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綰綰回到蘭若軒第一件事就是讓茗妝給每個人準備一個必備的包袱，裏面有火折子、鍍了銅的金簪、水囊、還有能存儲的幹糧，幹糧是每天都會換一次，這就是夏綰綰的簡易求生包。

小包子才兩個多月，吃了睡睡了吃，根本受外界影響，依然過得興高采烈。夏綰綰自從看見預知符的內容後，警惕性高了不少，把茗妝、音歌等人特地集在一起，告訴她們如果到了最後的關頭一定帶著孩子跑到人少的地方躲起來。

音歌還說了個秘密，冷宮後面有條密道，是十年前暗衛通往宮外的秘密通道，若高車人真的殺進皇宮，那便是最後一條生路。

高車士兵發起攻城猛勢，這一仗他們準備已久，最前面的士兵豎大盾擋城樓上的射箭，後面的士兵在後面挪動，想搭雲梯爬上城樓。

守城的士兵更是艱苦，雖然投石攻擊性大，可搬運起來很費力，城裏名門世家的家仆也都編入軍中，做搬運武器的活。

宮裏的氣氛也愈來愈壓抑，連走路都是神色匆匆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一點腳步就會驚動城外的高車軍隊。整個後宮都處於一種詭異的寂靜中，初夏的風吹在身上都覺得如同臘月寒冬，讓人不寒而栗。

夏綰綰被這種氣氛惹得十分不安，她叫來音歌，讓她帶自己出宮去城裏看看。音歌勸道：“外面太亂，主子出去怕有不妥。”

“我只是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麽樣情況。”傳來的消息終究不如眼見來的真實，夏綰綰心意已決。

音歌只好答應，臨走前夏綰綰吩咐茗妝看好孩子，她和音歌共騎一匹馬踏出宮門。

從宮門到城門還有一段距離，不過才到半路，夏綰綰發現她們就無法騎馬前行了，因為大街上到處是人，人們都是慌慌張張。

夏綰綰和音歌下馬後被人群差點擠散，還好她看見一個熟悉身影，揚聲喊道：“顧侍衛！”

聞聲轉過頭的正是顧名環，他看到夏綰綰和音歌，先是詫異，隨後急道：“娘娘怎麽出宮來了？卑職送你回去。”

“我想知道現在戰事如何，援軍那邊有沒有消息？”夏綰綰同樣著急問道。

顧名環眼眶深陷，看得出他很疲憊：“淵王分了幾批將士輪流守城，我們占著城樓優勢勉強頂著，現在僵持不下，援軍那邊已經斷了聯系。”

夏綰綰心慢慢往下沈，顧名環又道：“原本守宮門的一千士兵也都調了過來，一旦城門攻破，整個京都都會淪陷。”

“怪不得我剛出宮時……發現宮門全部關閉了。”夏綰綰喃喃道。

顧名環神情慘淡，黯然低下頭：“如今只希望援軍快來，城裏糧草也所剩不多。”

她為顧名環打氣：“我們要堅持到最後一刻，皇上他們不會不來救我們的。”算算日子已經過了七八天了，再不來援軍，怕是民心也要動亂了。

顧名環默默點頭：“娘娘，卑職送你回宮？”

“我有音歌在，無妨，你去忙你的。”

見音歌輕輕點了點頭，顧名環才放下心，拱手道：“卑職告退。”

“主子，我們現在去哪？”音歌問道。

去哪？夏綰綰嘆了口氣：“回宮吧。”外面形勢嚴峻，她也無力改變什麽。

還沒走幾步，音歌突然呢喃一句：“她怎麽在這兒？”

夏綰綰奇怪問道：“誰？”

“珠兒。”音歌朝不遠處湧動的人群望去，疑惑道，“她為什麽會出宮？”

“珠兒？”夏綰綰努力在腦子裏回想這個名字，“孫昭儀身邊的人？”

音歌肯定地點頭：“就是她，我認得她。”

夏綰綰腦子中各種模糊的碎片都集中在一起，自從高車國攻城，孫昭儀連帶她都宮人都被打入宮牢，珠兒是怎麽出來的？

她還來不及多想便推了音歌一把：“你跟上去看看她要做什麽，我在這兒等你。”

對上夏綰綰不容置疑的神色，音歌咽下所有疑問：“是，主子，你千萬別走遠。”

說著她匆匆跑上前，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高車國突然出現在京城郊外，悄無聲息，無人發現……

玉美人死了，孫昭儀被關，她身邊的人卻能出宮……

夏綰綰覺得自己腦子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卻又抓不住，到底是什麽？為何這一閃而過的念頭又是如此的恐懼。

“主子！”音歌氣喘籲籲來到她身邊。

“怎麽這麽快？”夏綰綰訝然看著她。

“奴婢已經看清了，裏面是個死胡同，只有一戶人家，她進的就是那戶人家。”

“哪戶？”夏綰綰都沒發覺自己聲音在打顫。

“薛府。”

電光火石間，夏綰綰原先混亂的思緒一下清明起來，皇上親征離開京都，高車國便到了京都城外，來京都除了山路，還有一條水路，薛家大兒子正是管理墉河船舶，用以水路運馬匹將士也不是辦不到的。

墉河北起高車國虞山，南至南夏國靖州，途徑京都郊外。虞山一過來就到南夏邊界，怪不得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薛家人的野心不止是讓薛素畫做皇後這麽簡單啊！

夏綰綰臉色慘白，站都站不住了，音歌眼疾手快扶住她：“主子？”

“快，快帶我去找淵王。”夏綰綰急得六神無主，“快！”

音歌一路帶著她狂跑，剛剛登上城門就看見顧名環，他嚇一跳：“娘娘，您怎麽又來了？”

“淵王在哪？”夏綰綰情緒太激動，以至於喊出的聲音都變得尖銳。

“卑職帶你去。”顧名環敏銳察覺到夏綰綰的情緒不對，他不敢耽誤，匆匆帶著夏綰綰折進下面的一間屋子。

屋裏除了淵王還有五六個人，看見夏綰綰闖進來，都面帶疑惑不解。

“宸妃娘娘？”淵王放下手中的筆，“你怎麽來了？”

夏綰綰勉強讓自己心情穩定下來，大口喘氣道：“剛才在城裏，我們發現孫昭儀的貼身宮女進了薛府。”

她見眾人還是疑惑的表情，又解釋了一遍：“孫昭儀是高車國寧王的女兒，那宮女是她從高車國帶來的，之前都被關進宮牢了。”

淵王臉色驚變：“你說什麽？薛府？”

另個大臣搖頭：“會不會弄錯了？我們一直防著寧奉喬，怎麽突然跟薛家扯上關系了。”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高車一向對我們俯首稱臣，就算皇上不在京都，他又有何底氣敢偷襲京都？”夏綰綰說道。

如果高車背後還有人？如果……他早和北詔達成了協議，讓南夏背腹受敵？

薛家助高車攻城，到時坐享漁翁之利，齊睿和齊淵能想到和北詔太子暗中結盟對抗湘陵王，湘陵王怎麽會想不到聯合高車一起對付南夏？

淵王臉色越來越白，手指在不停地顫抖，是他們大意了，以為寧奉喬是北詔的眼線，卻沒發現薛平是高車的內奸，他們裏應外合，瓜分南夏。

大家想通後表情都是一樣，顧名環猛然說道：“真按此推斷他們是從水路來的，那山路就沒被隔斷，旁邊各城各守衛一定會快馬趕來救援。”

大家聽完剛松了口氣，夏易真卻顫聲補充一句：“想必他們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攻城一定會更快。”

更快？淵王臉上徹底沒了血色，守衛四座城門的士兵都是輪番上陣，前兩天沒事，那現在……

“顧名環，趕緊召集所有人把薛家父子抓住，守城士兵不要換人，快！”他擔心餘下沒上陣的士兵有薛家的人。

其他人紛紛行動起來，只要再熬過幾天，他們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敵人不可怕，可怕的就敵人在身邊。

夏綰綰和音歌疲憊不堪向宮裏走去，此時夜幕降臨，可城裏忙碌的人們仍然在來回跑，她若告訴太後，那個疼愛一輩子的侄女就是禍源，太後該如何處之？

“音歌，回宮你先去棠梨宮把薛素畫和靈玉抓起來，必要時她興許還能派上用場。”夏綰綰話剛落音，只聽“轟隆”一聲響天震地的巨響，感覺整個大地都在顫動。

夏綰綰和音歌瞪大眼相望，半響的凝滯後她們艱難往後看去，城門破了。

一時間仿佛天地巨變，陰暗昏沈的天空清冷孤寂，嘶吼聲、哭喊聲、殺戮聲，由遠及近傳入她們耳中。

“城破了！高車人殺進來了！”一聲聲哭泣聲如同魔咒壓在每個人心中，心理最後的一道防線也轟然崩塌，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鐵騎聲仿佛直沖皇宮。

音歌最先反應過來，她拉著夏綰綰的手就往裏面跑：“走啊，主子！”

守宮門的侍衛差點落荒而逃，夏綰綰大聲訓斥：“關宮門。”

對，厚重的宮門還能抵擋一陣，他們如夢初醒，奮力推上宮門，鎖住後站在那惶恐地不知所措。夏綰綰顧不得管他們，匆匆跟著音歌跑向蘭若軒。

宮裏的人還不知道那聲巨響是城門攻破的聲音，都慌張地望著外面，一見夏綰綰都是期待的眼神，她艱難地開口：“城門破了，大家趕緊逃吧。”

她做不到所有人坐以待斃，如今這光景，她更不可能要求別人犧牲自己保護主子，宮人聽見她這句話，臉色慘白如灰，有哭著跑開的，有嚇倒在地上的，還有失聲尖叫的。

夏綰綰和音歌一路跑回寢宮內，朱嬤嬤慌慌張張迎上來：“怎麽了主子？老奴聽見外面吵吵鬧鬧，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音歌急促地說道：“城門破了，把兩個小主子趕緊抱出來。”

朱嬤嬤有片刻地呆滯，而夏綰綰已經越過她往裏走去，還不忘吩咐音歌：“你去玉慈宮把太後娘娘接來，我們在冷宮匯合。”

夏綰綰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雖然心裏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行動總比腦子快，她已經迅速進入備戰狀態。

音歌應了一聲就往外跑，茗妝和月兒開始收拾齊麟、齊悅的東西，好在前幾天夏綰綰不斷地給她倆打預防針，這會兒還算鎮定。

看著繈褓中睡得香甜的孩子，她鼻頭一酸，多災多難的孩子，才出生三個月不到便經歷這麽多生死關頭。麟兒悅兒，媽媽就是死也會保護好你們！

夏綰綰只收拾了衣服和吃食，裹了一個大包袱往身上一帶，回頭問茗妝：“奶娘呢？”

她連忙出去找，回來氣憤道：“曾奶娘還在，她馬上過來，李奶娘一聽城門破了立馬就跑不見了。”

夏綰綰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她帶著茗妝、月兒走到前廳，朱嬤嬤正在和另兩個太監宮女拉扯。她破口大罵：“要死的小賤賊，敢偷主子的東西……”

“呸，活該你一輩子做老走狗，城門都破了，馬上宮門也要破了，還什麽主子奴才的，趕緊拿幾樣值錢的逃命吧。”

太監的懷裏塞了一大包東西，朱嬤嬤不讓他走，氣得他對著朱嬤嬤一腳猛踹，正準備走突然看見旁邊的夏綰綰，下意識地顫抖喊了聲：“宸妃娘娘……”

夏綰綰扶起了朱嬤嬤：“咱們走。”

“可那些東西……”

“錢財乃身外之物，不要也罷。”

夏綰綰帶著朱嬤嬤，身後曾奶娘和茗妝一人抱了一個孩子，月兒身上則背了幾個大包裹，匆匆走出了蘭若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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