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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疑似明月墜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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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姑姑!”雜亂的腳步聲伴著這叫喚驟然在外廳響起。

夏梨倏地睜眼,驚坐而起。什麽時候睡著了?

她連忙往床邊看去,卻只看到璇璣昂著腦袋看著自己。戎言已經走了。那方他睡著的地板還微微地潮濕著,昭示著他剛走不久。

“好歹和我道個別再走……”她不滿地咕噥著,揉了揉悶痛的腦袋。

“哎呀呀,姑姑,姑姑……”

外廳一陣嘈雜,她忍不住皺了皺眉,深嘆了一口氣,理理衣服就走了出去。

廳裏是那倆小娃娃,不知遇到了什麽事,急得在廳裏直打轉。那兩個管事的大人倒是不見蹤影了。

黑白二童子本是不拿她當回事兒的,只粗粗瞄了她一眼,就算了打了招呼了,卻在看到她身後的璇璣時,雙雙楞住。

“哎呀呀,這是什麽?!”

“紅色的皮毛,金色的眼睛!”

“哎呀呀,你看它還有翅膀!”

二童子跟著靈鷲姑姑走南闖北好幾年,說來也是有些見識的,但烈螢這種曠世奇珍,那的的確確也是頭一回遇見。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見到了好奇的物什,也不管什麽重要的事了,雙雙圍著璇璣四處打量。

璇璣是活了千年的神獸,器量是有,但是心氣卻是奇高,它當然不喜歡被如此赤/裸/裸地打量,當下皺著鼻子恐嚇二人,喉中振振有聲,姿態說不盡的高傲卓然。

黑白二人道行尚淺,被嚇得一楞,一同驚惶地退開幾步,結伴站到了廳堂的另一側,只敢偶爾偷瞄它一眼。

這一幕看得夏梨是心花怒放,倒也不是她喜歡以大欺小,而是看著這兩個猖狂的小娃娃被恐嚇,那真真是大快人心。

於是,當靈鷲和洛白從房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黑白二人一見靈鷲姑姑出來了,趕緊偎了上去,“姑姑,姑姑,出大事了!”

靈鷲也在遠遠地打量璇璣,聽到二人如此的口氣,收了眼神低頭問道。

“那些洪荒島的人,全都死在了林子外了!”

“什麽?!”

靈鷲一聲驚呼,連洛白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哎呀呀,全都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

“什麽時候發現的?”開口的是洛白。

“今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小黑吵著帶我們去東南邊的林子。”

靈鷲沈吟了一會兒,忽而開口:“黑刃白刃,去收拾東西,我們走。”

“哎呀呀,又要搬走嗎?”二人對視一眼,一同耷拉了腦袋,看著很不情願。

“快去,姑姑不是跟你們鬧著玩的!”她一臉的凝重,二童子也再不敢怠慢,沒精打采地進了裏屋去。

“白公子,你們二人也快些離開吧,洪荒島每次行動都有躲在暗處的密探,此時島主說不定已經知道了這裏的情況,不多時便會派人過來,到時候如果發現我和黑刃白刃在這,一定又是一樁麻煩,所以趕緊離開才是上上之策,我們會把你們送到白沙城郊去。”

說著掃視了二人一眼,又道:“此番多謝二位施以援手,靈鷲去收拾細軟,即刻啟程。”

一定是戎言。夏梨心裏如明鏡一般清澄,一定是戎言。

洛白布陣,為得是不損一兵一卒地全身而退。而他竟然單槍匹馬地闖進了敵營屠殺了百十名洪荒島死士傭兵?!

她看向與自己隔著一個廳堂的洛白,忽而苦澀一笑。

你不是常常教我要聰明一些嗎,那麽你何時又能學會聰明一些呢,戎言?

五人兩獸走在林子裏,默不作聲,行色匆匆。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林子裏的葉被很是濕濘難行。靈鷲等姑侄三人有斷水絲,浮在半空行得如魚得水,苦了夏梨這麽個身嬌肉貴的深宮女眷,一步一踉蹌,最後所幸坐到了璇璣背上去。

今日依舊是不見晴日,天空灰蒙蒙的,也不知是恰好遇著了冷鋒雨雲,還是受了昨日破陣的影響。林子裏涼氣習習,四面來風,吹得她忍不住一陣一陣地哆嗦。

再看其他幾人,都是怡然自得,半分不適的姿態也沒有。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就是沒人看出來。

至此她伏在璇璣的背上,只能萬分艷羨地想著:果然當年應該跟著戎言學上幾招,不求能跟他一樣所向披靡,也還尚且能禦寒強身。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晌午時分。

是時夏梨正餓得眼冒金星,忽而感覺到身下的璇璣停下了腳步,全身戒備地繃緊。

她暈暈沈沈地看向它。它目光如炬,側著頭盯著林子的深處。

“璇璣,你怎麽了?”

它不理睬,張開嘴露出獠牙低低地嘶吼。其他幾人也發現了璇璣的不對勁,紛紛停下腳步循著它的視線望過去。除了片片雕零的樹葉和斑斑駁駁的樹蔭,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幾人面面相覷。

“璇璣?”

她真切地感受到它的緊張,野獸的感覺最是靈敏,所以那裏一定有著什麽。

不一會兒,洛白身旁的赫連也開始沖著同一方向低吼起來。

靈鷲和黑刃祭出了蜿蜒無形的斷水絲候著,白刃也抻出了森白的長甲獠牙,皆是一副緊繃的備戰狀態。

洛白只是靜靜地望著密林深處。

氣氛劍拔弩張,只等著林中的東西現身,幾人便會如離弦之箭一般竄出去。

漸漸地,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地上的腐枝落葉發出悉索的細微聲響。

幾雙眼睛如幾柄亮劍,鋒芒畢露。

夏梨瞇著眼看去,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頻頻左右搖晃,走路的姿勢很是詭異。仔細聽來,腳步聲也與常人有異。

身影越來越清晰,黑刃白刃已經沈不住氣沖了上去。

卻見洛白的臉猛地一僵,一道白光如閃電一般從他的腰際飛出舞上半空,嚴嚴實實地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站住!”

幾人聞言均莫名地往他看去。只見他臉色微白,雙手緊握,輕道:“……舅舅。”

舅舅?!

夏梨聞言趕緊將視線重新投向林中的人影,她不是習武的人,沒有他們那般眼力,只能模模糊糊地變得那人穿著一襲白衣。

如果說是牧徊的話,倒也是有可能,那人卻是始終一襲月白袍子。可是,他一向雅致的風姿怎麽會變成這種歪歪斜斜的窘態?

洛白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的身邊,雙手施力將他牢牢穩住。

“璇璣,過去看看。”她拍了拍璇璣的脊梁,示意它過去。

璇璣低哼了兩聲,還是聽話地奔了過去。

靠近一看,她立即就楞了。

這兩日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畫中仙人一般的牧王爺也會落得如此模樣了?他那身講究的鏤繡白袍如今破落得就如一塊絮布一般掛在身上,裂口出都掛著深淺不一的血色。右腿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想來能讓註重儀態的他變得一瘸一拐,定然是不輕的傷。

最讓人不忍的就是那張臉,那張曾經讓她驚嘆的臉橫亙著一條粗糙的血痕,連皮肉都外翻著,臉頰也橫七豎八地錯落著不少傷痕。

靈鷲等人也跟著簇擁過來,看到他滿身的傷痕,都齊齊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靈鷲姑娘,夙玉散可否借在下一用?”洛白面色凝重地道。

靈鷲使勁點點頭,著手解下腰間香囊,直接遞給了她。

“多謝。”他扶牧徊坐到一旁的樹下,慎重地托住那條受傷的腿。

牧徊的眉頭皺了皺,臉一白,但終究是沒有出聲。

他撕開了褲管,露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已經有潰爛的前兆,破口處的皮肉都離奇地鮮紅欲滴,約一寸長的腿骨白慘慘地袒露著。

夏梨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隨後,他用手在那傷口周圍探了探,似乎是在確定筋骨有沒有損傷。

末了,只見他舒了一口氣,取出香囊中的夙玉散。他撒藥粉的動作輕柔而認真,除了方才的一抖,沒有任何的不從容之處。

夏梨看向牧徊臉上的傷口,心下不忍。如此好看的一張臉,如若留了傷疤,該有多少小姑娘小媳婦心疼啊。

布完夙玉散後,臉上的傷雖然不再血淋淋,但也成了一道暗紅的硬痂,十分有礙觀瞻。

牧徊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臉,微微一笑,即使狼狽不堪,也是如月華一般的溫潤。

“阿梨可有受傷?”他是長輩,礙於旁人只能直呼她的名諱。

夏梨知道他們的身份不便暴露,也便順著他的話說道:“我強壯得很,倒是舅舅你傷成這樣,才是真正叫人擔心。”

說著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為他的手敷藥的洛白。那麽驕傲淡定的一個君王,為了他連手都控制不住地抖了。嘖嘖,真是感天動地的斷袖深情。

“我沒事。”這句話雖然是回答她的話,但顯然是對著洛白說的。

而那人仍是低著頭,不發一語。

“舅舅是怎麽到九曲迷蹤林來的?”隨即她又想起那日的刺客,接著問道:“不會也是馬車失控,落到林子裏的吧。”

“不是,我是來尋你們的。”

她皺了皺眉,隨口問道:“不會是自己從山崖上跳下來的吧?”

這次,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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