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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精分啥的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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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就要走了?”

正對著鏡子扯假胡子的蘇不啼猛然回頭,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她點點頭,腳邊藏了好些日子才出現的璇璣睜開一只眼睛瞄了她一眼,又安心地閉上了,毛茸茸的大腦袋往她腳上蹭了蹭。

“這麽快?”

她又點了點頭,“嗯。”

蘇不啼皺起了眉頭,“可是為什麽啊?”

“我要是繼續留在這,恐怕會給你們惹麻煩的。”

聽這話,她忽而靈光一閃,“他不會認出你來了吧?”

她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蘇不啼一副被霜打了的樣子,“你們那桌那麽暗,不會吧,他……他看到你眼睛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來,可是我感覺有點不踏實,還是早點走的好,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回來看你。”

看她的樣子似乎很堅決,蘇不啼也不好說什麽,當下一把扯了嘴上的胡子和面具,欲言又止地站到了她跟前。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了一口氣,道:“雖然想說路上小心,不過你有璇璣在,估計該小心的是別人,所以……”她的表情有點別扭,又猛地沈了口氣,虛虛地抱了她一下。

“人皮面具你收好,冷不防以後會用到。”

“嗯。”

她心裏頭緩緩地泛起了一波清淺的漣漪,那細細的波紋蕩漾著,擴散著,直到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甚至在她同璇璣飛上雲端的時候,這感覺還在細碎地氤氳著。

不知道戎言怎麽樣了。

在冰刀子一般的狂風中,她一邊呵著厚重白霧,一邊想。

而另一邊,蘇不啼收拾好了一切,正蔫蔫搭搭地坐在回宮的馬車上。馬車搖搖晃晃,馬蹄敲打在青磚上的聲音聽起來不甚真確,如同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她趴在車窗邊上,疲倦地揉了揉總想往一起湊的眼皮。

就在她差一點就要睡著的時候,馬車悠悠地停了下來,她被那不輕不重的動靜晃了一晃,即刻清醒了三四分。

“敢問車裏坐的可是蘇國師?”

一個幹脆利落的聲音破開清晨的霧霭,直直地落在她的耳朵裏。她耳朵受那聲音刺激似的抖了一抖,接著極倦怠地嘆了一口氣,撥開車簾探出頭去。

“是貧道,何事?”

城門樓下亮著紅紗燈,紅幢幢的光照在後衛們的盔甲上,耀得她受不了似的瞇了瞇眼。

那士兵看著年紀不大,臉色黝黑,他與其他守衛齊齊地行了個禮,盔甲發出整齊劃一的摩擦聲,這聲音在這麽一個泛著涼氣的半曉清晨聽來,倒是頗為提神醒腦。

“蘇國師,顧相爺給你帶了話。”

她細細的眉毛不經意地扭曲,“顧相爺?”

“回國師的話,是顧相爺。”

她心裏不知道為何,有點發慌,口氣也變得急切了不少,“他說什麽了?”

“顧相爺請蘇國師去相爺府一敘。”

蘇不啼將信將疑地瞅了一眼那守衛,陷入了沈默。

這沈默厚重而壓抑,城門口的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還說什麽了?”

那傳話的小子顯見地松了一口氣,“回相爺,只有這麽一句,沒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顧宸是知道她去張羅幕府道的事的,如果說他突然留話讓她去相府,那其中定然有什麽重要的曲折。

就比如說……

他覺得他察覺到了什麽。

這個無端的揣測從心底毫無預兆地竄起,驚得她幾乎是一個激靈。

“去相府!”

她霍地放下車簾,精神抖擻地坐回了車裏。

牽車的馬似乎感覺到了主人家的急躁,一路奮力狂飆,每一步都好像是要踏碎腳下的土地,緊鑼密鼓的馬蹄聲一路揚開,將這個原本寂寞的晨曦瞬間喚醒。

為了迫使自己不去想一些有的沒的,蘇不啼幾乎是一路狂奔到了顧宸的房間。

手指剛碰上冰冷的門框,旖旎的回憶便如潮水一般,一股腦地湧進了她的身體。她腳下一頓,頭皮如被烈火燎了似的,又燙又麻。而那開啟回憶的指尖更是泛起了窘迫的酥麻,一時間,她甚至恍恍惚惚地覺得,它們也是有記憶的。

他的頭發,他的脊梁,一縷一縷,一寸一寸,它們比誰都清楚地記得。而如今,它們正不受控制地把這些都宣洩出來。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肺裏如同霎時結了霜,腦中一片空白。

世間再沒有什麽事,比想要刻意遺忘更讓人難堪了,因為不論如何費盡心思,最後,只要一個針尖大的機關,一切都會像潰堤的洪水一般,瞬間沒頂。

“不啼?”

房裏傳來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些不確定,又好似很篤定。

“哦……”她轉了轉幹澀的眼珠子,又眼了咽口水潤嗓子,才道:“是我。”

裏頭似乎又什麽悉悉索索的聲音,仔細聽的話,可以勉強聽出,他是在穿衣服。

意識到這一點的她,腦子一下子發起了燙。

“進來吧。”

她猜想,他應該已經坐起來了。

她暗暗地捏了捏手心,推門而入。

房裏似乎焚了一夜的香,若有似無的霧氣被從房門溜進來的風裊裊地吹散,在眼前招搖地晃了晃。一股迷離而溫潤的香氣飄散在空氣裏,讓她心神驟然一軟。

撥開叮鈴作響的檀木珠簾,她長驅直入。

果然,他已經坐了起來。

從他蒼白的臉色看來,他是剛剛才睡醒。

“見到了?”

他瞄了她一眼,一邊用手捏著額頭,一邊問。

“什麽?”她正看著他的床沿出神,被他這麽突然地一問,一時竟不知道怎麽答才好。

顧宸動作頓了一下,狐疑地瞅了她一眼。

她一時如坐針氈。

“你看什麽?”說話自然而然地帶著刺。

顧宸皺起了眉頭,蒼白的臉色趨於緩和,雖然不明顯,但雙頰也似乎漸漸有了血色。

“你怎麽了?”

被他這麽一個輕飄飄的問題一問,蘇不啼霎時有些洩氣,這種感覺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你這廂明明是盛了全身氣力,他那廂卻是雲淡風輕的,一方面卸力得很,另一方面卻又有些病態的惱怒。

她現在就是這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甚至於,明白自己陷入這種小女人情緒裏頭的她,默默地嫌棄起了自己。

太不像話了。

雖然在心裏狠狠地這樣罵道,卻還是提不起勁。

“不啼,過來。”

他用一種讓人看不懂的眼神望著她,並對她招了招手。

她的刺又刷地冒了出來,“為何要我過去?”

顧宸被她嗆得好笑,“好久沒給你把脈了,想給你把個脈?”

蘇不啼一楞,“一大早把什麽脈啊?”

“過來。”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骨子裏就是願意聽他的還是怎的,她居然就這麽湊了過去。

溫暖的手指貼上她結著涼意的手腕,恍惚中,她有種錯覺,好像那被他觸碰的皮膚正在慢慢融化一般。一股無以名狀的暖意從融化的那處透進來,瘋狂地流竄在她的四肢百骸。

“在幕府道見著他了?”

“嗯。”她的刺好像沒都偃旗息鼓了。

“她走了?”

“嗯。”

隨口應完了,她直起身子,皺著臉瞅著他問道:“你怎麽知道?”

“這樣才是北召十一公主的性子。”

一時間,她的神情更稀奇了。

“你還知道他什麽性子?”

他好笑地用一種“你那是什麽表情”的眼神瞄了瞄她,“雖然不能說深谙吧,但多少還是有點了解。”

蘇不啼擺明了不信他,“那你倒是說說看,她是什麽性子?”

“你想聽?”

顧宸的手指在她纖細的手腕上輕輕動了動,她覺得癢酥酥的,但也不難受,不僅不難受,耳朵後頭甚至起了被人呵氣的奇異感覺。

“嗯。”

她瞄了他一眼,眼神裏多多少少地包括一些“看你怎麽胡扯”的意思。

他心知肚明,笑著繼續盯著她的手腕。

“恐怕從出生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經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了。”

“什麽意思?”

蘇不啼覺得自己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嫁來奕國,她肯定有害怕過,也懷疑過,但是,她一定一個字都沒有跟別人提過。”

她一楞,覺得自己似乎抓住剛才那種撲朔迷離的飄渺靈感了。

“玉貴妃的死,是栽贓陷害,宮裏的人估計有不少人都有所感悟,她自己也當然知道,玉貴妃的死跟她根本是毫無幹系,恐怕朦朦朧朧間,她也知道,那事到底是誰做的了,但是……”顧宸擡眼看了看她,“但是她卻願意一直沈默地等待。”

是啊,她當時為什麽不叫屈呢?

“北召王室在很多年前,曾經有過一出幾乎滅族的慘劇。”

乍聽到這個,蘇不啼有些莫名其妙,她望著他,默默地用眼神發表疑問。

“幾乎所有夏氏子孫都死在一種陰毒的毒藥下,那種毒,死的人會慢慢慢慢地失去體力,變得越來越嗜睡,越來越虛弱,而所有中毒的人,最後,都會死在自己編織的最美好的夢境中,所以直到死,臉上都是帶笑的。”

蘇不啼雖然聽得如墜雲霧,卻還是沈默地聽到了最後。

“不啼不覺得,這毒其實與帝皇之家無比的般配嗎?”

蘇不啼蹙著眉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瞧著她這副表情,他笑了,帶著些許的自嘲。

“或許我們從一出生,就已經被餵下了這種毒也說不定呢?”

話音剛落,他就猛地一楞。

他低下頭,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的手腕。一只沒什麽血色的手正緊緊地攥著那裏,因為力氣太大,兩人的手都泛起了青白。

蘇不啼臉色嚴峻,眼神更是僵硬冰冷得不像她。

顧宸不解地皺眉,發麻的指尖僵著沒動。

“小師叔。”

她的聲音很壓抑。

顧宸沒應她。

“你想死嗎?”

她陰沈著臉,似乎在告訴他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想死,不用逼宮那麽麻煩,只要告訴我就成……“

顧宸的眸子緩緩地瞇起。

“我會殺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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