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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黃泉二十六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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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走過鬼門關,你們愛信不信。”

念無島雲傾如黛青山,霧纏似鏡秋水,漫山的青竹氤氳有致,將這薄涼的秋日熏得清清泠泠的,人也隨之心境高遠起來。

這不,約摸是因著是心境太高遠了,高遠到甚至都沒地方擱下了,於是藥宗曬藥場的一群小弟子們都沒了工作的興致,齊刷刷地搬了小板凳坐到了角落的矮棚裏,圍著個少女,捧著大臉聽她說故事。

簡陋的木棚下,人群熙熙嚷嚷,一圈圈身穿白衣的小弟子如同菜地裏的一個個歪蘿蔔,模樣真是滑稽得可以。

而就在這群菜地歪蘿蔔中間,一個穿著同樣白衣的少女盤腿坐在一張做工考究的楠木太師椅上,一臉含蓄的得意。她身體瘦弱,穿那身白衣不甚合身,袖子褲腳都卷了好幾道,怎麽看都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

“阿梨姑娘,你說說,鬼門關是什麽樣子的?”一個白蘿蔔眨著一雙星星眼,捧著肥嘟嘟的大臉問著人群中間被眾星拱月般的夏梨。

她轉頭看向他,挪了屁~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雙手搭在膝頭,故作神秘地抻長了脖子對著那只提問的蘿蔔,壓低了嗓子道:“那裏到處都是冒著泡沫的血潭,裏頭泡的都是人的眼珠子、舌頭還有手指腳趾,好多鬼怪舌頭這麽長……”她陡然升高了聲音,還用手比劃出約摸半人高的長度,眼睛也瞪得老大,直把一群白蘿蔔嚇得渾身一抖,隨後艱難地咽著口水盯著她那張掛著陰森詭異表情的臉。

她不顧一群蘿蔔的懼怕,掃視了一周,陰惻惻地繼續:“那些長舌失信之人,死後會被拔舌頭,嘖嘖,那燒得通紅滾燙的火鉗,就這麽硬塞進你嘴裏……”她一把抓住手邊的一個嚇得臉色發白的小弟子的衣襟,雙指抵著他的嘴巴,“火鉗一伸進去,就滋滋地冒著白煙,還有一股燒焦的糊味,還攙著些烤肉的香味……”她猛嗅了一口氣,嚇得那小弟子連喘氣都差點忘了,“然後,嘶,血噴了拔舌人滿頭滿臉,小鬼夾著火鉗,看著上頭一抽一抽的舌頭,放聲大笑,桀桀桀桀……”

素問走進曬藥場的時候,有些不明所以,平時人丁興旺的曬藥場,今日怎麽會一個人都沒有?他滿腹狐疑地繼續往裏頭走,沒一會兒,就發現了人滿為患的木棚。

他看著那一群捧著大臉的門生,頓時就開始力不從心了,這個情況,他太熟悉了,自從那位阿梨姑娘醒了之後,藥宗裏頭每天都會有這樣的情景出現,說鬧得雞犬不寧是有些誇張,但是人心惶惶卻是不假。

就如此時,那群楞頭楞腦的小弟子們都被她幾句話說得面色鐵青或慘白,襯著那身白衣服,就好似後院裏頭自家種的青菜一般。

素問搖了搖頭,嘆了口哀怨無比的大氣,拖著腳步往人群那頭走去。

“我還看到有人被青面獠牙的鬼差揮著刀,把人皮直接剝下來,那些人血流不止,眼珠子就這麽垂在臉上,每走一步,地上都會留下慘不忍睹的血腳印……”

他擠到人群最後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麽一段,聽得他大晴天裏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冷顫,而後又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喚了聲:“阿梨姑娘。”

夏梨聞聲立刻噤了聲,笑得見牙不見眼地瞧著包圍圈外的素問,臉上燦爛得就如同夏日裏頭的驕陽,哪裏還有半分方才的陰森恐怖樣。

“是素問啊,你來找我作甚,是來聽我的黃泉二十六日之旅?”

素問又嘆了口氣,那個平日裏頭充滿精氣神的腦袋如今就如同一個破了洞的鐘一般耷拉著,聲音也是蔫蔫的,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受了什麽不得了的虐待。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確實受了虐待,自從被宗主下令照顧這位阿梨姑娘以後,他覺得自己每日都受到了非人的精神虐待,有種分分鐘都在夭壽的即視感。

“阿梨姑娘,午飯好了。”

夏梨一聽這話,蹭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甩著卷了好幾道的袖子,艱難地撥開了一眾顯然被嚇得不輕卻又意猶未盡的歪蘿蔔,吭哧吭哧地湊到了素問面前,呵呵一笑,道:“好素問,快跟姐姐說說,今日你給姐姐做了什麽好吃的了?”

一看那亮晶晶的眼睛,素問就更蔫了,活脫脫就像被霜打了八百六十遍的茄子,蔫得連水都掐不出來了,“阿梨姑娘啊,你說這十七日來,你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動物都吃了個遍了,我還能到哪裏去給你找肉吃啊,再這樣下去,也只有璇璣的肉你沒有嘗過了?”

夏梨聞言眼睛更亮了,甚至都能撚得出水星,“璇璣……好吃嗎?”

素問:“……”

夏梨在念無島混得風生水起,奕國這頭可是亂成了一鍋粥了,百裏府上的人被下了禁令不準將她失蹤的事情外洩,可北召那頭不知怎麽的,卻是知曉了這個消息。

一時間,北召淵正帝盛怒不已,甚至為此派了使臣來奕交涉,於是洛白一行人,就不得不馬不停蹄地趕回都城夜泊。

這麽一來,所有事情就都攪到了一起,皇後中毒失蹤,百裏下落不明,六芒不知所蹤,擎蒼倒戈叛變,輕纓劍靈沈睡,為此,洛白一行人是忙得焦頭爛額。

洛白坐在寬敞的馬車裏,視線落在窗外的天空,他臉色不好不壞,實在看不出有什麽打算。

“哎呀呀,小哥你又在發呆了,難不成是在想你的笨娘子?”

他正望得出神,窗上卻突然多了一張圓咕隆咚的小臉,白刃正倒吊在車頂上,呲牙咧嘴地笑著看他。

“是啊,小哥,你的笨娘子呢,被你攆回娘家去了?”

隨著這一聲,那窗上又多了一顆圓圓的小腦袋,這顆卻是正趴著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如同浸在水裏的兩顆黑葡萄一般。

黑刃白刃兩個小鬼把窗口堵個嚴實,任憑他再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也是做不到了,於是只能無奈地轉回視線,給自己斟了杯茶。

靈鷲的傷因為雲雀和朱雀的介入而好了大半,而他這趟回京,是把姑侄三人一起帶著的,於是乎,在回程的路上,他就常常遇到這樣的騷擾,也是見怪不怪。

“靈鷲姑姑呢?”洛白才不想與他們繼續笨娘子的話題,因而非常巧妙地把話題轉到了他們最熟悉的靈鷲身上。

白刃古靈精怪地一笑,道:“哎呀呀,姑姑聽說要去見雨姑爺了,這在馬車裏心神不寧地思春呢!”

洛白手一抖,在劇烈晃動的馬車裏都沒有半分溢出的茶水居然就這麽灑了出來。這個回答要是讓靈鷲知道了,這兩個小娃娃少不得被一頓暴打。

“小哥,你真要帶姑姑去見雨姑爺啊?”不同於白刃的沒心沒肺,黑刃卻是皺著一張小臉,看來頗為苦惱。

洛白啜飲了一口杯中的涼茶,掀了掀眼瞼瞧他,“怎麽,你不想讓他們見面?”

黑刃聞言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世人常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姑姑本來就是為零了,要是真和雨姑爺好了,可就真要虧空了,而且你都不知道,那時候雨姑爺在的時候,她就跟個羊癲瘋患者一樣,動不動就發瘋,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哎……”

洛白:“……”這小家夥,還真是操碎了心了。

“哎呀呀,小哥你不要聽他的,女人啊,要是孤身久了,就是要變態的,你瞧瞧我姑姑,都被憋出虐童癖來了,天天對我們兩個拳腳相向,我們活得多不容易啊,所以小哥,趕緊把雨姑爺洗幹凈了送過來給姑姑,這樣我們也好少受點罪。”

洛白再次:“……”

“不過小哥,朱雀叔叔怎麽不同我們一起來啊,是他的夫君不讓他來嗎?”

洛白聽到黑刃的這句“夫君”,杯子裏的水又硬生生地灑了幾滴,他望著杯中所剩無幾的茶水,無奈地擡頭問道:“夫君?”

白刃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哎呀呀,是啊,雲雀叔叔告訴我們,他是朱雀叔叔的夫君,不過,原來男子也是可以做娘子的嗎?那我以後是不是也可以找個男子做娘子?”

黑刃聞言仰頭一巴掌招呼上白刃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笨蛋,那叫斷袖,雲雀叔叔是腹黑攻,朱雀叔叔是傲嬌受,連這個都不懂,真是笨蛋!”

這一番,茶水是灑了個幹幹凈凈,而洛白的衣襟上則是涼涼的一片茶漬。他瞧著那琥珀色的痕跡,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作孽,真是作天大的孽。

而當左丘谷雨望著面前的一大兩小時,心中卻是瞬間有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他面上是青蛇狂舞,捏著洛白親筆書信的手指是顫顫發抖。

他眼角抽搐地看著激動中帶著嬌羞的靈鷲,又望了望下頭兩只笑得如偷了蜜糖的狐貍一般的黑白童子,頓時眼前一陣漆黑。

“谷雨,你說我找到你你就要娶我的。”靈鷲拽著他的袖子搖晃道。

“……”他有說過嗎?

“谷雨,我們今晚就可以洞房了。”

“……”他可不可以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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