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幾句和氣，孟婉半分親昵半分疏離，不叫謝姝得了尺寸。

謝姝絳唇微抿，本以為孟婉是個可以撬得動的墻角也是個值得相交的知己，一頓飯結束了，也沒見得孟婉朝自己討好半分。孟婉不是傻子，不會不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可她都頻頻跟自己劃好界限，看來祁絡繹的手段比自己更要強上幾分。

喝好了茶，謝姝又邀請孟婉去側院，那兒搭了個小戲臺子。

以前是那謝皇後愛看戲，自己有時候也會唱上兩嗓子，所以專門搭了個戲臺子來讓人表演。孟婉瞧著那青紅繁華，似乎交織出那夢中的煙雨江南，唱斷了多少淒美的傳說，一樁樁黯色的故事只能在黑色中回顧……似乎以前自己也有一個早早磨滅了的夢跟這一方臺子有關聯。

日色欲落，紅霞初起。

孟婉瞧著天色已晚，委實待在謝姝這兒過久了，臉上又不禁泛起紅暈尷尬極了說：“竟然已是夕陽欲頹之際，實在是多多叨擾昭儀妹妹了。”頓了頓又說：“此日昭儀妹妹搬進了長秋宮光是一心在與我浪費春光，我卻是忘了妹妹還未多多休息，整理一番，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瞧見了孟婉如此謙遜，謝姝亦是淡然一笑說：“不礙事，昭妃姐姐若是喜歡這兒，便多來玩會兒。”

喜歡？委實不敢談得上。孟婉垂眸，幾斤幾兩自己顛得清楚，柔聲語：“天色已晚，我也是得走了。”

謝姝望了望西邊，確實已經犯了紅，還真是過的挺快。點了點頭，道：“那就一道出去送送昭妃姐姐。”

孟婉連連拒絕，還是被謝姝給說了回來。

長秋宮前，二人作別，也正是祁絡繹所不小心看到的一幕。

稍有片刻才送走了孟婉，謝姝坐回了殿內正中間的彩鳳牡丹團刻檀木椅上，水眸半瞇，少有小歇息時刻。

那放在小茶幾上的瓷盞有著氤氳的水汽，慢慢縈繞著。闔了半扇的小窗，一眼望過去可以將院中的景致盡收眼底，難得清幽卻只是短暫的。

“謝嬤嬤，勞煩把我那床頭的匣子拿過來。”謝姝似乎是少了許多力氣，連聲音都變得不是那麽清亮。

謝嬤嬤上前輕喚：“主子作甚麽勞煩之話，老奴這就給您去拿。”轉身進了內殿寢室，一會就又出來了。

謝姝捧著那鑲螺鈿葵花形黑漆匣，擡起柔荑輕輕將上面的汙漬拂去，細細感受上面的紋路。擡眸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裏不用那你們伺候了。”等人都走了，謝姝才莊重而嚴謹地打開了匣子，裏面塵土氣重的很，令謝姝都擡起手來好一陣子拍打。

裏面放著的是一個精致的鸞鳳淩雲冠。

此物被謝皇後藏在了某處沒有被陪葬一起扔下了地裏，謝姝此來正是為了這個的。人人都怨著她為何要苦苦尋著來長秋宮的也是這個。

謝皇後是矗立在了謝姝心中一柱無法撼動的瓊樹，她如同是她的影子活了了將近二十年，常常如心魔縈繞。連謝姝都不自知，到底是自己像了謝皇後，還是謝皇後左右了自己。

命運之數，實在難以預料琢磨。

那一頂舊了的鳳冠，依稀可見昔日光彩，佩戴在美人發髻之上必然畫龍點睛之效果。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一日，謝姝也能夠將它戴在頭上，堂堂正正地步上高臺。

月色清幽，高宮深院金碧輝煌如許粲然，遮迷人眼。

昭陽宮側院，可以嗅得泥土芬芳春香入沁，桃花樹下清風亭中，獨獨祁絡繹一個人。

嗅著味道，似乎可以知曉明天可能會下場春雨。擡起青蔥玉指，輕撫著身側的凹凸不平墻面，面色有些蒼白，似乎是冷意讓祁絡繹微微顫抖，那青白薄唇沒有一絲血色，秋水明眸泛起水霧。

地上散落的一灘春紅，是看盡人生千姿百態的滋味，靜如一尺深寒冰酒撚碎春花，沁人心寒的入骨。分明春意，徒生寒涼。

莞娘拿了條披風而來，看見了蹲在一角的祁絡繹，腳下的步子不免倉皇，緊湊的腳步聲傳來，祁絡繹剛要聞聲而起就被莞娘給扶了起來，又裹上了披風。

祁絡繹半分話都沒說，莞娘卻開始了一個勁兒的掉眼淚，祁絡繹手忙腳亂的去給莞娘抹去了眼淚，道：“莞娘好生生的為何要哭？”

莞娘哭的更是兇了，抽噎道：“娘娘不哭，但我看了娘娘這樣也難免心疼，就忍不出哭了。”

祁絡繹輕嘆，自己不中用，卻叫莞娘替自己抹眼淚，怨自己不爭氣，偎在莞娘的懷裏，輕柔的說：“莞娘莫要擔心了，我真的沒事。這只是些小事而已，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頓了頓，接著小聲細語，朝著莞娘呢喃也是對著自己舒心：“怕是老天爺看到了我心裏起了些壞心思所以來懲罰我，叫我這條路走得苦難些罷了。莞娘你想，太後常說世事難料，不也就是這個道理。修行的路還很長，後宮的路也還很長。莫要慌了，怕了，莫要掉了淚，讓看笑話的人得意。”輕輕給莞娘拭去眼淚。

莞娘看著長大了的祁絡繹心生欣慰之情，也徒增些感傷。小小人兒，與天鬥與地鬥與皇上鬥還有一眾嬪妃鬥，這就是一個皇後的命？

人人都不會屈服，祁絡繹也是，不過是與裴元鑒明面上撕破了臉，可是背地裏誰又給誰多留了一份後路？

裴元鑒要斷，祁絡繹就給他斷的利索。

裴元鑒要針對祁家，那祁絡繹就用著祁家再來壓他。

萬物生來都是環環相扣的，裴元鑒既然你對我生了猜忌想必此後會離著我更遠了吧。

祁絡繹心中腹誹著，倒是了卻她一樁心事，不必再為了裴元鑒某日的突發奇想要自己侍寢而擔憂了。畢竟跟著一個被猜忌的女人同床共枕而眠，他裴元鑒可是怕死的人呢，毒藥、匕首等等都是近身致命的。

輕聲一呵，祁絡繹已經心中有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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