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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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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魃一直不穩定的魂魄在這個夢裏平靜了下來。

每一分每一秒, 她的生命都在流逝。

梵音不忍再待下去,起身離開。

辭鏡跟上她的腳步,走至院中時, 辭鏡突然道:“她這樣去了,未嘗不好, 你不必太難過。”

“我知道。”

院中有一棵不知名的樹開花了,是淡黃色的小絨花, 梵音伸手摘下一朵, 想起女魃, 心中還是不好受:“你說,她怎麽就走不出來呢?”

辭鏡蹙眉,只道:“她有她自己的選擇。”

梵音看著庭院中的花樹靜默不語。

世間最傷人的,莫過於這一個“情”字。

凡人動情,再哀慟,幾十年也就到了盡頭,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喝下,愛恨嗔癡忘記了, 這一世的緣也就了了。

入了輪回,又是新的一生。

他們這些為神為魔為妖的不一樣,凡人羨慕他們命長,殊不知, 就是活得太久了,心中一旦有了牽掛,才是苦果。

他們的愛恨, 自己若是走不出來,便沒有盡頭的。

或是像青君和君九幽一樣,執念成殤,癡念成魔,鑄下大錯。

或是像女魃一樣,空等萬年,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結束這命數。

起風了,樹上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梵音擡起頭看那些被風吹落的花,其中一朵正巧落在她鬢邊,發絲有些亂了,梵音擡手將碎發攏到耳後。淺風拂面,她似悟了什麽,低斂了眉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多了幾分釋然:“你說的對。”

她無權替女魃決定什麽。

相守相伴是福,跨越了萬年不曾變質的愛卻也難得,或許就如女魃自己的認知一樣:她是時候到了,要去找應龍了。

梵音回頭看辭鏡。

他站在琉仙石砌成的的石門處,石門上纏繞著一簇不知名的花藤,一眼望去恰好能看見那一片青蔥的藤蔓和石門後一樹開得正濃烈的朱瑾。

日落的餘暉照過來,狐貍靠著石門偏頭望著她,雙手抱在胸前,精致的側臉在夕陽柔和的光線下比起平日少了幾分冰冷。幾絲細碎的銀發散落在他額間,微微遮住了那雙清冷又妖治的眸子,他單薄好看的唇微微抿著,似在煩惱怎麽安慰她。

狐貍總喜歡穿一身艷烈紅衣,張揚又肆意,不管在哪裏,都能叫她一眼就先看到他。

日光下梵音看見了他領口袖邊淡金色的卷雲暗紋,垂眸見自己這身白衣領口袖邊也有同樣的卷雲紋,梵音突然就噗嗤一聲笑開,心口像是一瞬間被什麽東西填滿,暖融融的。

“你笑什麽?”狐貍不解歪了歪頭。

梵音看著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瞇起了好看的眸子:“就是突然覺得,你真好看。”

狐貍怔了怔,他可以坦然對梵音說情話,卻還是招架不住梵音的情話,耳朵又一次燒起來:“那……你做我的妖後麽?我這麽好看,你做了我的妖後,我就是你的了。”

梵音還是笑:“讓我摸摸你的耳朵。”

這是什麽鬼要求?

辭鏡眉峰蹙了蹙,卻還是別扭走了過去,把頭低下幾分,方便梵音擡手就能摸到他耳朵。

梵音說:“要毛茸茸的狐貍耳朵。”

狐貍更難為情了些,觸及梵音的目光,那對耳根子紅透了的耳朵騰的一下變成了狐耳。

狐耳上覆著一層細膩的絨毛,手感比上等的綢緞還要好。

狐貍形態的耳朵相比人耳更敏感些,梵音摸了沒幾下,就發現辭鏡眸中仿佛氤氳了一層水汽,眼尾帶著一點薄紅,說不出的誘人。

梵音以為是自己沒控制好力道,揉疼了辭鏡,訕訕收回了手。

她正想說抱歉,一條火紅蓬松的狐尾又送到了她手上。

另幾條狐尾在辭鏡身後輕輕擺動,仿佛是一朵怒放的紅蓮。

他眼中還是帶著點別扭,發頂的一雙狐耳因為緊張時不時抖動兩下,不自然道:“你不是最喜歡我的耳朵和尾巴麽,做我的妖後,給你摸。”

梵音笑著反問他:“我若不答應,你就不給摸了?”

辭鏡楞住,就這麽用一雙慢慢紅起來的眼睛看著梵音,好似一個受了欺負,卻又不知怎麽討回公道的小媳婦。

他弒神殺佛梵音都不怕的,偏偏露出這樣的神情來,梵音就覺得心疼了。

她上前一步抱住了辭鏡,笑道:“傻不傻?”

遠處的長廊裏,殊絕靜靜看著二人相擁的這一幕,許久,只對魔使說了一句:“走吧,回去。”

魔使不解:“您說的是回哪兒?”

殊絕看了魔使一眼:“不是催我回魔界麽?”

魔使又扭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梵音和辭鏡,還是不懂他家少主巴巴的跑過來,又跟條喪家之犬一般走了是為何。

一直到出了黃帝城,他才聽見殊絕說了一句:“本君輸了。”

魔使安慰他:“妖神乃上古大妖,又曾跟隨容白古神修行,您不是妖神對手情有可原……”

“他有耳朵和尾巴,本君沒有,比不過他。”殊絕悶悶的說完這句,駕著黑雲遠去,留下魔使一臉懵逼立在原地。

耳朵?尾巴?

他是聽說過九尾天狐每一條尾巴都是厲害的法器,但什麽時候耳朵也成為法器了?

在從極北之地搬回的那座冰川快融化完時,燭陰終於帶著地心趕了回來。

容白的心在地脈中數萬年,當真已變成一塊散發著五色聖光的石頭。

辭鏡對著地心磕了三個響頭,梵音也拜了三拜。

諸天神祇,皆對著地心行跪拜之禮。

萬年前的天崩,是容白以身祭天,萬年後再次天崩,還是用他的心才止住這場浩劫。

兩次天崩都因青君和君九幽的愛恨而起,以容白的犧牲告終。

天補上後,下了一場滂沱大雨。

辭鏡在雨中一直跪到雨停,梵音撐著一柄梨花白的油紙傘靜立在他身旁。

辭鏡說,他得送師尊這最後一程。

燭陰在自己昔日的住處蓮湖竹樓中,斟了兩杯酒,一杯潑向大雨瓢潑的天地間,一杯仰頭灌下,酒從喉間一直燒到胃中,許是酒太烈,喑啞了喉嚨。

他的笑聲在這雷雨轟鳴的天地間也顯得格外落寞:“遠古時期的老家夥們,如今竟只剩我一個了。”

他摔了酒杯,提起酒壺對嘴猛灌一口,還是大笑:“老子比你們活得都久!”

梵音信守承諾,在天崩後派遣大量的神將天兵前往古戰場找應龍的屍骨。

但應龍死去萬年,身上魂息早就淡了,這群後世的神祇沒見過應龍,也不識得他的魂息,還是燭陰出面才找到應龍的枯骨。

當年黃帝與蚩尤一戰,雙方各請古神古妖古魔出戰,但像燭陰容白這樣的神祇,早已避世,除非是禍及六界的大事,他們才會出面。

黃帝是君九幽這邊的人,青君為了幫君九幽贏得那一仗,習了許多禁術,甚至想自己制造一批為他們所用的強大神祇。

要想制造出的傀儡神祇強大,就得以現世中為尊的神祇的魂息為引。

青君本是想再造出一個燭陰,只可惜能找到的燭陰的魂息有限,他自己法力也無法支撐,最終造出的神祇中,最強的便是融合了燭陰魂息的應龍。

燭陰的魂息太過強大,青君沒法徹底控制應龍讓他成為一個傀儡,索性讓他以一個真神的身份活下去。

應龍魂魄中雖有燭陰的影子,可他已然不是燭陰。

天兵把應龍的屍骨帶回黃帝城,現任帝君願意把他和女魃的屍骨都葬入黃帝一族的帝陵。

給應龍和女魃封棺時,梵音看著皆已成為枯骨的二人,心中哀慟,沒忍住轉身抹淚。

辭鏡站在她身後,扣住她的手,低聲道:“他們終於能在一起了,該高興的。”

梵音紅著眼點頭。

應龍和女魃的合棺葬入帝陵後,黃帝一族的人在帝陵外降下封印。

梵音牽著辭鏡的手往回走,見到了站在遠處的燭陰。

不知他是何時來的,他看著帝陵的方向,目光說不上是悲,也說不上是喜,仿佛只是看盡了萬年光陰的沈寂與滄桑。

“神尊打算何日回上清雪鏡?”梵音問。

燭陰笑了笑,他半邊臉在天崩時被巖漿燒焦了,如今見人時,那半邊臉都帶著面具。

他伸了個懶腰道:“本尊沒打算回去了。”

辭鏡詫異看燭陰一眼,眸中飛快的閃過什麽,道:“上清雪鏡靈藥多,你這臉上的炎毒,在那裏待上個萬八千年,自己搗鼓搗鼓,說不定就治好了。”

燭陰踹了辭鏡一腳:“你這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以前頂著張玉樹臨風的臉都沒神女仙子願意跟你過,現在半邊臉全是疤,更沒神女願意搭理你了。”辭鏡並沒有因為燭陰那一腳就收斂。

“你小子今天就是欠揍是吧?”燭陰作勢要打。

辭鏡語氣卻認真了起來:“找不到神女跟你過也沒什麽的,以後你要是大限快到了,本座還是會來給你養老送終的。”

燭陰覺得牙疼,看向梵音:“你們什麽時候成親?”

梵音被燭陰這話鬧了個大紅臉。

燭陰卻沒好氣道:“你害羞個什麽勁兒,成親了好好把這死狐貍給我管管!”

辭鏡不怕死道:“沒成親也是她管著的。”

梵音臉更紅了。

因為梵音是神主的緣故,五帝都有意讓她坐上君九幽的位置。

但梵音閑散慣了,對掌管六界絲毫不感興趣。

便推脫說要避世修行。

她成了神主,辭鏡又是妖皇,神界和仙界生怕她被美色所悟,從此偏袒妖界。一些元老大臣們私底下一通合計,在神界仙界也找了些姿容絕色的美男子給梵音送來。

辭鏡知曉了,險些被氣得頭頂冒煙,打發了那些送來的神仙美男,自己也消失了好幾天。

梵音到處都找不到他,還以為他是跑出去生悶氣去了。

第三天的時候,辭鏡又自己跑回來了,說是要帶梵音去一個地方。

到了目的地,梵音險些沒被晃瞎眼。

辭鏡不知從哪兒搬來的金山銀山,堆在妖界開辟出來的空地上,明晃晃金燦燦的一片。

周圍升起了篝火,一些小妖還一邊跳舞一邊敲著掛在身上的花鼓,歡歡喜喜唱著妖界的歌謠。

辭鏡杵在金山銀山前,跟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燭陰說,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凍不著餓不著,我有這麽多錢,養得起你的,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之前在冀州,他就吩咐妖王們去籌集金銀財寶了,為的就是現在這一刻。

梵音哭笑不得,平日裏瞧著多精明的一只狐貍,怎麽就這麽憨呢?

眼中卻有些澀然。

這個傻子。

小妖們在歡呼起哄,皓月高懸,篝火闌珊,梵音看著一臉希翼望著她的狐貍,突然就落下來淚來。

辭鏡沒料到梵音會哭,他本以為梵音會開心的,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你別哭啊,錢不夠多麽?我還有很多金子沒擺出來呢,不止這點的。”辭鏡腦子亂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梵音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我是神,不會受凍,也不會挨餓,要錢來做什麽。”

辭鏡眸光暗淡了下來,卻還是不死心道:“那你要什麽,我去給你尋來。”

可能才經歷過一場生死,見證了女魃的感情,梵音心思也變得有些敏感,聽見辭鏡這話,心酸得就止不住流淚。

她望著他道:“我要的一直都是你啊。”

辭鏡楞了住,顯然是從未想過梵音也會這般直白的回應他的感情。

回過神後,仰頭狐嗥一聲,一把抱起梵音就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大圈:“成親!我要成親!”

連“本座”都忘了用上,顯然是被這狂喜沖昏了頭腦。

梵音見辭鏡笑得像個孩子一般,許是被感染了,也跟著笑起來,但是笑著笑著,又有點想哭。

這個萬人敬畏的妖皇啊,其實他的喜歡比誰都小心翼翼。

只是因為習慣了失去,所以佯裝不在意。

大婚的日子很快定了下來,因為神界和仙界對妖界有太多忌憚,辭鏡也不想梵音難做,轉手就把妖皇這頭銜扔給妖界那群老家夥了。

其實對他而言,當不當妖皇都一樣,在任期間,他也沒理過妖界那群後世小妖,只是老家夥們為了籠絡他,一廂情願的把妖皇之位讓給他。

他是上古大妖,就算他不是妖皇,妖界那群妖也是一直把他當祖宗供著的。

為了顯得不偏袒六界任何一方,燭陰早早的把上清雪鏡收拾了出來,讓他們去上清雪鏡舉行婚典。

神主大婚,自然是六界眾人都得前去賀喜的。

神、魔、妖三界積怨已久,梵音害怕他們會鬧什麽矛盾,早早的把這三界的賓客領域劃分出來,盡量讓他們不會碰面。

先前出雲山老祖在混戰中受了重傷,調理後本要閉關修行,聽聞梵音大婚,也特地前來道賀。

在場也就他跟燭陰能稱得上是梵音和辭鏡的長輩。

婚禮按照神界的習俗來,辭鏡並不需要去迎親。

梵音還沒到場時,他就跟前來朝賀的賓客們飲酒,但他在座的神族沒幾個不是被他揍過的,都沒那個膽子敢上前去敬酒,辭鏡也不是個會主動與人相與的。

因此等梵音這段時間,他也就跟燭陰說了幾句話。

“你從取了地心回來就心不在蔫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辭鏡給燭陰敬酒時問了句。

這些他跟梵音之前不是沒問過,但燭陰一直說沒事,地心的事也讓他們不用操心,只說千百年內出不了事,讓他們不要現在就急上。

辭鏡卻明顯能感覺到燭陰的反常。

燭陰舉杯一飲而盡,嘖了一聲才道:“大婚日子你能不能問點別的?老是問這個,本尊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他不說,辭鏡還真撬不開他的嘴。

殿外有人高呼神主來了,燭陰在辭鏡肩頭拍了一巴掌,笑道:“快去接神主。”

梵音今日穿是一件大紅嫁衣,嫁衣上金色的鳳凰從她前襟一直延伸到身後拖曳了數丈長的裙尾,此外再無別的繡紋,華貴大氣,隨著她走動,嫁衣上的金鳳流光閃爍,看得在場神女仙子們移不開眼。

上了歲數的老仙家們也是嘖嘖讚嘆,直呼飽了眼福。

梵音是神主,無須蒙蓋頭,天宮裏手最巧的宮娥為她點了妝容,她豐潤的唇一直都是桃花瓣一樣淡淡的色澤,而今塗了鮮艷的口脂,楞是把她的美貌翻了一倍不止。

仿佛是一張蒙了薄塵的美人圖,一眼看去本以足夠美艷,拭去圖上的薄塵後,只會更叫人驚嘆。

綴著流蘇的步搖插在發髻兩側,因為走動而輕輕拍打在梵音耳際,賓客的喧嘩聲梵音其實聽得並不清楚,反而是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般,一聲蓋過一聲。

那個同樣身著紅衣的人就站在不遠處,清冷的眉眼間染了笑意,望著她一步步走近。

此後地老天荒,他們比肩共看。

上清宮裏種的玉樹,之前還開冰淩一般的瓊花,今日開的竟是烈焰一般的合歡花,十裏花海,一眼望去格外壯觀。

梵音走向辭鏡的那條道,也被風吹落了不少合歡花下來,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冰宮玉樹,紅花似火。

在諸神的註視下,梵音緩步走至辭鏡跟前。

辭鏡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梵音半羞半喜地啟唇一笑,一朵合歡花落在了她發間,她這一笑也似印在了辭鏡心上。

燭陰看著這對璧人,眼中有著淡淡的欣慰,他是上古尊神,無人敢與他同桌。

燭陰自酌自飲,桌子對面擺了一只酒杯,滿上了酒水,只是從未有人端起來喝。

他說:“容白,你養大的小狐貍,你都沒瞧見他成家,老子瞧見了,你氣不氣?”

“你們這群老東西,一個二個的都死那麽早幹嘛,忒不夠意思……”

等梵音二人發現燭陰不見,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事。

昨日前來赴宴的賓客早已走幹凈,他們尋遍了上清雪鏡也沒找到燭陰,只發現了留在他房裏的一紙信箋,一把鑰匙。

“死狐貍,本尊給你備了一份大禮!拿著鑰匙去本尊的藏寶閣就知道了!”

這張牙舞爪的字跡,辭鏡認得,是燭陰無疑。

二人拿著鑰匙打開燭陰的藏寶閣,被裏面仙晶散發出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

燭陰摳摳搜搜幾萬年,攢下的家底那是相當壯觀,入目仿佛是一片由仙晶堆成的山和海。

金烏被關在籠子裏掛在一顆綴滿晶石的玉樹上,看見有人前來,當即呱呱大叫:“呱哇~呱哇~”

救命!救命!

辭鏡揮出一道靈力打開了籠子,金烏立即撲扇著翅膀飛了出來。

“燭陰去哪兒了?”辭鏡問。

“呱哇呱哇!”金烏激動撲扇著翅膀,眼中還掛了兩泡淚。

他送死去了!

辭鏡眉頭皺得死緊,還想細問金烏,梵音取下掛在金烏籠子上的另一封信掃了一眼,趕緊喚道:“辭鏡,你過來看!”

辭鏡見燭陰還留了信,也顧不得金烏,快步走到梵音那邊。

依然是那張牙舞爪的字跡:

“死狐貍,本尊要去幹件大事了,可不能叫容白和早些年死去的那些老家夥們把救世的名頭都占了。本尊乃祖龍,從天地初開活到現在,看這片天地看這麽久,早膩了,地心本尊去補上,你就好好的跟小梵音生一窩狐貍崽子。上清雪境是你師尊留給你的,那些仙晶就當是本尊付給你照料金烏的酬勞。”

辭鏡扔下信紙,轉身就往外跑。

梵音連忙追了出去。

誠如燭陰所說,他乃萬龍始祖,現存的唯一古神。

世間再沒有一個容白來救世了,就只能由新一任神主梵音去。

但現在燭陰去了,以燭陰的實力,確實可以替代地心。

二人前往冥界,黃泉兩岸彼岸花競相怒放,奈何橋頭一身黑袍的冥主負手而立,一張斯文清俊的臉上半是悲憫,半是陰郁。

“小王在此恭候二位多時了。”冥主沖著梵音和辭鏡作揖行禮。

辭鏡壓抑著薄怒道:“燭陰在哪兒?”

冥主面上不辨喜怒:“神尊已入無間地獄,封了入口,小王也開啟不得。”

辭鏡手背青筋暴起。

冥主只道:“妖神若要強行打開無間地獄大門,讓六界再次瀕臨災禍,小王的確也攔不住妖神。但神尊有話讓小王帶給二位,神尊說,萬千古神唯他活到如今,不外乎是為了要他來阻這場天地浩劫。他如今歸去,是與故友們重聚,有這麽一樁功績,他也不至於被故友們嘲笑白多活了萬年,二位無須傷懷。”

梵音難掩心中悲意,紅著眼向地府的方向深深一拜:“吾輩神祇,恭送燭陰古神!”

這一年,六界終於重歸太平,但當年叱咤風雲的幾位上古尊神,永遠的留在了傳說中。

新任神主與妖神大婚後歸隱,非有大禍,不再過問六界是非。

【後記】

一場春雨過後,城東河岸的垂柳又抽出了新枝,待天晴了些,便有婦人端著木盆前去河堤處浣洗衣物。

搗衣聲中,和著柳枝間傳來的新燕啼鳴,一派欣欣向榮。

臨河開了一家藥鋪,鋪子前掛著的燈籠寫了一個“梵”字。

檐下還掛著一個鳥籠,籠裏一只烏鴉歪著腦袋站著,時不時又去食槽裏啄上一口。因為用了障眼法,凡人看不出那鳥籠是純金打造的,也看不出那烏鴉竟有三足。

身著淺色衣裙的女子嫻熟顛簸著簸箕中的草藥,把砂石草根一一細心挑揀出來,一只紅毛小狐貍趴在她腳邊曬太陽,時不時懶洋洋地甩下尾巴。

女子看了一眼小狐貍,斂眉淺笑。

不多時,屋中走出一名姿容絕色的紅衣男子,不過男子灰頭土臉的,仿佛是剛去竈臺下打了個滾,手上倒是穩穩當當端著一碗褐色藥汁。

“阿音,該喝安胎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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