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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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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前方不遠處走得悠悠閑閑的戎言,夏梨無限哀怨地嘆了一口氣。

要說他放心不下吧,他大可以拒絕她要出島的要求,只要他一拒絕,她一個什麽機關都不懂的丫頭片子,就算有天大的心,恐怕也是沒半點出島的可能的。

可是,他偏偏就答應了,而且答應了不說,還偏偏同她一道出了島。

以前的戎言要出島,那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可如今的他要出島,可就不是小事了。

要說為什麽不是小事,還要說到他那頭白頭發。

雖然她不懂武,但隱隱約約的,她也還是能感覺到,自從頭發白了之後,他的功力就大不如前了。不過,按靈樞說的,對付普通高手還是可以的。

可萬一……萬一碰上不普通的高手,那該如何是好?

也不怪她想得多,主要她心裏實在是沒有什麽底。

不過,瞧來瞧去,擔心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但看前方的戎言,卻是意氣風發,好生得意。

他的白發不知道用什麽藥草染了黑,那烏黑的頭發被陽光一照,斜斜地映出一條銀色的光暈,閃閃爍爍,紮眼得很。

“在想什麽,走得這麽慢?”她正低頭琢磨著,忽聞前頭傳來了戎言的聲音。

她如夢初醒,恍然擡頭去看,卻見他拿手遮著當頭的太陽,瞇起眼睛笑得煞是歡暢。

“沒……沒想什麽……”她囁嚅著,又側頭道:“不說我,我說你出個島,瞎樂呵個什麽勁啊?”

耳邊傳來的細細的波濤聲,腳下的石橋一陣陣地晃蕩,她心裏一抖,連忙矮了矮身子,張開雙手保持平衡。

戎言瞧她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笑得更是刺眼。

“好久沒同你一道去城鎮裏轉悠了,想著想著,就有點小激動。”

她瞄了一眼腳下尚算穩妥的石橋,“切”了一聲,這才稍微直了直身子,道:“頂著這個大的太陽出島,我都快被曬成死魚幹了,虧你還能笑得出來。”

戎言聽了她的話,煞有介事地擡頭望了望天空。今日的天格外的藍,就好像是丹青融在了清澈的池水裏,忽輕忽重地漫了整片天空。

就在這麽藍的天上,明晃晃的日頭大喇喇地掛著,像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地痞無賴,蠻不講理地朝地面發散著熱燙的陽光。

海水被這陽光照得波光粼粼,仿佛是水上漂了一層亮閃閃的水銀。水上反射出的光格外的刺眼,夏梨一直瞇著眼,只覺得眼睛一陣陣地發抽,眼淚忍不住汪在了眼眶裏,不停地打轉。

戎言仰望天空,似乎沒覺得這樣的天有什麽不好。

“要不是這樣的大晴天,出島哪有這麽容易,你就謝天謝地吧。”他打趣著,又轉過身,帶頭走了起來。

要說出念無島,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

這事難就難在附近海流覆雜,用不得船。船一旦貿然進入,不是被亂流帶著偏離了航向,就是被漩渦卷著,撞上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暗礁。

原本島與大陸之間用不得船,基本上只能是座廢島了。可這念無島卻不同,雖然這附近用不得船,卻有其他的交通方法。

這方法便是走路。

當然,茫茫海上,即使是輕功卓絕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在沒有支撐的情況下從大陸到達島上,可念無島卻有一條即使是三歲小孩也能走到的路線。

那是一座只能容一人通過的石橋。

這石橋存在於海水之上,按照一定的機關卦數布置朝向,如果能破解機關,即使是三歲小孩兒,也能輕輕松松地從大陸走到島上。可如若不能參透其中的奧妙,那麽就算能找到這橋的入口,也會因為摸不透方向而失足海上。

話說初初聽到這話的時候,夏梨心裏一直打著小鼓。話說這橋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修建,也不知道結不結實。而且就算是修得夠結實,可在海水裏泡上這麽些個年頭,估計也脆得就跟老太太的骨頭似的了。

所以,每當潮水湧過橋身晃蕩,她的小心臟就忍不住砰砰直跳。不過跳歸跳,沒了璇璣,走這條危橋,是她唯一的出路。

想到這,她就有點想給甚是沒有出息的自己一頓痛罵。

明明說好再看最後一眼的,明明最後一眼看了好久,明明自己的記憶根本就沒有徹底恢覆,可不知道怎麽的,就是想去看看。

其實說實話,就連想去看看什麽,她都不清楚。

海水漫過她的腳面,像是某種可愛動物溫暖的舌頭一般,細細地*著她的腳。低低柔柔的潮水聲充斥的耳畔,眼前的一切一晃,好似霎時晃成了一座冷清的宮殿。

她心頭猛地一縮,連忙搖頭,想要把這幻覺從腦子裏搖出去。

可是那畫面只是晃蕩了一下,卻突然變得無比的清晰。

破敗的屋檐低低的垂著,歪斜的橫梁上,一層又一層的蜘蛛網粘連著,如同是被蟲蛀得斑斑駁駁的帳幔一樣,淒淒慘慘地垂下。風一吹,整個宮殿都在嗚嗚作響,仿佛是百鬼夜哭,又仿佛屋子下一刻就會倒塌。

她眼前模糊了一下,就像是剛睜開眼睛的人在調整視線。

一個頎長的身影近在眼前,那人身著一身玄色的五爪龍袍,背對著她站著。

似乎是晚上,一旁破舊的宮燈在北風中忽明忽暗,好似隨時會熄滅。

幢幢燈影下,那人的身形顯得有些消瘦。

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搖晃,她瞪大眼睛,頭痛欲裂。

就在這時,那人忽地轉過頭來。

模糊的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將他的臉照得格外的亮堂。

她呼吸一滯,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他。

他說:“皇後就在這,等著朕。”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五臟一陣翻騰,喉頭一松,嘔吐感猛地侵襲過來。

就在這令人作嘔的眩暈中,一雙溫熱的手忽地將她的身體拖住了,渾渾噩噩的她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攥住了那手。

“你這是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就像是一盆不溫不熱的清水,一股腦地澆開了眼前的霧氣。她眼前一亮,湛藍的天空如同是美麗的畫卷一樣,重新在她面前展了開來。依舊熱烈的日頭閃耀著,幾乎要將她的額頭曬化。

她站在被潮水沖得晃晃悠悠的石橋上,半夢半醒地眨了眨眼。

“沒事吧?”

這一次,戎言的聲音驟然近了許多,好像就在耳邊……

她這麽想著,楞楞地轉頭。

果然,他就在一旁。

“嗯?”

聽到她混混沌沌的一聲,他不滿地皺眉,將她扶了扶好,道:“你怎麽了,怎麽突然直直地往水裏栽,要不是我察覺得早,就真的糟了。”

夏梨重重地眨了眨眼,越過他的臉,望向了他身後過於亮堂的天空。一時間,因為光線太過強烈,她的眼睛出現了極短的空白。

剛才……那是什麽?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戎言看著她的臉,語氣免不了有些沈重。

她緩緩地將手擋在臉上,並沒答他。

海水從兩人的腳上流過,就像是溫柔的手。幔帶一般的石橋隨著海波悠悠飄蕩,讓人的心好像都跟著安定下來。炙熱的日頭像是被著輕柔的海水澆熄了似的,霎時變得綿軟起來。

“戎言。”她的聲音從袖子裏出來,聽起來甕聲甕氣,還帶著淺淺的鼻音。

戎言眉頭緊皺,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那從寬袖下露出的下巴,還有她緊抿的嘴唇。

“嗯?”

“我好像……”她聲音極其不平穩,就像是滿月夜的海水似的,時高時低。

他耐心等著,並沒打斷她。

她的牙齒猛地咬上了嘴唇,聲音就像是從一根極細的管子裏傳來的,又尖又模糊。

“我好像……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

聽到這話,戎言嘴角動了動,卻終於是沒開口,只是空出一只手,捋了捋她的額頭。她感覺著額頭上那溫度,驟然覺得有些委屈。

“果然……不應該想起來的……”

白色的袖子上出現了淺淺的深色痕跡,他望著那痕跡,道:“居然在這種地方想起來,你的記憶,也真夠調皮的了。”

她嘴唇動了動,好半晌才能開口道:“是啊,太調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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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國,左相府。

“你們的意思是,那女人……那女人是北召始帝夏無雙嗎?”百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副“我不能接受”的神情。

“除了這個,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顧宸緊攥著手中的扇子,似乎也在努力地說服自己。

“我是不知道夏無雙有多厲害,可她到底是個人吧,是人,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活三百多年?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即使她能夠活三百多歲,也不可能容顏不老吧?可照朱雀說的,她的臉還是二十幾歲時候的樣子,這……這怎麽可能?”

掃了一眼深受打擊的百裏,顧宸面色沈重道:“百裏說得沒錯,即使武功練得再好,夏無雙也不可能長生不老,所以,這之中肯定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朱雀也跟著點頭,“估計你所指的不對勁的地方,也正是我們對她感覺模糊的原因所在了。”

顧宸頷首,“不管怎麽樣,我們現在立刻要做的事情就是……”

洛白撫著覆活的輕纓,替他接上了後半句——

“活捉這個所謂的‘北召始帝夏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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