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後來去了萬凱旗下一家辦事處，看完出來天已經黑透了。本計劃著要去吃飯，顧永言說晚上有事，計劃自然就取消了。

比起其他失望的人，林維安倒是松了口氣。

顧永言其實本沒有什麽事。他徑自回家進屋子時，守在大門的菲傭早把屋子收拾停當，給他開門後問了句要不要給他煮夜宵。

顧永言說：“不用了，你幫我拿點止血貼來。”

菲傭大驚失色，橫豎看了他好幾眼，用夾生飯似的中文問他：“你你你負傷了嗎波什！”

顧永言說：“手心擦破了點皮。讓你去拿就去吧，別問了。”

他在沙發上坐下後，看著自己的手心，想今天的事想得出神。他這輩子逃不開“過去”這兩字。以前為過去的記憶糾結，現在為過去的前女友糾結。

他自問並沒有抱著任何私心來萬凱，自問還是跟以前一樣，當斷則斷。自以為難熬的失戀日子已經過去，大半年了，他已經放下。

但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他心裏存了一根刺，拔不出來就是拔不出來。

今天下午，他在衛生間外面看見她，她的頭發仍舊是像剛睡醒時翹起一角，他看著看著，特別想去撫平它，再用力抱緊她。

同一時間，他又很想掐住她的脖子，大聲質問她，“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你為什麽為了那麽點升職加薪就出賣我。”

出賣對他來說毫不陌生。他身邊不少人都可以為了錢出賣親朋好友。連他親生母親也不例外，只看籌碼夠不夠多。他一度以為林維安與他們不同，或者起碼他們這段三年多的感情應該值得更多籌碼。誰想事實證明還是一樣。他幾乎都要相信這是人的本性。

他的希望逐層疊加，一旦這泡沫刺破，就毫無懸念墜入絕望。

他認為，分手後真正得體的做法是，笑著跟她打聲招呼，淡然如老朋友般相處就好。要是裝不認識或者惡言相向，這姿態就太難看。

結果在對上她眼睛的一瞬間，他才發現這對他而言，太難了。

愛戀與痛恨同樣強烈，兩者交纏，如兩根強韌繩索將他束縛得喘不過氣。他已經無暇思考。

他只能用最拙劣而毫無情商的辦法，那就是視而不見。只有這樣，他才能克制內心本能的渴望，維持表面虛假的平靜。

林維安當時沒叫住他，他頭也不回，腳步也不敢停就走了。他一邊感到慶幸，如果林維安叫住他，該做什麽反應他還沒想好。一邊又難免隱約感到失望。更讓他心煩的是，他不得不承認，失望的情緒遠遠超過慶幸。

誰知道，等他和眾人一起準備去吃個下午茶，再去參觀時，猝不及防，他又看見她出現。說不清是驚喜還是更多的壓力，他心底百味雜陳。

因為她站在那兒，他就需要極為費勁地控制自己的眼球。而她坐在他旁邊，他全身每一寸神經沒法不繃緊。

聞著她熟悉的香氣，他腦海裏幾乎要冒出令自己不齒的念頭，卻又因為切齒的恨意生生壓下了。

他情不自禁想起過去。她戴著框架眼鏡，紮著亂七八糟的包包頭，素顏坐在電腦桌前趕計劃書的背影。一扭頭沖他抱怨，他做的甜品害她胖了三斤，

她英姿勃發地從房間走到客廳，命令招財不許再追著咬她圍巾上的毛球。大胖貓嚇得不輕，竄到他身後尋求庇佑。

回憶一波一波撲上來。在見到她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這麽想念她。

如同一個人餓久了，反倒不會想吃飯這事。可是一旦舌頭重新接觸味道，長久壓抑沈寂的饑餓感就會報覆式爆發，以一種更猛烈的姿態，反撲過來。

他必須要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才能控制這樣的想念。

“波什波什！血貼血貼來！”菲傭取了止血貼過來，看他手心上何止是擦破了點皮，還流了血，立刻大驚小怪地跑去取了紗布，堅持要把他的手裹成粽子。

顧永言：“……”

顧永言這邊如何糾結，林維安完全不知道。但她昨天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多少，跟坐過山車似的。等她回家了才發現自己壓根沒找到機會，給顧永言解釋解釋這個誤會。

可說到要解釋吧，要怎麽解釋？她沒有透露過他的一切信息，也沒有出賣他圖利？她本來就該升職的？也沒點證據，全是空口無憑的事。

說了他會信嗎？好像解釋不解釋也沒什麽不同。

林維安是個愛錢的小市民。在傷感感□□的同時，也沒耽誤忙裏偷閑掙錢。隨著眼界日漸寬廣，她對業內的門道心如明鏡，自然漸漸不滿足於給別人打工。說到底，做到頂了就是打工皇帝，何不自己做皇帝。

在籌劃著辭職這事之前，她早做了充分的考慮。在業內她有人脈，有貨源，有客源，也有忠心耿耿的團隊。而前不久還讓她拉到了一筆啟動的入股金。

就在她準備提辭職的第二天，顧永言又來萬凱。他這次是來開會的。林維安看準了他沒帶保鏢的時候，在男廁所門口堵住他了。

“顧永言！”她從後面急匆匆趕上來：“我有話跟你說。”

“是你……怎麽了。”顧永言看著她的臉，因為跑了一路而泛紅，一時不確定自己刻意不帶保鏢是否就為這一刻。

“我真的沒有告訴過他們任何你的事，哎，我真是冤枉，升職只是碰巧，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查到的，可能是跟蹤我，或者是找了私家偵探……”林維安洋洋灑灑說了一大段，最後盯著他那漂亮的眼睛，心臟砰砰跳得厲害：“……你相信我。”

顧永言不說話，眼光只盯著她看。在這樣的沈默裏，林維安幾乎要坐立不安，滿腹期待和心煩暴躁翻滾，她勉強耐著性子：“信還是不信，你倒是說句話啊！”

林維安說的這段話，顧永言早在心裏想過無數次，他替林維安想過無數的借口。但沒有一個能說服他自己。

顧永言說：“還有麽？”

林維安立刻明白，這是不信的意思了。這句“還有麽”讓她失望透頂，也出奇憤怒：“愛信不信了你！”她氣得渾身發抖，當即扭頭就走。

顧永言看著她的背影，想喊出聲叫住她，唇動了下又閉緊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他一邊極力要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世界有很多可能性。一邊極力要說服自己保持理性分析。兩個打架的小人在腦海裏唇槍舌劍，讓人頭疼。

隔天，他的郵箱收到了林維安的辭職信。確切地說，發送給總經理，抄送給他。她沒用公式化的標準模板寫，寫法相當霸氣，“我辭職有兩個原因。第一，看大老板不順眼。第二我要回老家。”

總經理很是尷尬地給顧永言打了電話，顧永言說：“我明天來萬凱辦公室，我找她談談。”

想了一晚上，他妥協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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