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段纜車, 海拔四千八百米。走出纜車寒風凜冽，放眼望去全是白雪。腳下烏雲滾滾，趙筱漾往前跑手腕被抓住, “慢點。”

趙筱漾回頭對上周錚漆黑的眼睛，周錚的目光很沈, “我不管別人如何，現在，你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

周錚的手心熾熱，緊緊握著她。灼燒著她的心臟, 趙筱漾掙了一下, 周錚才松開她, 十一黃金周, 棧道上全是人。風吹著路邊的旗幟獵獵作響，趙筱漾跟在周錚身後往上面走。高原空氣稀薄, 漸漸呼吸苦難，她停住腳步喘息。

回頭王昊已經癱坐在地上, 呼哧呼哧喘氣, “趙筱漾？你真看到蔣旭然上去了？沒看錯。”

“應該是他。”

王昊喘的厲害，說道, “好累, 我要累死了。”

趙筱漾也難受, 高反讓她呼吸困難, 她趴在欄桿上喘氣, 越喘越嚴重, 簡直有些上不來氣了。一個小型氧氣瓶遞了過來，趙筱漾倏然擡頭，周錚打開蓋子說道，“吸一口。”

王昊擡頭就看到周錚高大身材彎腰半蹲在趙筱漾面前，伺候人吸氧氣，他嘴角抽了下。爬過去抓住周錚的腿，仰起臉，“錚哥，哪來的氧氣？給我吸一口。”

周錚剛剛找人買的，他踹開王昊，“你坐纜車下去吧。”

“我不走。”王昊抱住周錚的腿。

趙筱漾緩過來，周錚才把氧氣瓶遞給王昊，“賞你了。”

“謝主隆恩。”王昊像個瀕死的魚，抱著氧氣狠狠吸了兩口，癱在木臺階上，“蔣旭然肯定沒上來，這地方他上來會死的。”

周錚眺望高處，走出纜車那瞬間，周錚心裏有一個聲音。蔣旭然一定會來，趙筱漾沒看錯，他言簡意賅，“你和趙筱漾留在這裏，我上去。”

“一起吧。”趙筱漾站起來，心情有些覆雜。“萬一你有個什麽事，我們沒法交代。”

王昊也爬起來了，“那我走慢點。”

短短一段路，走了快一個小時才進行了二分之一。王昊絲毫沒有感受到雪山的浪漫，只有累，他和趙筱漾老弱病殘的拖在後面。

“筱漾妹妹，我們也算難兄難妹了。”

趙筱漾從背包裏取出水擰開遞給王昊，王昊灌了一大口，喘息著，“謝謝妹妹，哥哥若是能活著走出去，一定報答你的恩情。”

趙筱漾：“……”

她趴在欄桿上再次喘氣，突然就看到了蔣旭然，蔣旭然戴著口罩，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背影消瘦，他正彎著腰喘氣。

趙筱漾本能沖了過去，她抓住蔣旭然的手臂，急促的喘息。喘的說不出來話，蔣旭然怔怔看著趙筱漾。

在這白雪覆蓋海拔五千米的雪山之上，趙筱漾抓著他的手腕。蔣旭然喉結滾動，定定看著趙筱漾。

世界一片寂靜。

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周錚王昊！”趙筱漾回頭，“蔣旭然在這裏。”

隨即蔣旭然就被推到了欄桿上，他擡起頭，周錚揮起拳頭卻沒有落下去。周錚冷笑一聲，松開蔣旭然，“你可真會找死！”他們出生在一家醫院，一塊長大，打斷骨頭連著筋。

王昊罵道，“蔣旭然，你他媽就是——”隨即狠狠抱住蔣旭然，淚就滾了出來，“你他媽！”說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氧氣拼命的吸，喘死他了。

蔣旭然垂下頭，“對不起。”

“回去，你媽在山下等。”周錚拉著蔣旭然的手臂，卻沒拉動。

蔣旭然搖頭，“還有兩百米。”

“你會死在這裏。”

“我不會死，我會活著爬上去。”蔣旭然說，“至少我這輩子做成了一件事，而不是死在病床上。”

“爬上雪山並不代表你是英雄！”周錚說，“拿生命去賭的人最愚蠢！”

“你不懂。”

“我他媽不懂什麽？”周錚已經想動粗了，手腕突然被抓，回頭看到趙筱漾凍得通紅的鼻子，他咬牙，“趙筱漾？”

“要不試試吧？”

“你也跟著他瘋？”周錚的聲音嚴厲下來。

趙筱漾抿了下嘴唇，轉頭看皚皚白雪的山巔，“只剩兩百米。”

“趙筱漾！”周錚的目光漆黑淩厲，含著怒氣，“你知道這對心臟病患者意味著什麽？”

“誰都沒權利幹涉他人的人生計劃，哪怕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話出口那瞬間，她的手指輕輕的顫抖，她緊張的頭腦一片空白，眼眶紅了起來。“他是自由的。”

漫長的對峙，周錚松手，嗤笑，“好，你們都是自由的！去吧。”

蔣旭然眼睛發紅，他別開臉，趙筱漾說，“你吃藥了麽？你要不要喝水？”

王昊立刻把氧氣瓶遞給蔣旭然，蔣旭然搖搖頭，收回視線，轉身往山上走。

用了半個小時才走完那短短的兩百米，累的肺都發疼。站在平臺上，烏雲突然散開，金色的陽光從厚重的雲層中綻放開來，金燦燦的普照在白雪之上，反射出光芒，如同天堂。

有人脫掉衣服嗷嗷叫著，讓同伴給拍照。趙筱漾看了眼，眼睛就被蓋住。周錚的手心溫熱，眼前一片漆黑，趙筱漾立刻跳開脫離周錚的範圍，才喘過氣。

“好美。”王昊抱著氧氣瓶深深的感嘆。

蔣旭然看向周錚，“對不起。”

周錚冷哼把手落在欄桿上，蔣旭然看向他身邊的趙筱漾，又笑了一下，他把手握成卷，深吸氣那句喜歡變成了，“你有夢想嗎？”

遠處一陣哄笑，王昊湊熱鬧，喊道，“我有夢想，我想去打職業賽！我要拿S3的冠軍！我會成為世界最強中單！”

趙筱漾揚起嘴角，她想爸媽了，捂著臉。她不喜歡這裏，她也不喜歡周錚，她想回家，她不想被欺負。

“我想成為空軍！我想開戰鬥機！”蔣旭然喊完喘了半天，他看向趙筱漾。忽的笑了起來，桃花眼微瞇，蒼白的唇角上揚。身後是萬丈光芒，雲在腳下，他仿若有光。他笑起來，溫暖如斯，“我想成為有用的人。”

“趙筱漾，你呢？”王昊轉頭。

趙筱漾有些羞恥，她從來沒有這樣過，不顧及其他人的目光活的肆無忌憚，她咬了下嘴唇，“我不要喊。”

“沒事的，誰敢笑話你我就揍他。”王昊一邊吸著氧氣，一邊說，“昊哥保護你。”

趙筱漾揚起嘴角，她把手放到嘴邊，閉上眼，“我想長大成人！”

身後一陣哄笑，趙筱漾迷茫回頭，王昊張了張嘴，“筱漾妹妹，你說的成人跟我們理解的不一樣吧？”

不然找周錚就能實現。

周錚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冷測測的回頭掃那些哄笑的人，那些人轉開視線。

趙筱漾不知道他們笑什麽，但不是什麽好事，她便閉嘴了。靜靜站著，只聽雲卷風聲。

“錚哥你呢？”

周錚單手插兜，站了一會兒說道，“回去吧。”

到山下蔣旭然的臉就不正常的紅，周錚又找人買了一瓶氧氣給他。纜車下山，有了信號，周錚的手機是立刻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通，董阿姨的哭聲落過來，“看到旭然了嗎？”

“我帶他下來了，在出口。”

“旭然！”王昊一把攬住蔣旭然，蔣旭然直直栽了下去，把王昊也帶翻了，趙筱漾也迅速拉住蔣旭然，“周錚！”

蔣旭然的鼻血流了下來，蒼白的皮膚血紅的刺眼。

周錚讓自己冷靜下來，跟那邊說，“叫救護車，在出口，他暈過去了。”

周錚背著蔣旭然直沖向門口，董阿姨就迎了上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醫護人員。人被擡走，周錚幾個人一同坐上了車，醫生給蔣旭然上了氧氣。

趙筱漾下意識的攥著周錚的衣袖，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看著被搶救的蔣旭然。車到了醫院，三個人下車，王昊手裏還抱著用空了的氧氣瓶。

“錚哥？”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求助的眼看向周錚。

周錚的電話響了，他接通，薛琴的聲音落過來，“旭然怎麽了？”

“高反，在搶救。”周錚掐了掐眉心，轉身要走，衣袖被扯了下，回頭看到緊抓著自己衣服的趙筱漾。

上一次蔣旭然裝暈倒，趙筱漾就這樣反應。慌張，六神無主，手指發抖。周錚握住趙筱漾的手腕，輕輕的按了下，示意她別怕。

趙筱漾蹲下去，大顆大顆的淚就滾落，周錚蹲在她身邊把紙遞過去。

“筱漾有事嗎？”薛琴問。

“沒有。”

“照顧好妹妹。”薛琴說，“旭然的情況你們都知道，還敢跟他去雲南。如果出大事，以後我們怎麽見你蔣叔叔？”

周錚沈默，薛琴說，“你是大哥，不能不負責任。”

“趕快回來。”薛琴不好再多說什麽，“不要再胡鬧了。”

周錚反駁的話沒有出口，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嗯。”

“我給你們訂機票？”

“我訂。”周錚註視著趙筱漾，趙筱漾單薄的肩膀抖的厲害，她在害怕。目光沈下去，盡可能嗓音平靜。“我這裏還有事，先掛斷了。”

薛琴嘆了一口氣，掛斷電話。

周錚收起手機，煩的不行。趙筱漾轉身抱住了他的脖子，濕潤的淚滾進了他的領子。周錚怔住，小姑娘無聲的哭，兩條纖細的手臂緊緊抱著他。女孩身上柔軟的香氣落入鼻息，周錚的手僵在空中。空氣凝固，周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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