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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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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跟在首領太監吳良輔身後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走,他的眼瞼微不可查地輕輕顫動著,正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體型臃腫的太監。

這個老太監是順治朝由始至終剛唯一的統領太監,最得福臨信重,哪怕是順治十五年他被牽扯進與官員賄賂勾結的案件,福臨都能顧自己所下的禁宦官幹政的諭令,而對他未加處罰。

博果爾微微勾起唇角,他想起靈魂狀態看著福臨為了一個貪得無厭的閹人跟孝莊鬧,扯著脖子怒吼的樣子就覺得可笑。要不是福臨死後他沒有看到對方的靈魂從身體中飄出來,博果爾都想告訴福臨他的首領太監是怎樣跟他的妃嬪不清不楚的。

吳良輔感覺到身後的一束目光像尖釘一樣刺在自己的後脖頸上,讓他莫名惴惴的。他從來就沒把博果爾放在眼中過,這位貝勒爺跟皇上關系是親近,但他年紀小,人還懵懵懂懂的,吳良輔並不懼隱晦地給他下下絆子。

但現在吳良輔卻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不自覺地領著博果爾貼著墻根走。一般都是來覲見的官員給他塞了足夠的銀子,才能享受到這種借圍墻影子來躲避大太陽的特殊待遇,博果爾剛才見了他並沒有啥特殊表示,權當他給這位貝勒爺做人情了。

吳良輔清了清嗓子,把中氣放足了,才出聲笑道:“皇上正跟安郡王寫字呢,一聽您來了,可高興壞了。”

這話是騙鬼呢,在他們因董鄂氏而起齟齬之前,博果爾跟福臨的關系是挺親近的,但福臨跟安郡王岳樂在一塊的時候可是從來都不喜歡別人打擾的。

無他,在福臨眼中,這麽多親近的叔伯兄弟中,也就岳樂跟他志同道合,其餘人等都不過是滿口打殺、血腥野蠻的俗人,哪怕博果爾是他的弟弟,也不過是俗人之一罷了。

果然,等吳良輔把博果爾領到乾清宮門口,他就看到穿著行龍四團郡王補服的岳樂正從宮內出來。

兩人匆匆打了一個照面,彼此拱手致意,博果爾掃了一眼這位匆匆離去的安郡王,平靜地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

上一輩子就是岳樂把董鄂氏的書畫晉上送到了福臨面前,福臨一看之下驚為天人,這才引出了後來一系列的悲劇。

見到岳樂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情緒波動,博果爾進入乾清宮時,看到順治帝福臨正趴伏在禦桌上寫寫畫畫。

“嘿,你來了,”福臨擡手制止他行禮,親熱道,“快過來,看看朕的新作!朕畫了一個月,最滿意這一副了,多虧了岳樂指點!”

博果爾沒管他是什麽動作,自顧自堅持俯身叩拜請安,而後方才直起身來,懶洋洋拂了拂下擺,走到同禦桌相隔五步遠的地方。

福臨有些著急,自己走上前來拉他:“你就是不樂意這些,也不能拂了我面子,在這裏站著能看到什麽啊?”

這時候他們的關系是真的好,就算因為彼此母妃不甚相合而微有隔閡,也仍然非常親近。這個人是他曾發誓要輔佐效忠的君主,博果爾定定看了福臨一眼,含著笑隨他一路上前。

鋪滿整個桌面的宣紙上只正中間畫了一只寥寥幾筆構成的水牛,他湊近了細細端詳,不禁讚嘆道:“質拙高古,樸茂醇厚,好畫。”

在心頭湧動的恨意讓他說不出“皇兄筆力越發雄厚了”之類的黏牙話,博果爾對琴棋書畫根本就不感興趣,他會欣賞卻做不到福臨這樣癡迷。

他說出的評語是靈魂狀態看到董鄂氏跟福臨在他頭七那晚“洞房花燭”後對福臨說的,就是不知道同樣的話被不同的人說出來,能不能得到相同的效果?

博果爾說完後細細打量福臨神色,見小皇帝一副被徹底震懾了表情呆住了。

“博、博果爾?”福臨磕磕巴巴,而又有些遲疑,“你……這不像是你說得出來的話?”這個弟弟天生就是個粗人,見天舞刀弄槍,想不到竟然能夠一語戳中自己的心,這八個字簡直就是在跟他的靈魂產生共鳴。

福臨一副莫名感動的模樣,博果爾看得有些牙疼,他的思考回路跟這種文青壓根就合不來,見福臨這樣激動也只是輕描淡寫道:“這確實不是臣弟說的,上個月皇兄賞賜臣弟墨寶,闔府上下共沐皇上恩德,是臣弟府上一個幕僚先生瞻仰禦筆後所說的。”

福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張了張嘴巴,頗想把這位知己喚入宮中長談一番,話還沒出口就聽博果爾道:“皇兄,臣弟這次來是有事相求。”

福臨只好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想著先幫弟弟把事情辦了,而後再提自己的要求也好,問道:“有什麽事情,你盡管說,想要什麽我這裏可都不缺?”

他說完後猛然間想到一事兒,一下子就後悔自己嘴快了——朝中諸位大臣這幾天可正為能不能給博果爾旁聽議政會資格而吵得不可開交,福臨自己倒是無所謂,關鍵是孝莊皇太後不肯松口。

他雖然是皇帝,說的話一旦跟皇太後的相左,也是不大管用的。要是博果爾向他開口請求,他還真不能答應。

博果爾仿若壓根沒有註意到福臨一臉的懊惱,笑道:“臣弟回府剛同額娘說了您答應把董鄂氏許給我當福晉的好事兒,莫名其妙仰頭就昏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後才醒過來。”

“怎麽回事兒,著大夫看過了嗎,朕指個禦醫去你府上?”福臨松了一口氣——聽這個話音,不像是因著議政會的事兒,那他就放心了。

“額娘也是嚇了一跳,請了十幾個大夫來看,都是好手,楞是誰都沒有看出不對來……”博果爾說到這裏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去,摸了摸自己的腦瓜,“我額娘也是心急我,想著是不是跟董鄂氏有關?非催逼著臣弟來回了您,說是不要這個福晉了。”

“哦,這樣啊!”福臨一下子就明白了,擺擺手壓根沒當回事兒道,“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媳婦了,那朕再給你換一個,那個董鄂氏還沒進門就害得你厥過去了,沒準真是兩方不合。”

福臨自己跟來自蒙古科爾沁部落的皇後博爾濟吉特氏就很合不來,幾次三番鬧著試圖廢後,都被孝莊太後硬壓下來了。

他此時看著弟弟就深有感觸道:“這福晉啊,娶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兒,想換一個也換不成,可不能小看了。”

博果爾笑了一下:“皇兄可真是過來人。”

福臨一想起來自己的皇後就覺得心塞,又不好當著別人的面數落皇後的不是,順帶著就把火撒到另一個女人身上去了,不大高興道:“那個董鄂氏,實在是不好,恐怕跟你八字上有沖撞,朕這就撂了她牌子把人遣送回家。”

撂牌子這事兒吧,也不是皇帝說了算,福臨當著弟弟的面答應了下來,當下差吳良輔去跟孝莊太後說一聲。

拉倒吧,皇太後本來知道您提前給博果爾定下了未選秀的秀女就已經很不高興了,您現在又出幺蛾子,她老人家能答應就怪了!吳良輔心裏罵娘,也不敢跟福臨直說,顛顛地頂著三伏天的太陽去慈寧宮跑了一趟。

沒一會兒吳良輔就苦著臉回來了,不看福臨也不看博果爾,低頭越過自己肥碩的肚皮緊盯著腳尖,聲音細弱蚊蠅:“皇上,太後娘娘請您移駕慈寧宮……”

福臨就是不聽他的話,光看這奴才哭喪著的臉就明白是答案了,瞬間沒了剛才的笑模樣,拉下臉來就要發火。

他少年時在多爾袞的操控壓迫下成長起來的,脾氣暴躁易怒,情緒化到了極點,尤其碰上孝莊駁自己的情面時,每次都能又摔又砸鬧騰好半天。

博果爾愧疚萬分道:“皇兄,都是臣弟不好,讓皇兄為難了。太後娘娘自有她的考量,您可千萬別為了我跟她老人家鬧,傷了你們母子的情分,那臣弟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自有她的考量?她的考量才重要,朕的意願就不重要了?福臨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當著弟弟的面拽拽地誇了海口,怎麽能被親娘打臉?

恰好此時博果爾提出告辭,福臨深切覺得這是善解人意的弟弟不忍心當面見自己被孝莊給難堪,咬緊牙關一把拉住他:“你不用走,跟著朕一並去慈寧宮,朕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

憑什麽自個兒得娶個壓根不喜歡的皇後,憑什麽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管用?福臨當真有點火了,他比博果爾大一歲,今年周歲十七,還是爭強好勝的年紀,感覺被人打了臉就要把場子跟孝莊找回來。

福臨雄赳赳氣昂昂像鬥雞一樣一頭沖了出去,連龍輦都不坐了,腳底生風似的跑了。這種場景在皇宮中倒是也經常上演,皇上年紀越大對把持朝政的皇太後就越不滿,母子間的沖突也越發頻繁。

吳良輔急急忙忙追著他往外跑,呼喚道:“皇上,皇上您慢點!”他指揮著手腳麻利的小太監擡著轎子快去追皇上,不然半個皇宮的人都能知道皇上和皇太後又起爭執了,側眼看向端立不動的博果爾,苦哈哈道,“貝勒爺,皇上讓您一塊去呢。”

老厭物,這是知道接下來不好收場,害怕孝莊事後責罵沒顧好皇帝,就躥攆他去拉孝莊仇恨呢。博果爾腳跟踩著地動也不動,也不管吳良輔催促個不停的話語,焦急而又苦惱地嘆息道:“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我可真沒臉見太後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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