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低頭，羽睫如同一把小蒲扇在呼呼扇動，腦海中並沒有這個人的記憶，空白的感覺讓孟婉沈默。

太醫來了，祁絡繹自覺讓位。

又是看後腦勺，又是看眼睛，再是把脈。孟婉倒是乖巧，任由著眼前這個人折騰自己也不作聲。偷偷擡起眼來看了看剛剛拉著自己似乎很親昵的那個人。

她說她叫祁絡繹，可自己怎麽就記不清了呢，會不會是娘親忘記告訴自己關於這個人的事情？

孟婉還在自己計較著，太醫已經就診完畢。祁絡繹拉著太醫，忙問：“太醫，婉……昭妃她怎麽了？”

“回皇後娘娘，昭妃娘娘應該是腦部受到撞擊而導致腦部神經的受損，記憶產生了混亂或者說是記憶受到部分的空白。”太醫如實說來。

祁絡繹呆滯，這……拉著太醫的手還不肯放開，半晌才又問：“可有恢覆的法子？”

太醫似乎也是很為難的模樣，說：“若是有淤血阻擋神經的連接，只要淤血散去即可恢覆。但如果是神經遭到了破壞，就無法恢覆了。”

無法恢覆？祁絡繹將視線移到了孟婉的身上，就見她擡起無害的小臉淺淺一笑，似乎是想讓她莫要再擔心了。

霎時，祁絡繹松了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想問一問，若是以前的孟婉她如果知道有一天自己的記憶會沒有了，是想要恢覆呢還是就這麽忘了就好。

“你先下去吧。”祁絡繹無奈的揮揮手讓太醫退下。自個兒又坐在了孟婉的一側，伸手想去看看她的傷勢，卻被孟婉給奪了過去。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了，默默攥緊了收了回來。

這時候茗兒端著面盆進來，孟婉瞧見了才有了些歡喜的聲音，叫著：“茗兒，茗兒。”

茗兒依聲過去，就聽孟婉問：“茗兒我怎著不認識這地方了，這些人我都不認識。”最後看向了祁絡繹，悄悄地低下了頭。

茗兒眼裏泛著淚花，她的主子竟然沒有忘了自己，哭出聲來說：“娘娘，我們現在是在皇宮裏頭啊，您忘了，您已經入宮當了娘娘。而面前這位正是皇後娘娘啊。”

“啊？”孟婉大惑不解，瞪大了眸子看著的是祁絡繹。自己明明是身在江南，剛剛還在夢裏頭夢見跟娘親看戲娘親說自己貪玩的，怎麽就來了京城還進了皇宮當了娘娘？還有還有，面前這個人竟然是皇後？皇後不應該都是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嗎？面前這人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一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少女罷了。

孟婉還記得茗兒就說明她沒有全部都忘記，或許她還記得以前在家裏的光景而單單忘了入宮的悲切吧。或許，入宮也還有幾分值得她惦念的，但是還是忘了的好。

祁絡繹覺得，孟婉這番半夢半醒中丟了部分記憶也好，也好。

癡癡笑著，祁絡繹起身吩咐說：“茗兒照顧好你家主子，我先去綾綺殿看看。”這樣的孟婉也好，省得她會為了裴元鑒神傷。

祁絡繹欲要離去，伸手半推開門扉，驀地回首側顏望她，目光憧憧。

孟婉也瞧向了祁絡繹那裏，對這個人充滿疑惑，卻見她回首看來就急忙收回了視線，低下頭，不知為何。

祁絡繹的心是放下了，卻又是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動彈不得，喘氣都難受。

剛出了春蘭殿的大門，就見莞娘慌慌張張沖了過來，祁絡繹攔住了莞娘，瞧她喘成那樣就問：“莞娘，讓你去毓嬪那裏先替我看著，你這又是要去哪裏？”

“娘娘啊！”莞娘擡眸，原來正是祁絡繹，才放下心，隨意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氣喘籲籲說：“娘娘啊大事不好了，毓嬪娘娘她……她……她是小產了！”

“什麽！”未料到莞娘結結巴巴說出來的竟然是小產？祁絡繹大驚失色，李持盈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莞娘呼吸平穩了，才解釋說：“太醫說毓嬪娘娘腹中胎兒還小，堪堪三個周時，流血不多，也沒有損傷身子太多。就是之前受了麝香之害還沒有好全，左右這胎兒也是保不住的，所以叫毓嬪娘娘也別太傷心。可毓嬪娘娘傷心欲絕，正在綾綺殿哭鬧呢，娘娘您還是……還是不要過去了。”

最後一句話，莞娘有些扭捏，雖然知道這樣不甚好，但也怕皇後過去遭了毓嬪的氣。想來毓嬪沒處洩憤，要是怪到了皇後頭上那該如何。

祁絡繹點點頭，知道莞娘是為了讓自己明哲保身但是不過去看看李持盈，作為皇後，也是說不過去的。

綾綺殿裏，太醫宮人都被統統趕了出去，李持盈把自己蒙在被子裏頭低低哭泣，恨極了，冤極了，傷心極了。

聽到了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是祁絡繹在呵斥說：“你們待在外頭做什麽？不進去好好伺候著毓嬪要你們何用？若是毓嬪再有三長兩短可叫你們好看！”說完，就聽到了門被推開了的聲音。

李持盈縮在了被子裏，從外頭，祁絡繹就看得清楚她在發抖。

羽睫輕顫，投下一片陰翳，祁絡繹微然一聲嘆息落下，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難道不是自己作惡多端的懲罰嗎？

李持盈只聽到一聲嘆息後就沒了動靜，也不知道祁絡繹究竟在幹什麽，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不，這可不是笑話。”祁絡繹聲音平和，沒有譏笑沒有悲憫，就那麽淺淺淡淡比白開水都沒有滋味。

如今，祁絡繹尚不知該如何寬慰她，似乎不論怎麽說，怎麽做，都是蒼白無力的。一個初為人母的愉悅瞬間湮滅，如此沈重的打擊，李持盈你能從此醒來嗎？真希望，那個失憶的人是你，這樣你或許能活得自在點。

前塵舊事，徒惹難過。李持盈哭泣的聲音出來，愈來愈大。她如何不埋怨？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公平。否則，為什麽有人生來高貴而事事諸多順利，有人卻永遠卑賤，就算是努力爭取也是平白遭逢由不得人去選擇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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