情人節之後的那個周末，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雪花。

一覺睡醒的時候，從窗簾的縫隙裏透出並不刺眼的光，風間海空揉著眼睛起身，被子滑落感覺有些涼，掀開窗簾的一角望出去，世界已經變成純白的一片，天上還在飄落著鵝毛般的大雪花。

心下忽然有了些小小的沖動，於是慢慢把頭湊過去，在玻璃窗上呵出一片水霧，擡起手，輕輕畫上了一個心形，冰涼的觸感驅散了還存留著的睡意，唇角不由得勾起一個微微的弧度，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在那心形的框框裏寫下了那個人的名字，而後心中蕩開一陣歡喜，好像是做了一件什麽重要的大事一樣，伴著小小的悸動，彎著眼角輕啟薄唇，有那麽一句輕語飽含著深情從口中漏出來，柔軟了整個世界，“好喜歡你。”

那是在他的面前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的話語，也只有在初醒時還帶著些茫然的現在才有勇氣讓自己看一看，稍稍將那抑制不住的戀心釋放出來，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卻瞬間打破這短暫的靜謐時光，嚇得她肩頭猛地一顫，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伸手用力抹掉了那一片薄霧，抓起了手機。

“餵？你好，是我……誒？東堂學長？！”接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打來的電話，風間海空一下子清醒過來，卻在聽見那邊說出的那些話後，覺得自己似乎果然還是沒睡醒，因為她完全不能理解東堂盡八在說些什麽，“等……請等一下！東堂學長！你說……你叫了小野田君來箱根和真波君一起爬坡？！等一下等一下……你……你知道現在是二月嗎？而且今天大雪啊！！！”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請務必要等我！！！”通常的交流方式似乎無法與那位興致來了就什麽都不顧了的學長溝通，風間海空捂著開始有些發悶的胸口，提著一口氣，迅速抓起了衣服。

“喲！小海空！你終於來啦！”

“哇！海空也過來了？好開心！”

“啊！那個……風間同學？好久不見了……”

到達東堂盡八說的地點的時候那兩個被坑過來的少年已經來了，風間海空看著路口擺好的路障和大雪封路的標識牌，一度有些懷疑人生，繞過欄桿走到三人身邊去，面對笑著和她打招呼的男孩子們，風間海空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麽好，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理那兩個已經跨在自行車上的笨蛋，先轉向了東堂盡八，努力整理起語言來。

“……東堂學長，你看見那邊那個雪天封路的指示牌了嗎？山區封路的意義是什麽，還需要我再給你解釋一遍嗎？”實在是被他這樣完全不顧後果的舉動氣得胸口發悶，風間海空也顧不上什麽長幼尊卑，指著封路的路障上掛著的標牌，語氣生硬的開了口，“就算不說雪天上山路滑的問題，現在這麽冷，你讓他們倆……”

“哈哈！看見小海空你這麽有精神我就放心啦！他們倆都來了，你就不要擔心這麽多了嘛！”這好像還真是第一次被風間海空以如此的態度指責，東堂盡八一時竟還有些新鮮，擡手拍了拍風間海空的肩膀，笑著打斷了她往後要說的抱怨，“雖然下雪的確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公路賽本身就總是會發生各種意料之外的情況嘛！”

“這不一樣……！”實在擔心的風間海空張嘴就想反駁，卻被東堂盡八看向真波山岳和小野田阪道的認真神情給堵了回去，很快聽見他的語氣裏已經褪去了那種玩鬧般的笑意，“去跑吧。如果不是你們兩個就沒有意義了。”

聽懂了他話中的深意，風間海空重重嘆了口氣，總算放棄了一般的擰著眉搖了搖頭，上前把兩個少年的車況又重新檢查了一遍，最後囑托道：“我知道了，你們去吧……一定要註意安全，如果遇到嚴重的打滑或者其他的情況就放棄競爭馬上停下來知道嗎？要是敢受傷的話……”

“哇！海空的表情好可怕……”

“噫！我、我明白了風間同學！保證安全第一！！！”

“哼！小野田君合格了！真波君你呢？！”

“呵呵，放心啦，海空不想看到的事情，我就一定不會讓它發生的。”

雖然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樣，但總算是得到了兩個人的保證後風間海空目送了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紛飛的大雪之中，之後依然賭氣般的站在了路邊，不看也不去理東堂盡八。到底還是明白她的心情的東堂盡八先開口安撫了一下少女的情緒，“好啦好啦，小海空你不要生氣了嘛。他們都是懂得分寸的人，不會有事的。更何況……今天的比賽，就算分不出勝負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唔……東堂學長你就是知道我肯定沒辦法阻止他們才會這麽說的吧！真是的……”也明白東堂盡八此舉的目的，風間海空最終還是做不到再去責怪他的心意，只能狠狠嘆息，“你還不如不要告訴我呢！”

“那怎麽會？小海空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我還以為和真波有關的事情，你絕對不會想要錯過呢。”

“唔！那、那倒是……但是……這是兩碼事好嗎！！！”

被打趣得條件反射的紅了臉頰，風間海空下意識地擡手捂住心臟，又忽然沈默下來，半晌才慢慢擡起頭看向東堂盡八，神情有些悲傷而失落，“東堂學長，其實……我已經打算放棄了……真波君他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我這種……沒有未來的累贅……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是誰說的呢？是你自己決定的嗎？”被風間海空突然告知的訊息驚到一瞬間也是頭腦發懵，可東堂盡八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從那一次撞見她和記者的對話時他就知道，除了自己的病情，這孩子還有其他隱瞞著所有人的事情，甚至也包括他。曾經旁敲側擊的從老師那裏了解過，她的病雖嚴重，卻並不是絕癥，風間海空一直以來面對的最大的敵人從來就不是什麽死神，而是自己的心魔。

“我沒有別的辦法呀，東堂學長……那種感覺……你不會明白的……”

“要我說，你和真波還真是天生一對兒。”

“誒？”

被他突然的調侃驚得猛然擡頭睜大眼，一頭霧水的時候便看見東堂盡八站在路邊的爐子旁邊烤著手，擡頭望著山頂的方向，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你們兩個全都鉆進了自己給自己挖的坑裏走不出來，他是用力過猛，你是直接放棄，我看你們倆中和一下不是正合適？”

實在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風間海空咬著嘴唇，才剛要叫他不要打趣自己，卻見東堂盡八轉過頭來看向了她，甚至壓低了聲線，一下子變得嚴肅沈穩了起來，“小海空那麽了解自行車，應該也能理解的吧。其實戀愛和騎車是一個道理，我現在感覺你根本就是和當初的真波一樣，自己一頭紮進一個死胡同裏了。贏不了比賽的話就努力讓自己變強，下一次再贏回來就好，覺得自己看不到未來的話就更要向前看，用自己的手去撥開迷霧，找到答案，而不是這樣自暴自棄，止步不前啊。比賽還有隊友一起跑，生活也是一樣的，就和真波還有社團的我們一樣，小海空你也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啊，為什麽一直要一個人扛著那些擔子呢？放下來一些，讓別人一起分擔一些，大家手牽著手的話，就算再大的霧，也絕對不會走丟了吧？你現在在想，如果沒有你還會有別人，可如果那個人不是你，對於你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呢？你想要的未來，不應該是在沒有你的世界，別人都能幸福的活著，而應該是在你的身邊，能看到大家幸福的笑容才對吧。”

不是讓大家在沒有自己的世界裏也能幸福，而是自己去努力為別人創造快樂……

如果連努力都不曾盡過，她到底有什麽資格說自己拼盡全力的活過？……其實她心裏也一直都明白的，拒絕手術的原因根本不是什麽因為想要以自己的意志活到最後，她只是在害怕，膽怯著自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不敢去承擔生命的責任。可逃避到最後……她這一生，究竟剩下了什麽？

“……對不起，東堂學長，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就先回去了。請幫我和真波君他們道歉……”

最終，心情亂到無法整理的風間海空臉色蒼白地與東堂盡八道別，沒有等到歸程的少年們，獨自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要怎麽做，其實她的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餵？直樹哥？嗯……對，事實上，我有點事想和你說……嗯，最好當面談，你什麽時候有空？……好的，我知道了。”

三月早櫻初咲的時節，伴隨著期末考試的臨近，終於還是迎來了三年級學長們的畢業典禮。

當天早上，即使並不是作為在校生代表，真波山岳卻罕見的沒有遲到，而是早早的便到達了禮堂會場，並為自行車部的學長們送上花束，認真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之情。一直以來都散漫成性的他其實內心裏比誰都要更認真，更在乎這個社團，深深了解這件事的風間海空坐在宮原班長身邊靜靜地看著他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起身上前，走到了他們身邊。

“恭喜你們畢業。”

為學長們各自送上最誠摯的祝福和感謝，風間海空站在東堂盡八面前時，仰著頭久久的凝視著他，像是在猶豫著什麽，卻最終釋然般地向他露出一個笑容，深深鞠下一躬：“一直以來真的非常感謝你，東堂學長。關於上次你說的事情，我會以積極地態度去考慮，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的非常抱歉。”

聽到她這樣的回答，東堂盡八也總算是放下心來，回以微笑，“你願意這樣想就比什麽都好了，小海空一直以來也辛苦了，只是今後還要繼續加油哦。”

“是！”

兩個人掐頭去尾般的對話聽得旁邊的人全部一頭霧水，只是誰也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就那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開始了畢業典禮。

“那個……風間同學，東堂學長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學長嗎？”儀式裏，坐在風間海空旁邊的宮原輕輕戳了戳她的胳膊，小聲問了一句，風間海空點點頭，如實回答：“是呀，宮原同學也認識東堂學長？”

“嗯，聽山岳說起過，之前也說過幾句話……”她說的便是大家一起努力開解真波山岳時候的事情，對此風間海空並不十分清楚，“話說，學長畢業以後，風間同學打算怎麽辦呢？我剛剛聽你們好像在說將來的事情……”

“誒？什麽？”面對宮原突如其來的問題，風間海空竟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自是不知道，他們所說的今後究竟是什麽意思，聽見風間海空條件反射的回問，只覺得是她不想和自己談這方面的話題，這問題也的確有些僭越失禮了，於是立馬搖了搖頭，賠笑道：“嗯嗯，沒什麽，請不要在意。”

“嗯。”才反應過來的風間海空尷尬地應了一聲，也不再言語，只在心裏拼命小聲致歉，真是對不起了，她好像，又不小心做了讓宮原班長誤解的事情了……

和入江直樹約定好見面的時間在春假裏，實在是因為期末學業和社團事務雙向繁忙，她抽不出時間回去。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知道了“死期”，只是問他如果想要接受手術治療的話需要進行什麽準備，入江直樹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她又突然改變了心意，卻也詳盡的為她一一解釋清楚了。

“如果要手術的話最好還是盡快安排，海空你可能需要休學一段時間。”

“那個……能不能等到今年夏天過去呢？你看……反正也沒有幾個月了，應該不差這些時候吧？”

“嗯？為什麽要這麽說呢？你有什麽事情要做嗎？”

“夏天的高中聯賽……我想再參加一次，那個，事實上……有一個人，我無論如何也想陪他一起完成比賽……”

“是這樣啊……嗯，怎麽說呢，作為醫生的角度我是不建議拖那麽久的，不過……我也想尊重海空你的意志，所以，如果你答應我乖乖聽話，從現在就開始為手術做準備的話，我會努力和西垣醫生協調的。”

“真的嗎？”聽到入江直樹如此的回答，一臉糾結的風間海空豁然開朗地睜大眼睛，眸光明亮，總算露出笑容來，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事情，很快擰起眉，“那個，直樹哥，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我媽媽他們？”

“怎麽了？”

“如果媽媽知道的話，一定會不管我的想法，直接拉著我去做手術的吧……雖然之前的確也有過類似的約定，但是我……真的不想離開箱學，不想離開大家……所以……”

“……好吧，我知道了，我替你保密，不過如果你要勉強自己做什麽危險的事情，我還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父母。”

“唔……直樹哥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怎麽會？我只是想盡到醫生應盡的職責而已。”

……又被套進去了！！！和天才說話真的是太討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終於把第一學年寫完了啊啊啊啊啊！！！！撒花！！！

寫到後面都不想再寫了，簡直想直接把大綱搬上來得了OTL

我終於可以開始寫二年級的故事了！！感動QAQ！！！

不負責任的劇透一下在二年級裏海空和真波就會互相告白然後在一起啦！

順帶一提海空和母親的約定是一旦發作的話就回到千葉去接受治療，而海空現在一直是瞞著家人自己其實有好幾次差點發病倒下的事情留在神奈川的。

海空其實一直都在下意識的逃避現實，之前梨櫻也和她說過要勇敢面對未來，但是她逃了，這次是東堂和她說，經歷了更多心路，已經算是被逼到絕路上的海空心境也會有所不同，她不想死，所以逃到不能再逃的時候，她也必須學會去面對了。

畢竟比起一個人去死，還是和大家一起活下去會比較開心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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