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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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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人的招數,不會就是那個什麽……”出雲手上的架勢沒松,咽了口口水,“那個什麽‘不動明王令’吧?”

鳳曜站在一旁酒家的旌旗上,一臉正色地望著那人。

“我瞧這人眼珠混沌,一副死人模樣,十成十是用了什麽禁術覆活,大人,怎麽辦?”

空曠的市集上一副人仰馬翻的慘景,燥熱的風卷著地面上幹燥的沙塵,如同在人眼前蒙上了一層紗,一切都被覆蓋在這層紗下,若隱若現。

南風寬大的衣袍隨著風獵獵飛動,額前的頭發遮住了一半的眼眸。他手緊握著木杖,沈默不語。

野獸的咆哮聲響徹這僻靜的小城,殘陽如血般浸透了天空。

那人不知是瞧出三人沒有進攻的意思,還是已經完全置生死於度外,他的獠牙發著鋒利的寒光,口中嗚嗚有聲地朝三人逼近。

“大人!”出雲的身體緊繃,目光急迫地朝一旁的南風掃去。

南風沒答她,只是杵杖靜立,仔細地觀察著那人的一舉一動。越來越狂躁的風將他的鬥篷鼓得呼呼作響,從灰色僧袍中露出的手握成了觸目驚心的青白色,木杖上的銅圈叮鈴鈴作響,將氣氛一下子襯托得更加詭異。

“大人。”

鳳曜蹲身望著他的頭頂,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這時,南風終於有了反應,只見他緩緩地舉起手,將鬥篷的帽子放下,道:“你們褪下。”

二人聽罷眼睛一亮,異口同聲道:“是,大人。”

野風乍起,天地變色。紫色的電光從木杖上竄起,接著像藤蔓一般迅速纏裹了他的全身。空氣發出劈裏啪啦的碎響,細小的火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閃爍不定,他神情肅穆,滿懷慈悲,如祈禱的僧人一般徐徐向那人走去。

那人似乎馬上就感覺到了威脅,他一見這情形,倏地收起了獠牙,血紅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他手上的木杖,瞧那眼神,似乎眼中隨時都能滴出血來。

一進一退,亦步亦趨。

電光像是燃燒正旺的火舌,以一種威嚴又狂野的姿態席卷一切。破敗狼藉的街道上到處雷光閃閃,本就陰沈的天空霎時烏雲潺動。

出雲和鳳曜對了個眼色,隨即雙雙飛出了幾丈之外,落在某個高閣的屋頂上,靜靜地旁觀。

那人像被獵人逼得走投無路的兇獸一樣,背抵著矮墻,一臉戒備地盯著南風。

南風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短發因為雷電而肆意地亂飛。

突然,天空響起一聲悶雷,那聲音如同是隔著鼓面傳過來,模糊不清,卻震耳欲聾。那人像是被什麽刺激了一樣,猛地張開手臂,怪叫著向他沖去。

南風眸子一斂,雷電大作,視線驟然像是被紫色的刀刃割成了無數的裂口,迷亂又扭曲。那人的臉也在這扭曲的空氣中擠壓變形,他慘叫一聲,身體像是被燒焦的喬木一般發出淺淺的白煙,青灰色的皮膚也在這層白煙下變得血肉模糊。

可就如方才一般,皮開肉綻只是一瞬間,不過一眨眼,那破落的景觀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遠遠看著的兩人,看到這裏,心中都不免有些打鼓,眼睛更是舍不得離開一分一毫。

那人受了這麽一記重創,登時怒火攻心。他長嘯一聲,聲音淒厲,好似天地都為之震蕩。

南風眉頭一皺,不想給他喘息的機會一般,手中的木樁忽地淩空飛起,在頭頂上轉起了圈,銀色的細小電流從木杖周身迸濺開來,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他每走一步,腳下都成了冒煙的焦土,乍一瞧去,就像是開了滿地的黑色罌粟。

那人也是拼紅了眼,見此情狀,一個蹬身起跳,身後的矮墻也不知是被電光擊中還是經不住他的重量,“嘭”地一聲,轟然崩塌。粗糲的塵灰被驚斥的電火卷起,整個視線都開始模糊不清。

“大人!”

出雲看著不妙,忍不住想上前。

一旁的鳳曜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她,壓著嗓子道:“再等等。”

出雲望著他嚴肅的臉色,緊咬牙關,沒再說話。

另一邊,濃重的煙塵中時不時傳出低低的炸裂聲,那聲音時而沈悶,時而清脆,像是在不停提醒旁觀者兩人的位置似的,不絕於耳。

每聽到雷聲,出雲的臉色就凝重幾分,沒一會兒,她的神情就黑成了一片。

“要是沒事的話,驚斥的雷絕不會這麽頻繁的……”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同鳳曜搭話,她的聲音抖抖顫顫。

“你現在去根本幫上忙,說不定大人還要分心照顧你,安靜看著,不要上去添亂。”鳳曜口中雖然這麽說,但臉色也是好不到哪去。

如果說對手是尋常人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浪費分毫的擔心,可是如今的對手是個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東西,再加上驚斥如此過激的反應……

不妙,情況非常不妙……

就在這時,南風如飛上高空的雲雀鳥,忽地從朦朧的煙塵中竄出來。兩人見狀面上一喜,轉瞬卻又變得更加凝重。

“大人!”

南風的鬥篷如同是被蟲蛀穿的破布一般掛在肩頭,兩道血痕橫在臉上,半邊臉頰猩紅不堪。像是被野獸圍剿了似的,他的手臂遍布傷痕,每一道都深可見骨。他半跪在一旁的屋檐上,手上的血順著木杖往下滴。

“怎麽可能……”鳳曜瞳孔驟然一縮。

“鳳曜,你看!”出雲臉色慘白,手指發抖地拽住了他的袖子,道。

鳳曜莫名其妙地望著她一眼,這才循著她的眼神望過去。

地上的煙塵已經散開,在一團廢墟中,他們終於看清了一直藏在帳幔下的混亂。

十……不,至少有二十個同那人模樣的人齜牙咧嘴地站著。

而地上,更是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屍體。那些屍體身體焦黑冒煙,連眼珠似乎都被烤幹了,他們口鼻大張,四肢僵硬,原先引以為傲的自愈能力徹底沒了作用。

“怎麽會這樣?!”鳳曜震驚地望著這一切,心砰砰地跳起來。

“我們去……”

出雲說到一半,卻被鳳曜大手一揮,攔了下來。她急躁地想推開他的手,卻發現他分外堅決。

“你幹什麽?!”

“噓,大人好像在跟我們說話……”

鳳曜微微側著臉,眼神卻沒有從那頭移開的意思。

出雲聽罷,立刻噤了聲,也跟著看了過去。這麽一看,她也看出了端倪。

南風單膝跪地,低著頭,血珠子像是一顆顆殷紅妖艷的珊瑚珠,源源不斷地從額頭滴下,落在他的膝頭,化成了一泓淺淺的紅色水窪。

他的側臉正對著他們的方向,定睛瞧去,他原來正定定地望著他們的方向。

“不……”

“要……”

“過……”

“來……”

鳳曜一字一語地將他的唇形讀出來,每讀出一個字,他們的心就往下沈一分,到最後,幾乎是沈到了冰冷深暗的谷底。

“不行,我們再不過去,大人就撐不住了!”

出雲根本冷靜不了,她一把甩開鳳曜的手,雙手一撐,只聽“嘶啦”一聲,她的袖子被扯了半截下去,可她根本無暇顧及這個,只沈著一張臉,一個飛身就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

鳳曜恨恨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半截袖子,一咬牙,也跟著追了上去。

他輕功一向遠勝於出雲,但這次她似乎是發了狠,一直到她毫不考慮地沖進那些活死人的包圍,他也沒能追上。

根本來不及抱怨她的沖動,剛要落地,他就運著氣,一掌劈在了一個意圖神不知鬼不覺地向他靠近的活死人頭頂,一陣骨頭爆裂的聲音過後,那人便口吐著紅黑色的血,倒在了地上,再無動靜。

一掌剛落,鳳曜腳還沒有站穩,那邊的活死人就像是嗅到食物香氣的野狗一般,嘶吼著沖向了他。

“真是沒完沒了!”他暗暗啐了一聲,忙不疊地拎起腰間的酒葫蘆,仰頭咕咚咕咚灌了起來,酒順著他的脖頸流下,浸透了衣領,剎那間酒香四溢。

喝光了葫蘆裏的酒,他的臉呈現出了淡淡的紅,酒氣融合著滾滾的熱流從四肢百骸竄起,他的眼睛霎時變得精光四射。

“出雲,你去照顧好大人,我來同這些死人切磋切磋!”

出雲聽到他的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小心!” 接著,她一腳踏在眼前活死人的肩頭,飛上了屋檐,穩穩地落在了南風的身邊。

“小心什麽小心,對付這些人,要是小心的話,估計小命丟得更快!”

說完,他霍地活動了下肩膀,拉開架勢,朝那些人挑釁地勾了勾手。那些人大張著口,如受傷的野獸一樣對著他狂吼,聲音嘶啞又瘋狂。

像是火星子落進了油鍋,惡戰一觸即發。

“大人,你怎麽樣?”出雲惶恐地望著滿身血汙的南風,手不受控制地發抖。

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狼狽。

“不是叫你們不要過來嗎,你怎麽這麽沖動……” 南風瞇眼瞧她,聲色俱厲,可說到一半,他就臉色一變,“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出雲看著那片血汙,臉色更差了。

“出雲沖動,大人要想懲罰出雲,出雲絕對毫無怨言,可在這之前,請讓我們同大人一起把這些人處理幹凈!”

南風望著她分外沈重的神情,沈吟了一下,道:“你們沒有驚斥,打他們會很吃力……”

出雲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他話音未落,她就急急地表明了立場。

“我們有的是力氣,這點大人大可放心。”

他無奈,只得深吸一口氣,道:“你們先同他們周旋一樣,給爭取時間,布置五重幻境,還有……”他緊握著木杖,目光犀利地想要刺穿她,“要量力而為。”

出雲沈聲應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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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場始料不及的雪,戎言他們被堵了整整三天,到達山腳下的時候,兩人已經是精疲力竭,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無涯郡大約是因為遠離都城,熱鬧之景雖說大不如前,但也沒有到蕭條沒落的地步。走在市集上,還是能窺見一絲往日的人聲鼎沸之景。

不知是因為旅途勞累,還是因為先前在山上遇到了故人。夏梨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戎言看在眼裏,卻也說不上話。

在客棧應付著午飯,她吃得興致缺缺,他則忙著豎起耳朵聽著各路人馬的談話。

在無涯山上隔絕了三天,這世間確實如他所料,又發生了動亂。

澤國新帝繼上次發瘋屠宮之後,就不知患上了什麽病,至此一病不起,再不早朝。朝中大臣見狀,亂成一團,有點良心的,留下同新帝共患難,覺得自己不欠新帝什麽恩情的,直接上個折子,不是說身體抱恙請辭,就是要告老還鄉,只要折子一批下來,立刻卷著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遠走高飛去了。

如此聽來,原本呼風喚雨的華紮母女,實在是可憐得緊。

其實但凡有點心思的都知道,華氏女帝患病一事八成只是個幌子,也不知是哪個黔驢技窮的忠臣放的話出來,想給強弩之末的澤國撐撐場子。

但女帝到底是怎麽了,一般人就算再怎麽天馬行空,恐怕也想象不出來。

戎言聽完挑挑揀揀地聽完那麽一番話後,突然靈機一動。

難不成,不動明王令對不同人會有不同的反應?

這個危險的想法剛剛形成,那邊就有不甘寂寞的長舌先生邊喝酒邊高聲談論起來,往常在客棧遇到這些人,他總是避之不及,這一次,他卻恨不得搬個椅子,同那人坐到一處,好聽他仔細說說。

“前幾日聽說無瓊和澤國皇帝都出了事,咱們還念叨著奕國和咱們北召估計也兇多吉少了,哎,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這不,今日我就聽人說,胤城出事了?”

此言一處,滿座嘩然。

“胤城出什麽事了,莫不是咱們皇帝也出事了?”這說話的人倒還知道避諱,說到“皇帝”二字的時候,特特換成了口型。

那長舌先生受了他的提醒,也微微壓下嗓子,道:“可不是嘛。”

“什麽事什麽事,你別賣關子了,倒是說說啊……”

那人得意地享受著眾人催促,好一會兒,才低頭,小聲道:“聽說,咱們的新帝啊……也得病了!”

“啊?”

話音一落,眾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樣子。

“得什麽病了,你別不是胡扯的吧?”

長舌先生一聽人說他胡扯,一下不樂意了,“怎麽是胡扯,我有個表弟在京城裏當差,這話可是從他那傳過來的……”

“那他都說些什麽了?”

他聽罷,不滿地瞅了先前說他的那人一眼,才道:“他說,那……咳咳……就是那個不能說的人好像也瘋了。”

眾人咽口水的咽口水,瞪眼睛的瞪眼睛,剩下的都是一片憂心忡忡。

“怎麽個瘋法,是同澤國新帝那樣,舉個劍亂砍人了?”

“不是不是……”那人搖著頭,抽空咽了一口茶水潤潤喉。

“那是什麽樣,你倒是說啊,快要把人急死了。”

那人約摸覺得氣氛不錯了,這才偷偷摸摸地開口,道:“是說胡話!”

“都說什麽了?”

那人咂咂嘴,“具體的不清楚,不過聽說是老是說看到白衣服的女人。”

戎言聽到這話,眼神倏地變得尖利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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