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說過，我一定回來的，而現在我已經回來了——”

一個冷漠的聲音憑空在寂靜的大殿中響起，又回蕩在林君溪耳邊，正當他楞神之際，一雙大手突然從其背後伸出，轉而環在了他的腰間。

下一刻，林君溪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後傳來，隨後將自己扯進了一個懷抱。

“呵呵，這一次居然沒有食言……”

聽著那個極為熟悉的聲音，林君溪的語氣陡然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不過他反應很快，很快就壓抑住了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同時也收起了戒備的態度，隨即擡頭看向對方。

雖然已經分別了這麽久，但是對方的模樣還是如同林君溪記憶之中那般“清冷”。

“好了，現在就將‘昆侖玉鑰’給我交出來吧。”

青瑯低頭凝視著林君溪，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卻是一片漠然。

林君溪聽見他的話，起初先是楞了一下，而又見青瑯那一頭與玄渺掌門極為相似的蒼發，不知為何，心裏的激動便又緩緩平靜下來。

目光在青瑯身上轉了一圈，見其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林君溪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又沈默了一下，方才搖了搖頭，卻是不答反問道：“你回來了，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這裏是通神峰，乃是天一山上神力最為濃郁的地方，何況又有諸般禁制守護。

在林君溪看來，即便是玄渺掌門，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這般闖進紫微宮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既然來到了你的面前，自然是走進來的。”

青瑯低下頭，面無表情地看了林君溪一眼，“你在懷疑我？”

“是啊，我的確是在懷疑你。”

被對方這麽一語道破自己心裏所思所想，林君溪卻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覺，只是點頭承認，同時掙開了青瑯懷抱的束縛。

“你究竟是什麽人？潛入紫微宮又意欲何為？”

快步退至大殿一側，林君溪看著青瑯不緊不慢的態度，心裏突然就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覺。

其實從剛才被其抱住的那一瞬間，林君溪就總覺得十分奇怪，並且還認為眼前的這個“青瑯”似乎並非是他之前所接觸過的任何一個。

林君溪對於這個直接改變了自己命運的人，自然記憶尤為深刻，所以他才會斷定對方不是真正的青瑯。

“我就是青瑯，真正的青瑯。”

青瑯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林君溪擺出的防衛架勢，只是慢慢走了過來，一邊又道：“原本我並不想傷害你，可你卻這般不肯配合我，那麽便不要怪我了——”

這麽說了一句，青瑯食指輕輕一點，一條長約丈許的赤紅鎖鏈便隨之出現在了林君溪背後。

“呵，終於忍不住露出你的真面目了麽？”

林君溪早就已經肯定眼前之人並不是青瑯，所以現在對方突然動手，他也一點不覺得意外。

縱身一躍，林君溪險險避開了那根抽向自己的鎖鏈，然而他並非只會挨打不還手。

所以沒有任何猶豫，在穩住腳步的同時，林君溪又借力不退反進，雙手在身前抱圓，隨著他一左一右轉動，一個“太極”緩緩在其掌中顯化。

“太極生兩儀？”

青瑯點了點頭，同樣也伸出了雙手，“倒是有點意思。”

那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隨著“啪嗒”一聲，林君溪的“太極”結結實實印在了對方身上，而他自己則也受了青瑯一掌，此時又倒飛了出去。

“好強的修為……”

一連退了數十步，林君溪方才穩住了身形，然而因為受到了對方掌力的反震，他體內的氣血隨之一陣翻騰。

在這種時候，境界之上的差別立即就體現了出現，林君溪只是接了一掌，便險些被其震傷內腑。

反觀對方，哪怕是在“太極”砸到身上之後，也沒有絲毫受創的跡象。

而在那人的驅使下，那條看似十分笨重的鎖鏈以一種極為靈巧的方式纏繞到了還在調息的林君溪身上，並且約縛住了他的雙手。

“唔——！”

林君溪原本已經又退了好幾步，卻沒有想到那條鎖鏈居然會這般靈巧，因此即便他再怎麽小心，還是著了對方的圈套。

不過自從青瑯說出那句話之後，林君溪心裏就一直在防備著對方，這會兒即便自己已經落於下風，他卻依舊沒有想要認輸的打算。

“九陽尺！”

心下默念一句，方才被他特意扔在一旁的玉尺立即就得到了召喚，隨即便在林君溪的控制下，朝他飛來。

“砰——”

隨著一聲脆響，那條看著極為堅固的鎖鏈被九陽尺一敲，隨之已經斷成兩半，隨後緩緩消散於無形。

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手腕，林君溪臉上帶著一股寒氣，一邊接過九陽尺，同時又冷笑道：“呵呵，玄幻，就憑你，也好意思在此耀武揚威？”

沒錯，早在對方讓他交出昆侖玉鑰的時候，林君溪已經猜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畢竟知道昆侖玉鑰的人可能不在少數，但是既知道這個東西，同時又了解青瑯，還能夠這般神不知鬼不覺闖進紫微宮的人，在林君溪看來，只有玄幻——

“哦？”

原本即使林君溪擺脫了他的限制，玄幻也還保持淡然的態度。

可隨著林君溪說出了那一句話，他的表情卻是扭曲了下，“原本我真的不想傷你，真可惜，你卻猜出了我的身份，那麽就只能請你就此消失了。”

眼神一冷，林君溪自然聽出其中所蘊含的殺意。

不過他心裏也很清楚，且不提他並沒有昆侖玉鑰，即便是有，只要讓玄幻一拿到東西，自己絕對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橫豎都是一死，那他又何必要委曲求全呢？

“呵呵呵，玄幻，你莫非以為憑借你的本事，真的就能在人間只手遮天？”

嘴角浮現一抹笑意，其實早在發現對方真身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心存死志。

只不過，為了困住玄幻，林君溪必須要將紫微宮徹底封鎖，那並非易事，所以才會與其周旋了這麽久。

此時此刻，在他的引導下，紫微神力已經將這座宮殿從內部完全封印，林君溪也終於不必再去偽裝什麽了。

由於這個封印是在紫微宮建立之初，盛宣為了以防萬一而特意設下的禁制，如今被林君溪通過紫微神力激活，這間大殿也被神力從外邊封死。

若是想要從內部破開封印，除非擁有淩駕於紫微大帝之上的神力，不然的話，根本就沒有可能。

林君溪也早就觀察過了，玄幻雖然來歷頗為詭異，即便是他也無法看破。

然而林君溪卻發現，玄幻似乎受到了某種限制，所以他的力量一直都在源源不斷的被消耗，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他完全不可能打破這裏的封印。

因此不待玄幻說話，林君溪就突然大笑起來，“玄幻，你真的是太自負了，玉鑰你休想拿到，而今你同樣也走不了！”

聽著他的話，玄幻就是再怎麽遲鈍，這會兒也都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當下怒極，眼中猩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青瑯的身體突然軟倒在地，而一道碗口粗細的赤光從其口中冒出，隨即便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飛撲向林君溪。

“放肆，區區罪神，膽敢在紫微宮造次！”

正當林君溪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的時候，一聲斷喝突然在殿中響起。

那個聲音他並不陌生，因為貪狼星君已經連同破軍星君一起出現在了半空中。

下一刻，那道撲向他的赤光就被一支銀色光箭給釘在了墻壁之上。

待到光華散去，卻是也露出了玄幻的真面目，原來是一條赤鱗大蛇。

林君溪這般劫後餘生，卻是沒有絲毫害怕的情緒，這會兒也只是緩緩走過去扶起了青瑯。

其實他也不知道貪狼星君會趕來相助，所以林君溪一開始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面對玄幻。

只不過，玄幻如今中了破軍箭，真身也受到了破軍神力的侵蝕，這會兒看著是再也不能對付林君溪了。

看著那條大蛇緩緩消散，貪狼星君隨即皺起了眉，“又被他跑了，只是一具分身，快追！”

破軍星君也明白這個事實，因而點了點頭，正要離去，卻又頓了一下，隨後輕聲道：“林君溪，後會有期。”

“多謝兩位星君施以援手，弟子感激不盡。”

朝著貪狼與破軍星君各自行了一禮，等到他們收回了神念，林君溪方才彎腰抱起了青瑯，同樣喃喃自語道：“你這一次，卻是回來了。”

話音剛落，青瑯眼皮動了一下，繼而睜開了眼睛，看著面無表情的林君溪，卻是罕見地笑了一下，“若不是我、我受了暗算，玄幻也不能奪舍，抱歉啊……”

林君溪聽了他的話，嘴角扯了一下，卻是毫不猶豫抽了青瑯一巴掌。

隨著“啪嗒”一聲，青瑯原本光潔無瑕的臉頰立即就紅了一邊。

然而彼此對視一眼，又沈默了一會兒，這兩人卻是紛紛笑了起來。

……

“照你這麽說，玄幻原本乃是雲夢大澤的先天之神，後來因為參與叛亂，方才被放逐到了人間，那他要昆侖玉鑰做什麽？”

盤膝坐在地上，林君溪此時聽著青瑯的敘述，卻也沒空去責怪對方的所作所為了。

“作為玄門弟子，想必你心裏很清楚，自從高陽氏後，大地上的眾生在正常情況下，便再也無法前往天界。除非力量到達了人間承受的極限，才會通過‘飛升’的方式離開。”

青瑯見林君溪點頭同意，又停頓了一下，方道：“按照古老的傳說，曾經的天地是被無數‘鎖鏈’連接在一起的，而在此之前，眾神便將神座高舉於九重天上。當時的人們，除了通過巫祝占蔔外，還可以通過攀爬‘天梯’進入天界。”

“天梯？”

下意識重覆了一句，林君溪的聰慧讓他立即就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並且舉一反三起來，“所以那些‘鎖鏈’便是‘天梯’，因為顓頊帝之後下令絕地天通，那些‘鎖鏈’被斬斷，後世子孫才無法上天？”

青瑯十分滿意林君溪的敏銳反應，當下又補充道：“不僅僅如此，在那之後，除非是神階不低的神族，又或是修為極高的仙人，不然根本無法跨越從人間到天界的時空，所以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玄幻是想通過昆侖山頂上最後的‘建木天梯’，來滿足他私欲的目的，因為那顆‘建木’不僅可以通天，同樣還能夠用來連接魔界——”

林君溪揉了揉有些發漲的腦袋，卻是有些無力地嘆了一口氣，“那通往昆侖山的鑰匙就是三元寶珠吧，玄幻就是因為發現了我身上有著兩顆玉鑰，才會追到虛空吧？”

“是的……”

不知為何，在回答林君溪這個問題的時候，青瑯的聲音突然就低沈了下來，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然而他沈默了一會兒，還是輕聲道出了那個一直被隱瞞的真相，“其實，玄幻之所以會追著你不放，並非只是他感受到了天、地二珠的氣息，而是因為、因為你就是第三顆‘玉鑰’——”

“你一開始就知道吧，所以才會這麽對我。”

聽了青瑯的話，林君溪眼前一陣發黑，可他的語氣卻出乎意外平靜。

其實即便青瑯不說，他也早就從那些一鱗半爪的細節中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同樣落水，同樣被玄參長老救回，同樣見到了趕來的師父。

這一世，至關重要的轉折點，都出在青瑯身上，而其來歷又是這般奇怪，林君溪對於又如何會不起疑心呢？

除此之外，還有紫微大帝等一眾大神對於自己的寵愛，林君溪如今都已經找尋到了答案。

可是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在林君溪看來，能夠幫助自己達成所願，莫說讓他舍身成仁，便是墮入永劫，他都義無反顧。

所以面對青瑯的請求，林君溪沒有任何反駁，轉身便看向了他，“走吧。”

“你真的不去與你的同門道別？”

青瑯其實一直沒有認清過林君溪，或者說其自從重生之後，他早就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看淡。

所以對於他的提議，林君溪搖了搖頭，“我想說的都已經寫了下來，至於見面，我想已經不必了。”

因為，他早就已經安排好了身後之事，所以林君溪寫下一封信，便隨著青瑯來到了昆侖山。

都說“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林君溪卻覺得這兩種選擇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

站在白雪皚皚的昆侖神山下，林君溪轉過頭，看了一眼面色沈重的青瑯，又將目光移到了遠處的戰場，沈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要記得給我的金蓮澆水，別忘了要用我放在房裏的那個瓶子。”

“好，我……會記得的。”

緩緩點了點頭，青瑯的聲音十分沙啞。

然而林君溪已經聽不清楚了，也許是撲面而來的風雪太過冷冽，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下逐漸上升。

將手掌抵在胸口處，感受到一點一滴的暖意從眉心而下，最後匯聚在他的手裏，林君溪終於露出了一個淺笑，“給你了，以後的事情，便多拜托了。”

“好——”

從其手中接過那顆龍眼大小的透明寶珠，青瑯只說了一個字，餘下的話便盡數被風雪掩埋。

原來不知何時，平靜了成千上萬年的昆侖神山又一次下起了大雪。

《君惜一言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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