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你認錯人了。”趙筱漾目光冷漠, 收回視線。

中年女人幹笑了一聲, “那對不起, 看錯了, 你跟我一個侄女長的很像。”

周錚進門，拉開椅子坐下，“趙——”

趙筱漾打斷他的話, “車裏還有水麽？幫我拿一瓶。”

中年女人又看趙筱漾, 往裏面走，跟同行的女人說道, “開的是奔馳吧？豪車哎, 聽說要一百多萬。”

“你那個侄女被高官帶走，不會過的差吧？很有可能就是她。”

周錚取水回來放下, 往裏看了眼，道，“怎麽了？”

“別叫我的名字，等會兒跟你說。”水剛從冰箱裏取出來，上面蒙上一層水霧, 她摸了一手。打開包要找紙巾，周錚已經拉住她的手, 拿毛巾細致的擦著，低道，“那是誰？”

“我爸的妹妹。”

他們兩個的默契不是一天兩天，周錚也就沒多問, 放下趙筱漾蔥白細嫩的手，擦幹水瓶上的霧，擰開遞過去，“涼，等會兒再喝。”

“嗯。”

趙筱漾對老家沒有絲毫的留念，這幾年的食物同化，她也沒吃出當地菜和B市隨便一家飯店有什麽分別，可能最大的區別是難吃？

飯罷兩人出門，換趙筱漾開車，周錚看向趙筱漾。“怎麽回事？”

有些難堪，趙筱漾抿了下嘴唇，說不出來。於是她就沈默，很少有人知道她生在這裏，長在這裏。趙筱漾自卑的源頭，是在這裏。

山路要走兩個小時，最近在修路，路上坑窪不平。青山綠水，入眼碧綠，趙筱漾卻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

“我爸兄妹四個人，我爸出事後，我們就搬到了縣城，他們逼得。”

周錚的目光陰沈下去，蹙眉道，“他們有毛病？就算你爸——沒了，你也是他們的親人。”

趙筱漾笑了下，周錚喉結滾動，趙筱漾的性格形成有跡可循。他心疼趙筱漾，忽然不想走下去了，這不是一趟愉快的旅行。

越野車在山路上顛簸，趙筱漾一直沈默，進了深山。天暗了下來，似乎要下雨，立秋之後，天氣變化多端。

趙筱漾停車是在半個小時後了，原本的平地現在已經被湖水淹沒，趙筱漾站在馬路邊緣眺望。烏雲密布，厚重的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在什麽地方？”周錚下車，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地上是厚重的灰塵。他穿黑色褲子，轉眼就成了灰色。

原來這裏早被水淹沒了，什麽都沒有。風掀起了湖面，水浪翻滾，趙筱漾深吸氣，有人路過，趙筱漾回頭，“這下面的村沒了嗎？”

“移民，都搬走了，水漲上來全淹了，你們有什麽事？”

趙筱漾搖頭，葬禮上鬧的沸沸揚揚，幾家打的你死我活。最後她被周啟瑞帶走，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可現在她帶著她的未婚夫回來了。只是物是人非，趙筱漾一時間心情覆雜。

“沒事，謝謝了。”

趙筱漾的普通話標準，已經沒有絲毫這裏的痕跡了。

趙筱漾回頭，周錚把手遞給她，趙筱漾說，“陪我去湖邊走走吧。”

“嗯。”

往湖邊的路已經有了景區的雛形，挺像模像樣，兩人往下走。湖邊非常美，蘆葦花在風裏搖曳，一大片，像海浪。

“十一你想去哪裏玩？”

“十一要準備PI賽。”

周錚：“……”

他媳婦真的很無趣了，工作狂魔。

“過年呢？”

“不陪家人？”趙筱漾穿的高跟鞋，走臺階非常難受，她停住腳步嘶了一聲。周錚看她的鞋子，松開她的手到前面蹲下，“上來。”

趙筱漾眼圈有些熱，上一次被周錚這麽背還是六年前。她小心爬到周錚的背上，周錚直起身，周錚現在很高。海拔也很可觀，突然離地，趙筱漾抱住周錚的脖子。“重不重？”

周錚嘴角上揚，哼了一聲，“你是在小看你男人的體力？”

天哪！趙筱漾捂住臉，他的臺詞能再羞恥點麽？

他最近到底在看什麽玩意？

她趴在周錚的脖子上笑的肩膀顫抖，周錚背著她往下面走，“不準笑，嚴肅點。”

趙筱漾親了下他的後頸。

湖邊也沒什麽可看，關於父母的一切都被水淹沒了，當年爭的頭皮血流的東西，如今沈浸在水底。

趙筱漾拉住周錚的手，指了指面前的水，“陪我跪一次行嗎？”

周錚已經知道她為什麽要來水邊了，哐的就跪了下去，趙筱漾嚇一跳，倏然回頭，“你——”

“跪岳母嗎？”

趙筱漾捂著臉，笑的哽咽，“你是傻子嗎？”

天落下了第一滴雨，兩人跪拜，跟傻子似的，跪湖水。站起來，趙筱漾轉身抱住了周錚，“我只有你。”

“我們回去結婚吧？”

一道閃電劈過，巨大的雷聲。

雨漸漸下大了，周錚拉著趙筱漾上臺階，擡手擦了一把她的臉，悶聲道，“當初應該跟我爸媽一起過來。”

他可以想象的到，十六歲的趙筱漾跪在墓碑前，送走最後一個親人是什麽樣的場景。不需要趙筱漾描述，他能理解。

也有些後悔，如果一開始他的脾氣好一些，是不是趙筱漾就不會走四年？是不是可以彌補一些趙筱漾曾受過的傷？

“對不起。”

兩人到車裏已經濕透了，大雨瓢潑而下，上車周錚抽紙給趙筱漾，說道，“要換衣服嗎？”

“等會兒吧。”

她的臉有些紅，不好當著周錚的面換。

周錚從車下面拿出傘，推開車門進入暴雨中，繞到後面打開行李箱取出衣服抱在懷裏大步過來。他重新上車，把幹燥的衣服遞給趙筱漾，闔上雨傘轉頭看窗戶，“我不看，你換吧。”

趙筱漾：“……”

趙筱漾換到一半跟玻璃裏倒映的周錚對上視線，四目相對，空氣逐漸熾熱。趙筱漾猛地拉下襯衣，別開臉，臉上滾燙通紅，“你還說不看？”

周錚喉結滾動，面無表情，“沒看。”

趙筱漾喝了一口水壓下悸動，周錚若無其事的整理自己的衣服，換了個坐姿，“你的內衣扣子扣錯位了，不難受嗎？”

趙筱漾：“……”

因為暴雨，臨時接到通知高速入口塌方不能用了，得繞路。他們又回到鎮上，趙筱漾下車問低速公路怎麽走，導航上沒顯示出來。

車窗開著，周錚一邊看導航一邊跟趙筱漾說話，“這麽繞的話，要趕夜路了。”

趙筱漾剛要上車，手腕突然被抓住，趙筱漾猛地回頭對上中年女人的眼。

“你就是筱漾吧？我剛剛聽到那個男的叫你趙筱漾。”

“你松手。”

周錚推開駕駛座車門大步走過來把趙筱漾拉到自己身後，看向她，“你有什麽事？說。”

他氣質凜然，目光居高臨下。

中年女人被嚇了下，才說，“我是她的姑姑，我想，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趙筱漾當年被帶走，他們都以為攀上高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結果趙筱漾從此消失的無影無蹤，戶口轉走，換了電話號碼。包括那個所謂的高官給的電話號碼都是假的，根本聯系不到人。

“你別亂攀親戚。”周錚冷笑道，“瓷碰的話我可以報警了。”

趙筱漾長的像死去的嫂子，太像了，根本不可能認錯。她極力把自己往趙筱漾面前推，說道，“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姑姑啊，你媽當年能入祖墳還是我幫忙說話。”

“也是你把我媽趕出老家。”趙筱漾瞇了下眼，嗓音冷下去，“你忘記你在我媽的葬禮上是怎麽辱罵我的嗎？”

中年女人停頓了幾秒，呀了一聲，“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還跟姑姑記仇呢？你現在在哪裏？我看車是京牌。哎呦，發達了呦，你哥哥現在也在B市，你電話號碼多少？我把你的電話給他，你們兄妹——”

“如果我遇到他，我保證讓他失業。”

中年女人楞住，趙筱漾扯了下嘴角，露出個涼薄的冷笑，“你最好每天祈禱，別讓他遇上我。”

曾經壓在她頭頂的陰霾，在這瞬間散去。

張牙舞爪兇殘的女人，也會露出驚愕。上車，趙筱漾拉上車門車玻璃升上去，道，“走吧，回家。”

周錚擡手揉了把趙筱漾的頭發，發動汽車開出去。開到無人路段，停車把趙筱漾攬進懷裏。趙筱漾把臉埋在周錚的懷裏，有一些難受，也釋懷。

終究是過去了。

因為繞路，到家的時間格外晚，路上薛琴打了幾次電話。

“沒事吧？他們沒纏著你們吧？讓筱漾別心軟。”薛琴嘆口氣，“照顧好筱漾，路上開車慢點，晚上回家吃飯？”

“到B市就十二點了，不過去，你先睡吧。”

薛琴怕趙筱漾難過，被那些人纏上不單單是錢的問題，他們會對趙筱漾造成傷害，精神汙染。薛琴是極其厭煩那些人，她又單獨給趙筱漾發了短信，“沒辦法改變過往，過好當下，擁抱美好的生活。我的孩子，希望你每一天都開心。”

趙筱漾看的鼻酸，咬了下嘴唇，回覆，“謝謝媽媽。”

放下手機，半個小時後車上了高速。

王昊發信息過來，“求你了，筱漾妹妹，你不要再給薛阿姨發任何刺激她的信息，放過我們的朋友圈好麽？”

趙筱漾打開微信，群組消息一連串截圖，薛琴女士在朋友圈刷屏了。感嘆了十幾條，最後一條，“我的微博還有兩萬多粉絲，我再去微博發一遍。”配圖是短信截圖，她那句謝謝媽媽放大到字體都糊了，甚是驚人。

“筱漾妹妹，你要看周叔叔的朋友圈麽？”

趙筱漾搖頭，找了個拒絕三連的表情包發過去，感覺捅了馬蜂窩。以前周錚爸媽都挺正常的，現在看來……

王昊的語音已經沖了出來，“給你看看周叔叔的畫風，對，他在餐廳跟我爸喝酒呢，可悲痛了。”

語音打開，電話那頭周啟瑞一聲長嘆，道，“孩子們都不喜歡我。”

周錚眉毛一抖，扶正方向盤，深呼吸。

“什麽玩意？我爸在幹什麽？”

王昊又一條語音發過來，周啟瑞聲音沈的發暗，明顯的帶著酒意，“老王啊，阿錚不喜歡我，筱漾也不喜歡我。阿琴——”

“我媽幹什麽了？”周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簡直要崩潰。他爸媽什麽毛病？這都怎麽了？

趙筱漾清了清嗓子，按著語音回覆：“阿姨幹什麽了？”

蔣旭然一條語音嗖的發進群，趙筱漾打開就聽到那邊高昂的女聲傳過來，喜氣洋洋，“……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是蔣旭然家的音響，質量非常好，聲音響亮沒有絲毫的雜音。蔣旭然又發消息：薛阿姨在我家，很嗨。

趙筱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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