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沒來吧？”提姆帶領眾人離開司機的可能聽力範圍後, 首先問出“她”絕對會關心的問題。

傑森搖搖頭，“據我所知，老家夥在太空，正和綠燈、超人出任務。”

“這些死者, 拿著槍, 人數眾多, 顯然要殺你們兩個, 如果能聘請到一個優秀的辯護律師, 這在法庭上被定為正當防衛完全不存在問題, ”迪克把手放在提姆的肩膀上, 安慰他道：“如果你是擔心布魯斯對她的意見的話……”

提姆搖搖頭, “這並不是我擔心的……”

“這裏只有我在意事情的真相嗎？”一直沈默著的達米安交叉雙臂, 冷冷質問，“解釋，德雷克。”

提姆毫不退讓, “你知道我不會說的。”

“沒問題，”羅賓少年提刀轉身, “我去問她！”

迪克把弟弟揪了回來，“別鬧, 達米安……從今天這陣仗來看, 你還真不一定打得過她。怎麽說她都是你妹妹……另一個世界的。”或者應該說是你姐？她現在比你大了……

“！！”這下叛逆少年更氣了。

這不比劃比劃, 風評就被害了！

而且，“我、只、有、一、個、妹、妹！”少年堅定地說。

而且, 他也沒姐！

“老實說, 我可能打不過她。”傑森攤手, 對迪克的觀點表示讚同。

“告訴我們吧，”他對提姆說：“我們又不會去殺了她。”

“因為你在乎她, 所以我們當然也會保護她——前提是她沒在這個世界繼續反人類的事，她沒有吧？”傑森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高那麽一點點警惕。

“不！當然沒有。”提姆無奈地回答。

“哼！”是達米安不知道不信，還是不服的聲音。

“所以？”傑森暗示提姆該解釋了。

最了解自己弟弟們的迪克這會兒突然反常安靜，他仔細地觀察著提姆。

“你做了交易。”迪克肯定地說：“你受到了啟發，找了康斯坦丁，用你的人生交換了她的。”

三雙審視的眼睛死死盯著提姆。

“不，不是人生，”提姆搖搖頭，無奈，“確切地說，是智慧、能力之類的東西，具體很覆雜……”

樹林裏寂靜無言。

許久之後，迪克輕聲問：“後悔嗎？”

“永遠不會。”

得到提姆的回答，迪克點點頭，“足夠了。”這個話題被四個男人默契地擱置，不再追問。

傑森向正由遠及近傳來的警笛聲方向轉轉頭，司機大概醒了，可能是他報的警。

“那現在呢？”傑森問。

提姆沒有回答。

他決定什麽也不做，把下一步怎麽走的選擇權完全交給她。

黑暗中的一眼註視對他來說足夠嗎？

怎麽可能，永遠不會夠。

*****************************

第二天早上，年輕的總裁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去辦公室。

他先去了公關部，就昨晚遇襲的事件商議針對媒體和執法部門的對策；之後，他在公關和司機的陪同下，去了哥譚警局。

當被問到秘書凱恩小姐時，提姆只是簡單地回答，她受驚了，需要休息一天，之後再來補充口供。

“所有槍都是我開的。”他同時承認道。“我可以隨時上庭為自己辯護。”

然後，把所有媒體和法律上的麻煩都扔給了自己的公關和法務部門，該交“保釋金”就交“保釋金”，該組織律師團就組織律師團。

這些員工安逸太久了，也需要適時鍛煉鍛煉。

之後，德雷克總裁連軸轉了兩天，出了幾趟短差，見了幾家投資方，在媒體上得到了鐵血CEO的評價，眾人紛紛感慨和敬佩年輕總裁強大的心理素質，不僅成功反殺眾多襲擊者，還絲毫不受影響。

提姆兜兜轉轉，忙忙碌碌，似乎在有意躲避辦公室——最後，他只能對自己承認，他還沒有做好面對空空如也的秘書工位的準備。而且，他知道，他不會再去尋找她，也不會讓幾個兄弟追蹤她的任何線索。

兩天後，做足了心理建設的小總裁終於回到了韋恩集團的頂層辦公室，首先刷開高管層的門禁，和向他致以問候的前臺點頭示意，然後，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總裁辦的第一道大門是透明的，所以，提姆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他原本只打算留在記憶力的身影……

他一時間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年輕總裁的突然站立和楞神，隨著時間的延長，自然吸引了在同一樓層工作的來來往往的其他高管和助理們。

提姆只好整理整理領帶，遮掩剛剛的失神。

憑著習慣性和程序化的動作，他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門禁，腦袋卻是懵的。

“娜迪婭”背對著他，在打印機前忙碌——還是金色的頭發，還是那件白色絲質襯衣。

她當然聽到了門禁打開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她轉過頭。

可能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兩人一時間就這麽互相看著。

“……早上好，”她的聲音起初很輕，然後她頓了頓，恢覆了鎮定，“有二十三份正式文件，需要您簽字……”

他看著她，等著聽她怎麽叫他。

“……德雷克先生。”

提姆因這個稱呼而不得不再次借助整理領帶的多餘動作，來遮掩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但他發現，他其實……沒有失望。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希望，自然便不會失望。他本就沒期待什麽。

她選擇繼續扮演“娜迪婭”，或許只是因為來自異世界的她，想不到要在這個世界上做什麽，還沒有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而他是她曾經不稱職的哥哥，唯一知道她的故事的人，孤身一人的她想來他身邊取暖。

這份溫暖他還是給的了的。

“好的，”年輕總裁拿出專業姿態，推開個人辦公室的豪華木質門，“把要簽字的文件拿進來吧。”

*********************************

充實的一天很快過去，忙碌的總裁其實並沒有多少時間能夠奢侈地花在對“娜迪婭”的思考上。

當時鐘時針指向9的時候，提姆盯著越看越迷茫的財務季度報表，抹了一把臉——他到底地在幹些什麽？

自己不要命加班，還偏要拉著“娜迪婭”。

推門出去的瞬間，他看到“娜迪婭”正果斷地扣下電話聽筒，然後轉頭，用無辜而疑問的眼神看著他，活脫脫一副等待總裁指示的敬業秘書模樣。

在女孩兒平靜的臉上，提姆居然看出了曾經屬於她那獨有而難辨的心虛的微表情。在那個世界裏，當她闖禍的時候，就會這樣倔強地看著布魯斯。

所以剛剛那個一聽到他的腳步就急急忙忙掛斷的電話……有點兒問題。他的秘書很可能正在替他罵著哪個國家的子公司負責人。

總裁突然有點兒想笑。

多大點兒事？他決定裝不知道。

“下班吧。”他穿上西服外套，拿上車鑰匙，“我……開車送你回家。”

出乎他的預料，她沒有拒絕。

電梯和車庫中，兩人依舊無言。上車時，“娜迪婭”一開始伸手的方向，是後排車門。已在駕駛位置的提姆從後視鏡看到了她的動作，系安全帶的手頓了頓。

他沒說什麽，沒有要求她坐到前排。

但等他系好安全帶，再次擡頭，“娜迪婭”已經打開了副駕駛一側的車門。

總裁第一次9點下班，被迫配合的幾個部門值班同事差點兒歡呼出聲，他們當然會第一時間刷卡離開辦公樓，於是，就有幾雙敏銳的眼睛，恰恰好看到總裁和秘書共乘一輛車，而且是總裁的私車，總裁親自駕駛的……

簡直辦公室桃色新聞的標準開頭，尤其德雷克總裁幾月前剛剛傳出和Tam Fox舊情覆燃……

但提姆和“娜迪婭”對所謂的閑言碎語都不在乎。

第一天，兩人一路沒有任何語言和視線溝通，在導航的指引下，他把她送到了小公寓的樓下。她頭也不回地上樓，他等她的窗口亮燈後，繞著附近的街區開了一圈，實地調查了治安。

（然而此舉並不是為了“娜迪婭”的人身安全，而是為了哥譚無辜的小混混罪犯，提姆怕女孩兒下手太狠把他們都打死……）

第二天，提姆沒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先拐到了一家餐館門前，她沒有意見；拿著菜單，提姆拿她曾經愛吃的菜問她，她點點頭；飲品，他點了蘇打水，她點了一杯霞多麗；等餐時，他在平板上看財報，她在看新聞。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

第三十五天……

提姆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兩人在車上，從完全無言沈默到開始討論一些工作話題；餐廳裏，當她不願意嘗試新菜的時候，他讓她先從自己的盤子裏叉走一口嘗嘗。

以上展開，讓提姆的三個兄弟目瞪口呆。

“所以，讓我捋一捋。”傑森一邊把像八爪魚一樣粘在他身上的兒子閨女一個個扯下，一邊對視頻裏的提姆掰著手指。

你們現在的狀態是……

你知道她是誰。

她知道你知道她是誰。

你知道她知道你知道她是誰。

她知道你知道她知道你知道了她是誰？

達米安白眼：禁止套娃！

但不得不說托德老師總結得很妙……

屬於迪克的視頻小方框裏，黑發藍眼的帥氣男人瞇著眼睛，表情介於似懂非懂之間，“回味”托德老師的總結，甚至進行了補充拓展，“我們知道我們要裝作不知道她是誰，她應該也知道我們是裝的。”

“布魯斯還不知道。”傑森表示慶幸。

“我們其實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迪克攤手。

達米安：“我受不了了，不要再使用知道這個單詞！”

***************

按道理，總裁和秘書毫不避諱地走得如此之近，按正常邏輯，這時候辦公室應有閑言碎語。

正常邏輯下，“娜迪婭”或許還會被排斥，被下套，被霸淩，提姆留意了幾天，在發展女孩兒沒有什麽異樣之後，才想到他其實完全不用擔心。

如果那個世界的她連黑幫都能統一，現在玩兒個辦公室政治只能是降維打擊。

至於背後的指摘和八卦，兩人沒人在意。

他從未邀請她去他的頂層公寓，連嘗試的心思都沒有；而她在自己的小公寓樓下，也從來沒有問過他，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

韋恩集團的高管每年都有一個月的帶薪休假，顯然，如今的總裁德雷克在任期內還從未休過。

“娜迪婭”從入職到現在，也沒有請過任何年假或者病假，直到某天，早晨剛到辦公室的提姆，沒有看到往常都早早坐在辦公桌前的她，

漫長而愈發焦灼的等待後，提姆開始懷疑她遇到了危險，他套上衣服外套，火急火燎地要沖出去找她。

迎面差點兒撞到布魯斯身上。

高大的男人扶住了年輕人，詢問是否發生了什麽他還不知道的意外。

提姆眨眨眼，搖搖頭。

他最尊敬的男人正說著什麽這麽久沒聯系，向另外幾個孩子詢問他的近況卻沒人說……之類的開場白，但這些話語已經淪為了隱約的背景音。

提姆在聯系，在思考，他明白了，她在躲——躲這個世界的布魯斯。

提姆當然理解，他的心也為她絞著痛。

布魯斯在問他是否最近遇到了什麽困境，是否需要幫助。

嗯？不、不，沒有。

謝謝你，布魯斯。集團一切都好。

“娜迪婭”當然不是他的困境。

年長的男人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秘書工位，眼神暗示，“有人告訴我，你在和自己秘書約會？”

原本神游天外的提姆被這句話嚇得拉回了全部註意力。

等會兒，布魯斯，你什麽時候居然會關心你養子和兒子的感情生活了？

要不要把迪克的情史分享你一下，看你心臟病會不會發作？

在等會兒，提姆看著布魯斯坦蕩的鋼藍色眼睛——布魯斯難道真的不知道她的存在？

“好吧，”布魯斯摸摸鼻子，然後傳授經驗般地，“告誡”著提姆，“沒有人規定你不能跟秘書有情感交流……”

說得好像他跟有經驗似的……等會兒，提姆回憶一番，好吧布魯斯確實有不少的經驗。

“只是，註意安全，好嗎？”布魯斯掏出突然鈴聲乍起的電話，能讓老父親第一時間接電話的“貴賓”，只有閨女的老師有此等地位……

“還有，註意公關影響。”老父親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對成年的養子使著眼色。

這是……性教育都出來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

提姆快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了。

十分懷疑布魯斯要是知道自己口中的女主角正是“那個誰”，會不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不論布魯斯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的，之後，但凡韋恩家族集團董事長出現的地方，“娜迪婭”都會躲得遠遠的。

***************************

總裁和秘書的夜晚接送活動依舊持續著，提姆不止一次地考慮著，他或許應該給她買輛車——反正兩人“不正當”的男女關系或者利益交換，早就在某些好事者的眼裏坐實了，買輛車當禮物其實也根本無所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遲遲沒有買。

而“娜迪婭”的工資也早就夠自己買輛車了——既然她從來都沒有花在衣服上。

他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一直沒有買車。

他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從來沒有向她提出過買車的建議。

似乎夜晚並肩坐在車裏，是兩人未說出口的默契時光。

提姆一度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很多年。

他離不開她了，她是他的保鏢、秘書和大腦。

天平和慣例是被提姆打破的，確切地說，被他和神奇少女卡茜·珊德馬克的一次咖啡小聚打破的。

彼時卡茜恰巧結束了對阿忒彌斯的拜訪，對一男一女兩小只不能得到“純正”的亞馬遜教育表達了遺憾，之後，因為同在哥譚，便順道見見曾經一起組隊作戰過的羅賓男孩兒提姆·德雷克。

作為多年未見的老友，提姆當然要從百忙中抽空，和卡茜一起喝杯咖啡，帶她逛逛哥譚的街景。

當時是周日，好巧不巧，被原本打算趕來韋恩大廈偷偷替提姆加班的“娜迪婭”看見了。

三人不尷不尬地在韋恩大廈下碰了個正著——“娜迪婭”抱著文件，卡茜無知無覺地舔著冰淇淋，像神奇女俠一樣，她也拒絕不了這類食物。

提姆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兒心虛，但他又一時間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心虛……以及，他是否有立場去心虛？

他究竟是她的什麽？

哥哥、老板、和舊世界唯一的聯系？

“娜迪婭”什麽也沒說，她對提姆和卡茜點點頭，互相自我介紹後，抱著文件離開了，只是腳步越來越快。

當晚，提姆失眠了，他整夜思考著過去一年的一切——“娜迪婭”出現在他身邊已經一年了。

她為什麽待在他身邊？

是否是他想多了？

如果他錯了會怎樣，而她只把他當“提姆哥哥”。

最嚴重的，捅破他們兩人之間這層脆弱的平衡後，會不會把她逼走？

年輕的總裁直到第二天上班都沒有想明白，他思考問題如此投入，以至於早晨第一時間忽視了自己秘書衣著的巨大改變——她居然開始穿白襯衣黑色半裙之外的衣服了！

全公司大樓上至財務副總裁，下至保潔阿姨，都在悄悄討論凱恩小姐是不是受刺激了，以及，是不是整容了。

秘書小姐開始穿紅色……並把自己的頭發由原本自然掛的臟金色，修改為純金，五官也有微微的變化。

仿若神奇少女卡茜本人。

直到她拿著文件走進辦公室，提姆原本正奢望能夠借著每日夕陽的斜斜光線，看清她偽裝的藍色瞳仁外側那一抹隱隱綠色，而當他看到她的面龐時，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了卡茜的樣子！

提姆其實只困惑了幾秒鐘——他只是變成了普通人，他不是變成了傻子。

然後他懂了她的心意，一切都懂了……

從她為何出現在這裏，到她現在的改變。

這份對他的心意當然讓他激動到差點握不穩手中的筆，但更多的，是惶恐。

從曾經那個世界裏的她，絕不為父親布魯斯改變；到此刻在這裏，為他改變，女孩兒這麽多年經歷了太多了。

這其實和自信與否無關，是女孩兒在笨拙地表達著對“失去”的恐懼，就像她曾經因為拒絕改變自己的叛逆，而間接導致了自己失去了父親。

而提姆明白，他不能成為她抹去自己棱角的理由。

他繞過辦公桌，來到她的面前，決定拿出紅羅賓一往無前的勇氣，讓矜持見鬼去——這矜持造成了他們之間多少痛苦？

“你每日都是別人的面孔，對我來說，這面具下，你依然是你，”他握住她的肩膀，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因此，在我這裏，你外在的長相已經沒有差別，而我永遠會記得你真正的樣子。”

夕陽下，他伸手摘下她的眼鏡，另一只手摸到她脖頸處的信號開關，按下去。

提姆第一次有這樣的奢侈，看她肩頭的黑發映照著落日的金色光暈。

他把他的心交給她看。

“我以為你知道。”提姆頓了頓，第一次當面，叫出了她真正的名字，“海倫娜……”

我以為你知道我愛你。

“我也以為你知道。”她擡起手，撫過男人的眉眼，“提姆。”

第一個吻，是她主動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想表達的是，這還是一個自我認同的問題。從小缺愛的女孩子，特別是失去過一些東西的女孩子，更容易為了獲得一點點愛，而去委屈著改變自己，就很容易成為無良PUA的受害者。

當然提姆肯定不是PUA，而且他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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