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連下了三天的飛雪，到了今晨才停了下來，霞色散去，日頭漸高，東風攜陽和。

祁絡繹出了昭陽宮便瞧見了外頭的落雪都被寺人掃了去，宮道上寬廣漫長，便喚來小一小二陪自己去周圍逛逛。

只呆在昭陽宮裏頭也無甚樂趣。

文履曳於宮道上，細碎的暖光鋪地，祁絡繹小心翼翼的避開了水窪。耀光投下，因琉璃瓦的緣故，斑斑駁駁地印在宮墻上，只要看久些，便會迷花了雙眸。

側回螓首，目眺遠處，轉過一處宮墻，有人迎來。瞧那大腹便便，行走緩慢，祁絡繹便駐足待觀清其眉眼，果真是陳淑妃。

疾步上去，祁絡繹開口道：“淑妃這……怕是要臨了生產了吧？”

竟然是皇後，陳淑妃才發覺是來到了昭陽宮那一邊。立馬要福身行禮卻被祁絡繹攔下了。聽她說道：“你身子不方便，用不著行禮了。”

“多謝皇後娘娘。”千言萬語，這不過個“謝”字。陳淑妃沒有旁的表達給祁絡繹，唯有感謝。

自己能平平安安的至今，雖然並沒有看到過祁絡繹出面做過什麽，但是陳淑妃也曉得這大抵多半的功勞都在皇後身上。

想著皇後剛剛還問了自己一個問題，這才反應回來，答說：“快了快了。”說著柔荑覆上了肚子，眼神溫柔充滿了母性，溫聲說：“可幾日聽著太醫的話呆在宮中不敢亂動彈，看著今日的陽光甚好，便想著出來走走。”

“是啊，今日的天氣不錯，你出來走走對這皇嗣也是大有好處的。”隨著陳淑妃的目光，祁絡繹同樣看向了她鼓出來的肚子。

宮墻瓦礫似閃爍了下，將陳淑妃目光引了過去，眼稍瞇，卻看不清那其上有什麽。稍留，則搖了搖頭，不去想那麽多。

“怎麽了？”祁絡繹疑惑，不曉得她是看到了什麽。

陳淑妃搖頭，解釋道：“許是落雪反射過來的光正好入了眼睛。皇後娘娘近來可好？”

“挺好的，一如既往罷了。”祁絡繹聳聳肩。

她能有什麽不好的？不好時候也就有謝姝和李持盈來找自己的事情而已。不過現在李持盈懷孕了，自己天天小心翼翼的，可不敢再來加害自己了。至於謝姝那邊，現在可不是自己為她心頭第一大患，反而是成了李持盈與陳淑妃這兩位懷了孕的妃子。

陳淑妃那邊自己已經打點好了人，喻子妝也閑時去照拂一二，她謝姝鉆不了空子，約莫是將主意打在了李持盈那邊了。

也好也好，作壁上觀，祁絡繹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快年關了，想來皇後娘娘處理後宮事宜也頗為辛苦了。”陳淑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祁絡繹則很瀟灑，笑說：“辛苦？算不上算不上，這後宮諸事皇上分了大部分給容妃和昭妃去幫忙，我只需要過過眼便是了，不辛苦的。”

裴元鑒分流自己手中的權利給一邊謝姝和孟婉來制衡自己，一則謝姝是謝家人，二則是孟婉是對裴元鑒傾心的人。

祁絡繹並不稀罕這點權利，只消裴元鑒不動祁家，任何事情任何權利她都可以讓出去的。

“看來皇後娘娘很是灑脫呢。”陳淑妃將眸光拋向萬裏晴空，長嘆著。

自己的心境又何嘗不是變得灑脫了呢？也全都是歸功於腹中這個孩子呢。

以往自己還想過要憑著這個孩子去爭奪皇上的寵愛與地位，可是時至今日，這些對於陳淑妃來說都是腳底的塵埃，她早就拋棄了。

灑脫，安穩，陳淑妃只想叫這個孩子平安。

祁絡繹朗聲笑，泠泠瓷音縈繞在瓊宮之上，她說道：“哪有真正灑脫的人呢？”

只要是人都會有牽絆的事物，無法割舍的東西，一旦有了這些東西，既是你的鎧甲又是你的軟肋了，便就是無法真正的做到灑脫。

而她不過是偽裝。

“許是等著心願達成了那一天，我變成了真正灑脫的人了吧。”祁絡繹低聲呢喃。

陳淑妃在一旁看著，也不多話，靜默著做一個聆聽者。

“我倒是瞧著你，變了太多。”良久祁絡繹來了這麽一句話，帶著笑，卻不是譏諷。

陳淑妃慚愧的低下頭來，附和兩聲笑，說著：“拖著皇後娘娘的洪福。”

“不不不。”祁絡繹擺手，再又指了指她的肚子，又言：“這都是你自己的福氣。”

那時候的弄巧成拙，也全是她個人的造化。

盯著陳淑妃的肚子，祁絡繹想著，這孩子來得可真是及時，拯救了太多的人，包括自己。

要不然，不曉得自己又要下什麽狠招。

祁絡繹淡淡自嘲一笑，又立馬在陳淑妃面前收回了自己異樣的情緒，接著說：“你也別太累了，落雪剛過，路上多有濕滑，都註意著。”最後一句話是說給了陳淑妃身旁的人聽的。

接著又對陳淑妃叮嚀：“累了便傳禦輦來，別累壞了。”

“是，臣妾曉得了，多謝皇後娘娘您關心。”陳淑妃還是輕輕福身，給祁絡繹淺淺一禮。

祁絡繹都吩咐好了才攜著小一小二往別處溜達去了，陳淑妃回首，見陽光漸次打落在那位皇後娘娘身上，早就該知道她那般的氣度才配的皇後之位。

而自己不過是跳梁小醜。

“您慢行。”陳淑妃恭敬頷首將人送離，自個兒轉身沿著漫長的宮道而去，步步踏下自己行過的腳印。

想著，陳淑妃又撫上了隆起來的肚子，不久後便會有一個生命會降生了。幸而……幸而還有這個孩兒為伴。

“咳咳……”突然一陣咳嗽，可是嚇壞了陳淑妃身旁的桃兒杏兒。

陳淑妃忙擺手別是無礙，緩了緩才說：“沒事，大抵被風吹了一下嗓子不舒服罷了，別擔心。”

一轉眼過了年。臘月裏，熱熱鬧鬧的。前有祁連瑧大婚，後有陳淑妃生小公主，那祁太後也是高興的不得了，笑得合不攏嘴。

祁絡繹和喻子妝等人也很是欣慰，陳淑妃平安的將她的孩子生了下來。

這有人欣慰好事成雙，當然也有人背地裏得意，這陳淑妃生下來的不是兒子，那麽這長子之位還是空懸，便都還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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