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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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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時而不時會傳來模糊的蟬鳴,出雲站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頭,房間角落的床鋪上,南風臉色蒼白,胸口緩緩地起伏。

吱呀。

門被人輕輕地推開,她像被朕刺了一下似的,警覺地望過去。

鳳曜臉色晦暗地沖她點了點頭,移著步子走到了床邊,他細細地端詳著睡著的人,皺起了眉頭,“大人一直沒沒醒嗎?”

出雲臉色又暗了幾分,沈重地搖搖頭,“沒有。”

“哎……”鳳曜難得地嘆出了氣,他又望了一眼他的臉,這才解開了帶進來的包裹,“因為那天的事,大家都閉門不出,街上買不到什麽東西,這些食物,你就將就著填飽肚子吧。”他一邊說,一邊把用油紙包包著的食物拿出來。

見出雲久久沒有動靜,他不安地擡起頭,朝她望了過去。她直直地盯著窗外,也不知是沒聽到他的話,還是故意沒有回答。

“出雲?”

“嗯?”她如同被驚醒似的,忽地回頭,神情閃爍,“怎麽了?”

鳳曜望著她古怪的神情,遲疑了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向她手上的繃帶,沈聲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哦,這個啊……”她稍微動了動手,“已經沒事了。”

“是嗎?”他眼神閃了閃,卻沒再追問,而是從懷裏掏出個瓷瓶,輕輕地放到了紋理粗糙的木桌上,道:“藥我這還有些,你再換一次吧。”

“不用了,還是留給大人吧。”出雲側頭瞧了瞧床上的南風,神情算不得明朗。

“你要是有個什麽,大人醒了肯定要怪我沒照顧好你的,還有,你不常常說,不想拖後腿嗎?”

這句話就像一根鋼針,生生地刺進了她的心頭,她臉上出現了很明顯的動容,良久,那層晦暗終於從她的臉上散去。

“我知道了。”

鳳曜點點頭,沒再瞧她,而是轉過身,輕手輕腳地撩起了南風的被子。被子底下,繃帶觸目驚心,不知是因為藥,還是因為血水,那些繃帶呈現渾濁的顏色,就像是一整壺的新茶潑在上頭似的。

出雲見狀,無心再管外頭的動靜,快步地走了過來。

“大人怎麽樣?”

鳳曜瞧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卻沒說什麽,只是呼吸明顯變得有些沈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出雲同他一道多年,一下就清楚了他的意思,那層好不容易從她臉上的晦暗又密密匝匝地籠罩了上來。

“果然,大人頂著一身的外傷連著使用了三次五重幻境,還是太過勉強了一些。”鳳曜說著,著手拆起了繃帶,有化膿形成的血水滲透出來,將繃帶染得糊裏糊塗,強烈的藥味混合著血腥味,讓人忍不住想捏起鼻子。

出雲見到此景,趕緊將先前在那裏晾著的開水端了過來,接著便一臉緊張地站在一邊。鳳曜默不作聲地處理著傷口,不一會兒,那盆水就由開始的清澈見底,變成了濃重的猩紅色。

南風始終毫無反應,如果不是胸口還在起伏的話,恐怕任誰都會覺得,他已經是個死人了吧。

出雲在一旁看得頻頻抽氣,最後索性狠了狠心,重新回到了窗邊,強迫自己繼續看著外頭的動靜。

鳳曜隱隱地瞄了她一眼,知她心裏難受,思量了一下,便岔開話題似的問道:“你盯了一早上,可有什麽動靜?”

“除了有幾個商人模樣的人來住店之外,沒什麽動靜,不過,我總覺得外頭的樹林動得有些不自然,你回來的時候,可註意到什麽?”

鳳曜手上的動作頓也沒頓,一如既往地幹凈利落,不一會兒,他的腳邊已經堆了一大團用過的繃帶,可他的手仍在忙碌著,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

“你的感覺沒錯,向南的那片樹林裏,幾乎都是伏兵。”

“什麽?!”出雲如遭雷擊,臉上煞是沒了人色,“你怎麽不早說?”

鳳曜臉色沒變,甚至還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一眼,這才低頭繼續忙活,“你早也沒問我啊。”

“你……”出雲氣結,一時差點出口啐他,“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麽還能如此吊兒郎當?”

“這種時候?”這一回,他倒是停下了手,一臉認真地瞧著她,“你倒是說說現在是什麽時候?”

出雲也肅著臉,“你這麽是明知故問嗎?”

“明知故問?”鳳曜側了側頭,而後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是你我都受了傷,大人傷重不起的時候嗎?”

出雲的臉僵住了,她顫抖著指尖,緩緩地握住了手心。

他說完那話,又重新恢覆了正經,說話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語重心長。

“沒有了大人,我們是打不贏的,這你一定是知道的吧?”

出雲臉頰抽搐,緊繃著嘴角,點了點頭,“我知道。”

“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四字,他說得極慢,卻又極重。

出雲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搖搖曳曳的樹林,沒再說話。

林中的樹葉被過於熱烈的太陽照耀著,都蔫搭搭地垂著,如同是一張張無精打采的臉,沒什麽精神的蟬好像感受到了當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個比一個叫得兇,像是要把天都掀翻似的,不知怎麽的,好像把人的心也叫的惶惶不安起來。

就這樣,時間無比緩慢地走著。

才將將日暮西山,出雲就已經疲憊得幾乎要睜不開眼,她忍著不斷從額頭滲出的熱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西方的天空上,雲朵如同是湖面上的漣漪,如鱗如波,血色的殘陽照耀著那些細碎的雲彩,在沈寂的大地反射出萬千色彩,說不盡的瀲灩生輝。

鳳曜瞇眼望了一眼潮濕葉片上的餘暉,擔憂地仰頭看了看天。

“要下雨了。”

出雲“嗯”了一聲,呼吸霎時繃得更緊。

“一旦下雨,他們說不定就會攻上來。”

出雲聽著,轉頭望了望他的臉色,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鳳曜眼中映著萬裏暮色,一時竟然亮得讓人頭昏目眩,他斂著眸子,一字一頓,道:“看著辦。”

果不其然,將將入夜,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雨點噗噗地打在屋檐和窗紗上,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吵醒似的,那聲音毫無章法,卻又似乎近在咫尺,對平常人來說,這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對鳳曜出雲二人來說,能不能見到第二天早上的晨曦都是未知數。

因為有了這重心思,雨聲中似乎還隱藏著絲絲縷縷的悲壯。

天空像是被潑了墨似的,一沈千裏,時不時有雷光閃現,如同把天空撕出了偌大的豁口,乍一瞧去,似乎有什麽要破空而出。

風刮得窗扇哐哐作響,雨聲忽大忽小,像是老練的樂聲在刻意逗弄,輕易地便將房內二人的心緒玩弄於股掌之上。

屋內沒有點燈,鳳曜身體貼著門板,與守在窗邊的出雲對了對眼色。

雷聲轟隆,大雨滂沱。

在這幾乎要讓人窒息的寂靜中,緩緩地,緩緩地,出現了聲音。二人的耳朵倏地一動,身體蓄勢待發。

如果不仔細聽,那聲音一定會被忽略,就像是冷血的爬蟲系在地上蠕動吐舌,又像是植物在春雨中萌芽初生。

轟!

忽地,一個響雷炸開在天際,銀白色的電光如同來自天外,一時恍如白晝。

出雲冷汗涔涔的臉在電光中顯得分外的恐怖,不知是不是被這聲雷聲提醒了,她忍不住望向床榻,眼神掃過了南風傷痕累累的身體,又掃上了一旁藏著驚斥的木杖。

“小心!”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響哨遠遠地破空而來,那聲音又尖又利,就像是某種瀕死的鳥雀發出的求救聲似的,讓人不寒而栗。

鳳曜瞳孔一縮,提醒聲破口而出。

出雲一個恍惚,連忙仰身躲閃,鋒利的暗器帶著犀利的風掃過她的眼前,險險地掠過鼻尖,幹脆利落地擱下了額前的幾絲頭發。

她望著飄散在眼前的斷發,眸子倏地張大。

叮!

暗器卷著她的斷發,毫無阻滯地釘進了南風旁邊的墻上,紛紛揚揚的墻粉灑下來,落在了五根木杖上,諷刺似的,分外紮眼。

被割開的窗紗孱弱地隨風搖晃,零星的雨從那不大不小的傷口飄進來,屋內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潮濕起來。

外頭隱隱躁動起來,鳳曜眸光一利,朝出雲使了使眼色,低聲道:“來了。”

出雲單膝跪在地上,猛地點頭,手上一用力,額前的碎發頓時無風自動。

“出去!”

隨著鳳曜一聲令下,她瞬間從原先的位置上沒了身影,只聽“哐”地一聲響,便見窗扇如惶恐的鳥雀翅膀似的,在風雨中,猶自搖晃著。

另一邊,輕功卓絕的鳳曜已經無聲無息地到了走廊裏的梁上,他屏息凝神,目光似箭地盯著樓梯的方向。

整個客棧都沒有燈,任誰都能瞧出不對勁。除了雨打在瓦片上的聲音,這裏靜得就像經年的墓塚。

噠噠噠。

突然,空曠的客棧響起了上樓梯的聲音,那聲音裏摻雜著絲絲木板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沈穩而均勻。

鳳曜攀著門廊,瞇起了眼睛,像等待著獵物的野獸一般,霎時五感全開。

屋頂上,雨絲在微弱的電光中化作了萬千白點,如針一般密密落下。她站在雨裏,感受著雨水在頭頂匯成一流,又分成了無數股細弱的支流,順著臉頰滑進脖頸裏,將身體徹底冷卻。

噠噠噠。

不同於雨水落在瓦片上的聲音忽地響起,她微微轉頭,掃視一周。

她被包圍了。

那些人都穿著黑衣,死死地低著頭。不管她如何側耳去聽,也聽不到他們的呼吸聲。大約是因為事先有了心理準備,這一刻,她竟然無比的清醒又冷靜。

鳳曜輕點足尖,如同落在花蕊上的蝴蝶一般,無聲地落在客棧中央的繩索上。

像是墨水順流而過似的,環形的客棧四周已經被黑色包裹起來。

他被包圍了。

雨下得越來越大,吵得人心惶惶。

出雲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精光肆虐。

“來吧!”

鳳曜將酒葫蘆遞到嘴邊,閉著眼仰頭灌了一口,而後,猛地睜開了眼睛,放下了手中的酒壺,朝那些人挑釁地笑道:“來吧!”

客棧裏外一片血色,幾乎要將天空染紅。

一炷香過後。

出雲半跪在地上,眼神恍惚地望著越來越近的黑影,溫熱的血順著她的嘴角淋下,下巴和衣襟一片狼藉。

“咳……”

血噴在附著青苔的屋頂,瞬間被雨水沖得無影無蹤。

“大人……”

黑衣人緩緩地靠近她,在她的頭頂,舉起了刀。銀色的刀刃反射著銀色的閃電,像是來自地府的斷魂刀一般,冰冷鋒利。

她搖晃地擡起頭,望著那刀刃,閉上了眼睛。

刀刃遲遲沒有落下,她疑惑地張開眼睛,卻是瞳孔一震,接著猛烈地顫抖起來。

鳳曜後背抵著南風所在的房門,望著越來越近的黑影。

身體上的刀傷火辣辣地疼痛著,像是有人在用針一寸寸地折磨著他,血將他的衣服全部染色,他一身血衣,挺直著背脊,突然大笑出聲,笑聲在空蕩蕩的客棧裏回蕩,說不盡的壯烈。

黑衣人腳步沒停,他們眼也不眨地踏過同伴堆積成小山包的屍體,向他逼近,然後,堅定地舉起了刀。

鳳曜張開雙臂抵著門,頭松松地垂下。

意料之中的溫熱和疼痛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清亮的金屬碰擊聲。

他心頭一顫,連忙擡起頭去看。

這一看,卻是讓他呆立當場。

“牧……牧王爺……”

聽到他的聲音,牧徊的刀猛一旋轉,接著毫不客氣地落下,面前的那人就像是砧板上的魚一般,生生地斷成兩截。

在他的身後,紅衣人就像熱情的朝陽一般,撕開了黑暗。

牧徊刀尖指地,嘴角微微翹起。

“這下,我們兩清。”

作者有話要說:打著打著。。關鍵人物就全都出現了。。哈哈哈。。零存稿還日更。。想想也是醉了。。請繼續忍受我的專欄小廣告吧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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