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鑒沒有直接回答鐘離的問題，擺擺手，嘆了口氣道：“待明個兒一早擬了旨，你來送到春蘭殿。”

鐘離湊上前詢問：“皇上，可是有何旨意？”

“那孟昭儀也是入宮久了的老人了，還待在昭儀之位委實不妥了。”裴元鑒上了步輦，音色淡淡，永遠皴擦不清楚他的真意。

“可是皇上，您不是因為孟昭儀同皇後娘娘為伍而故此所為嗎？怎麽就……”說著說著鐘離就不說了，君心難測，還是莫要在追究的可。

裴元鑒聽了沒鐘離的聲音，闔眸假寐過去，周圍靜悄悄的，只留宮盞長明，靜默了多少悲歡離合。心中傳來的呼喚順著長廊跑向無盡的出口，是在追溯什麽。裴元鑒找尋不得，到底是什麽擾了心神。聽完了曲子就跑倒是成了那不給打賞就跑的看客了，小小封賞罷了，那孟婉不會翻起什麽大風大浪的。

翌日，一大早。

鐘離公公攜著一批宮人，帶著聖旨與賞賜蒞臨春蘭殿。聲色郎朗，吟哦道：“昭儀孟氏接旨——”

彼時，孟婉才剛剛起身，梳洗完畢要去昭陽宮請早安，身著一襲淡鵝黃花紋長袍，除下發上還無累贅，只剩一支珍珠暖玉簪子挽著發髻，利利索索的。聽了鐘離公公要宣讀聖旨，不由得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更衣，匆匆披上如意雲紋鬥篷，慌忙出了內殿去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昭儀孟氏，靜容婉柔，麗質輕靈，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深慰朕心。著即冊封為昭妃。欽此！”

“臣妾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孟婉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嘴裏念念有詞的都是條件反射的謝恩領旨。

將聖旨一折，鐘離公公眉眼一笑，虛扶起跪著的昭妃娘娘，笑說：“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了。後面那些全都是內務府按照規格給娘娘送來的，娘娘看看還有什麽需求盡管開口便是。”鐘離公公先來客氣，也能說會道，不愧為皇上跟前的人。

“謝公公了，勞煩公公一大早就來我這兒，可得留下喝盞茶才好。”孟婉柔聲相邀，一般該有的禮數規矩她都懂。

鐘離公公不同旁人，是皇上跟前的貼身宮人，自幼陪伴皇上，比得這後宮多少人，那分量就算是到了侯貴妃那，她也不敢跋扈。

鐘離也不是個奸猾之人，自然不需要孟婉多心，婉拒道：“昭妃娘娘現下可有得忙了，奴才還得回去給皇上回旨，若是得了空必定來昭妃娘娘這兒討要一杯。”說完恭敬作揖，分量再重那上下尊卑也是錯不得的。

“那就恭送公公了。”孟婉淺笑說著，攥著金色的聖旨，面上的笑容就有些僵住了，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怎麽，總是感覺皇上不是那麽簡簡單單就封賞自己的。在這個新秀入宮的時刻，還不忘來此給自己提拔提拔，是怕自己被新人給弄下去？這怕是多心了吧。還是說皇上對自己還存有一絲絲的憐愛呢？不，還是說對自己的琴有一絲絲憐愛呢？

正在孟婉想著的時候，一屋子的人跪了下來，齊聲喊著：“參見昭妃娘娘，恭喜昭妃娘娘。”

孟婉現下還沒有完全適應，皇上封賞“昭妃”之名，昭，日明也。這“昭”字有彰明顯著，光明美好的意思。

皇上所意，孟婉慚愧了。

內務府的人魚貫而入，聲聲呼喊著賞賜，卻一聲也沒有進入孟婉的耳朵中，孟婉楞楞的。皇上是不可能再讓自己為寵妃了，但也在現在恩賞自己，必然有他的意思。怕多半是因為謝姝、李持盈等人的到來，怕後宮之中多是爭寵拔尖兒的人兒亂了整體局勢，這個時候就需要權派的加強來平衡，皇後娘娘那邊就看能不能鎮得住新寵兒了。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後宮也是這個此消彼長的道理。

不過都是一盤棋子，皇上想讓後宮這個棋局擺的好看，擺得勢均力敵而已，這樣互相鉗制就少了他多費力氣而一心專註於前朝盤根錯節的勢力了吧。

如此一想，孟婉一下子就看得通透了。

孟婉不再多言，吩咐貼身婢子給內務府的人打發了銀兩，各做各的事情了，今日是要一齊到昭陽宮請早安的，這麽一耽擱，怕是自己要遲到了。

孟婉急忙命人為自個兒梳妝，玉梳挑著三千青絲，墨色如瀑，唇畔幾牽綰執顰色，額上玉珠碰撞叮當作響倒是瓷音脆脆，眉目眺了朱砂稠遠錯落，繾綣殷紅顏許。皓腕翻轉赤點骨瀛，指腹渡過紅印。 斂廣袖蹙眉低低說道：“走吧，去昭陽宮吧。”而今，她已經貴為妃位，正有內務府送來新的步輦和宮人。但孟婉還不想乘著。

如此而去，必然引人註目，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鐘離公公一大早來宣旨必定是引了許多人的註意，外面的人都眼巴巴的瞧著春蘭殿走出個風華絕代的主兒。

孟婉，可不想成了他人的願，雖是不疼不癢也是多添口舌。

至於那輾轉不去的恩怨，卻始終不盡，隨著新人入宮，隨著事物變化，那恩怨只會愈來愈多。亂便亂了，自然有人會去理一理。

特意囑咐一句自己貼身的婢子，“大家做好自己分內的事，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們都知道，記住了吧？”也不是孟婉多心，饒是憑空掉下來個大餡餅她也會一時間疏忽，欣喜得奔過去，但是現在在皇宮裏不得不多個心眼，那些看似華麗美好的東西就越是陷阱。

“奴婢明白。”貼身的倆婢子自孟婉入宮就一直跟著，也是知書達理，溫婉閑適的老實人，所以讓孟婉很安心。

孟婉點點頭，玉足踏出春蘭殿門檻，瞧著外面的宮墻似乎又是高了一許，也許是位高一尺那宮墻就長一丈，永永遠遠都逃不出去，都在宮中困著。絳唇赭顏更顯得楚楚動人，朝陽暖光打在孟婉的臉上更顯得人神聖不可欺。

而昭陽宮就在前面了。以往都是自己來得頭早，怕是現在得自己成了最後一個了吧？孟婉嘆息，此番怕是要叫人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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