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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層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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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臨一走,整個乾清宮偏殿的氣氛就更加古怪了,岳樂僵在場地中央頓了頓,終究還是把祝酒辭收了起來,肅容回到位子上坐下。

緊挨著他坐的溫郡王猛峨和康親王傑書都幅度挺明顯地朝著旁邊讓了讓。本來坐在一塊就是情分,福臨向著岳樂,也知道岳樂跟大部分宗親都不大對付,才特意跟排座的官員囑咐了一聲,讓把這兩個人排得挨著岳樂坐,免得他席間無聊。

康親王和溫郡王已經算是得了福臨示下的禮部官員特意挑出來的跟岳樂還能說得上話的人,他們也未必是心存義憤就有意當著這麽多宗親和滿朝權貴的面給岳樂難堪。

無奈此時岳樂明顯是惹了眾怒了,他們必須得做出姿態來劃清楚跟岳樂的界限。再者說了,岳樂這次踩著剛故去不久的鄭親王跟福臨賣乖討好,他們平時就算關系再好,此時也得覺得這人根本不可深交。

這感覺跟被人照臉上扇巴掌似的,岳樂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迎著在場諸多別有深意目光的打量,和常阿岱等人嗤笑鄙夷的聲音,放在膝蓋上的右手緊緊攥成一團,指甲把手心都給掐破了。

福臨到宮裏放完煙花都沒有再出面,只是讓貼身太監吳良輔來告知群臣可以離宮了。博果爾註意到今年的煙花只放了一炷香時間就停了,比往常短了一半還多。

一場新年大宴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吳良輔覆述完皇上口諭就匆匆離開了,他的臉色也並不好看,走的是向慈寧宮去的道。

博果爾推測估摸著是福臨跟孝莊又針尖對麥芒地硬頂上了,最有可能引起爭端的就是孝莊在鄭親王喪禮一事上讓人覺得心涼的態度。

福臨此人倒也確實敦厚軟和,他平時為人處世都容易沖動感情用事,尤其是碰到親近的人離世,緬懷之意泛濫得都能躲在乾清宮偷偷大哭上一場。

博果爾兩輩子加起來,唯一一次見到福臨面對死人還冷酷得如同寒冬一般就是在他的葬禮上,這位能為宗親離世而惶惶的兄長在親弟弟頭七都沒過時就在靈堂上接走了他的發妻。

博果爾回身看向身後的九重宮闕,壓下嘴角勾起的冷笑,長長而又緩慢地吐出了腹中的郁氣。他順著剛才的思路繼續想下去,按照福臨的一貫行為,鄭親王離世當然得弄得隆重些,配得上老親王議政會領事大臣的尊位。

這跟孝莊的意願是相違背的,尊貴的太後娘娘也是知道她兒子的性情,才要趕在福臨能插手之前,就讓博果爾拿著懿旨往鄭親王府走一遭。等福臨反應過來,發現章程都已經定下來了,他是不可能做出當著滿京城這麽多眼睛的面把太後懿旨追回來的,只好認下了,卻又實在氣不過,跟孝莊爆發沖突再正常不過了。

他正想得出神,感覺到有人走在他身後半米遠很接近的地方,對方的呼吸聲都能清晰地聽到了。博果爾皺了一下眉頭,側身看過去,見常阿岱籠著手閑閑沖自己笑了一下。

笑屁啊,博果爾被孝莊擺了一道心情正不是很好的當口,看到常阿岱這種明顯欠揍的表情就心煩,頓住腳步沈著臉看著他不說話。

常阿岱本來是想逗逗他故意賣關子的,被他一看卻感覺到渾身發毛,把懷裏籠著的湯婆子抱得緊了些,擡頭看向飄著細雪的天空,裝模作樣嘆息道:“今年天可真涼啊,盛京那邊都得鬧雪災了吧?”

他說完後見博果爾面色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森冷了,連忙湊過來低聲道:“博果爾,哥哥得說一句,你可真是長進了。”

頓了頓,常阿岱也沒在意博果爾的沈默,朝著孤身走在朝臣最前方、頗有點落荒而逃味道的岳樂一揚脖子:“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有些話可不能說明白了,都說出來那就成得罪人了,彼此心中有數就好。常阿岱看著博果爾平靜萬分的側臉,禁不住暗自感嘆。

博果爾身份尊貴,是他們中拔尖的,除了福臨外,沒人能穩壓他一頭,連濟度都次了一等。但讓常阿岱說,他從頭到尾就沒把博穆博果爾這個人放在眼裏過,一個楞頭楞腦的傻小子,懷揣著一腔熱血總想幹出點成績來,擱戰場上這種人是死得最快的。

這樣想的不僅是他,估計好多宗親都沒怎麽把這個年紀輕輕的襄貝勒放在眼中,不然他們也不會自發圍攏在濟度周圍了。

可今天,常阿岱得說,博果爾真的長進了,這一手玩得真是太漂亮了——嘿,他才不信博果爾是正巧在岳樂念第二篇祝酒辭時剛趕回來的,說這事兒是湊巧,那是騙傻子的。

這分明是博果爾借機陰了岳樂一手,你說他那個時候頂著老大一個被濟度打出來的傷出現在偏殿裏,岳樂是繼續讀下去啊,還是就此中止啊?後者固然得罪了宗親大臣,可他要敢中途停下,慈寧宮坐著的那位能活撕了他!

皇太後前腳下旨要把鄭親王喪禮從簡從速辦,後腳你岳樂就敢停下念新年祝酒辭?這是往皇太後臉上扇巴掌呢。岳樂看著是做了傻事兒,其實心中再明白不過了,兩害相較取其輕,得罪權貴不算什麽,只要太後和皇上都念著他的好,他的青雲梯就不會中途斷掉。

常阿岱本來還有幾分得意,博果爾跟岳樂不太對付,可也沒有關系差到要當眾使絆子的程度,他還當是自己數日前的挑撥離間起了作用,可如今看博果爾鎮定而不見絲毫得意的反應,他又覺得有些沒底了。

博果爾見他一個勁兒盯著自己跟個稀罕物似的看個沒完了,心中說不出的厭煩,繞過常阿岱徑自走開了。

雪越下越大,博果爾罩著鬥篷守在宮門外等到自家馬車從後宮駛出來,顧忌著漫天的飄雪,沒跟往常一樣把簾子拉開看看額娘的形容,只是隔著簾子輕輕喚道:“額娘?”

倒是娜木鐘示意丫鬟把車簾子掀開,伸手搓了搓他冰冰涼的臉頰,心疼道:“額娘好得很,快別說了,咱們回府。”

她有心想把懷裏捧著的熱乎乎的湯婆子塞給兒子,顧念到兒子日漸威嚴,必定不肯捧著這玩意騎馬,免得讓宗親們看到了笑話,只好吩咐跟著的小廝好生護著點他。

博果爾有點無奈,定定看了挑著簾子的丫鬟一眼:“還不快點把簾子放下,冷氣鉆進去讓額娘著了涼,你們一家子都得跟著吃掛落兒。”

丫鬟聽了他的話還未如何,被他那一眼看得渾身發涼,連忙把簾子給合攏了,隔著簾子確保沒有冷風再灌進來了,才敢福身向他請罪。

這個丫頭倒是機敏,博果爾回身跳上馬,護著馬車返還貝勒府。

母子兩個一回了府就避開人商量事情,娜木鐘才算是收了笑容,露出點疲憊悲傷之色:“鄭親王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你去他們府上看了嗎?”她說話時看著博果爾臉頰上的淤青,動了動嘴唇,卻沒就此說什麽。

博果爾緩緩點頭:“勒度和濟度兄弟兩個今日就沒進宮,說是鄭親王昨晚就不好了,好歹捱了一天時間,也是壽數如此。”

要是擱上輩子,鄭親王一年前就該離世了,博果爾本就猜到他很難活過今年,因此還算平靜。

娜木鐘就是實打實的哀傷了,他們這一輩活著的人越來越少,她聽了鄭親王的死訊就想到了逝去多年的兩任夫君,心情連帶著就低落了下來。

博果爾勸了幾句,見她情緒多少緩和了些,有意拿別的事岔開她的註意力,開口問道:“今晚在慈寧宮如何?”

他去接孝莊懿旨時倒是去過慈寧宮正殿,不過那時所有女眷都被移到偏殿避開了,博果爾也沒跟自己額娘見上面。

“別提了,今天鬧了一場大笑話。”娜木鐘帶著幾分鄙夷道,“起先消息傳過去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單看出來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能讓孝莊變一變臉色的,這世上也少有了,娜木鐘那時就知道是出大事兒了,不過孝莊恢覆得也快,轉眼就鎮定自若了,溫聲把女眷都請去了偏殿。

娜木鐘說起來倒是帶著點解氣的意思:“她還想瞞著我們呢,隔了兩柱香時間照常回來說笑,倒也看不出什麽了,沒想到才半個時辰不到,她自個兒的親兒子就跑來拆臺了。”

福臨一來,雖然沒當著這麽多女眷的面當面給孝莊難堪,說話卻也沒多客氣。他也是有意跟孝莊對著幹來發洩心中的不滿,既然孝莊不想在新年大宴上就讓鄭親王過世的消息傳開,他就有意拆臺,當著那麽多女眷的面把話都給明著說了。

娜木鐘是一想到孝莊當時的臉色,只感覺這麽多年受得氣都算是出盡了,難掩幸災樂禍地跟兒子說完,她又想到正事了:“只是太後這樣做,難免叫人說皇室涼薄呢。”

福臨就是因為這個跟孝莊吵起來的,雖然爭吵時母子兩個為臉面記特意挪了個地方,但娜木鐘從先前的話音中已經都聽出來了。

她是搞不懂孝莊究竟是如何想得,也不怕涼了宗親的心,都說人走茶涼,老親王屍骨未寒,茶都還沒涼呢,孝莊就連都不讓人家正兒八經辦了,這做得真心有點太過分了。

娜木鐘是這樣想的,沒成想博果爾一聽後反倒笑了起來:“這個倒也好理解,鄭親王這是當了給猴看的雞了,太後有自己的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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