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件事情我本該告訴你了，只是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確定你是否可以承受住這件事情……”

站在林君溪面前，嚴於律平視著這個小師弟，目光卻是有些覆雜，“想必自從回來之後，你心裏就一直覺得很奇怪吧？”

“嗯。”

點了點頭，林君溪見嚴於律終於不再回避自己，當下心裏終於松了一口氣，轉而索性直言不諱地說道：“實不相瞞，就像大師兄說的這樣，從我剛剛踏足天一山地界的時候，我便已經有所察覺，只是無法確定究竟是何處出了變故。”

“師父也曾和我說起過，現在看來，你的感知力果然十分強大。”

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在這麽說出了一句不知是讚賞還是諷刺的話之後，嚴於律示意林君溪先行坐下，“也罷，事到如今，我亦不想瞞你。的確，元空派就在不久前面臨了一場‘大戰’，而你一直覺得很奇怪的護山大陣，便是在那次鬥法中出現了變故，從而無法再度開啟。”

“大戰？”

原本林君溪在嚴於律示意，才剛剛坐了下來，結果一聽他這番話，心裏突然泛起了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在從嚴於律口中聽見這兩個字的同時，林君溪便下意識想到了自己前世經歷過的那些事情。

難不成，真的是魔道提前來襲？

若是這樣的話，卻也可以解釋他在一踏進天一山之後，才不過兩個時辰，就會碰見魔道的女修。

說起來，他們元空派固然是日薄西山，可是在天一山周圍卻還是有不少散仙隱居，而其中亦不乏修為高深之輩。

因此區區一個魔道女修，如果背後無人撐腰的話，顯然沒有底氣膽敢在天一山亂轉。

“師兄，你可知道究竟是何人來犯麽？”

在房裏來回轉了幾圈，林君溪此時突然變得有些焦慮起來。

雖然他當時並不在場，也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可是能夠將元空派的護山大陣弄成現在這副樣子，甚至就連開啟都不能做到，在林君溪看來，那似乎就只有“內賊”這一個解釋。

的確，早在千年之前仙魔兩道第一次大戰的時候，元空派的護山大陣便已經出現問題，此後經過宗門長老幾次修改，卻也可以使用。

畢竟這是一座先天而成的陣法，在被人修改之後，其威力自然會有所下沈，可那也不是等閑之輩能夠輕而易舉破除的。

因此除非像他前世那次，有著玄輝作為內應，不然的話，就是外有那三路魔教襲來，也絕對不可能這麽容易就突破元空派的防禦。

林君溪此前也有過這方面的懷疑，但是他在進入山門之後，見到天一山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故而也未曾多想。

“是魔道，此前玄洛長老與法宗玄月宗主一同領命下山，結果便發現在山腳下有魔道煉屍，而那一段時間各地也多有不祥之兆傳回，無奈人間正值改朝換代之際，因此老皇帝並沒有過多在意，隨後群仙匯聚於昆侖山，便也就此事展開了討論……”

見林君溪聽得認真，嚴於律想了一下，又道：“結果眾位掌門並沒有查出魔道的目的，所以最後不了了之。可就在你走了一個月後，真如觀便遭到了襲擊，由於事先未得防備，所以子弟死傷慘重，而掌門文真子前輩在力退強敵之後，也因此羽化……”

“師兄，你是說真如觀遭劫了？”

林君溪聽完嚴於律的描述，卻是隨之一楞，而後又問道：“可是他們家不是有仙獸鎮守麽，緣何會落得這般下場？”

他又不是什麽新進弟子，雖然一直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是林君溪也知道這個真如觀的來歷。

作為傳承上古道統的一支，真如觀歷來以其獨樹一幟的“禦獸”之術而聞名遐邇。

傳說在真如觀內，至今還保存著上古時代的仙獸，所以即便如今聲勢大不如前，卻也與他們元空派一樣都是仙道“十宗”之一，並且若是比拼底蘊的話，前者還要更勝一籌。

“不錯，的確是有仙獸，然而若非那火麒麟戰力強大，只怕文真子前輩即便拼死一戰，也未必能夠保下真如觀。”

原本林君溪對此還是半信半疑，但隨著嚴於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又一番解釋，他也只能相信這個事實。

可轉念一想，林君溪的表情突然變得難看起來。

既然像真如觀那樣的門派都已經遭了劫數，甚至就連掌門人都因此身死，足可見對方來頭不小。

如今距離仙魔兩道約定的大戰日期已經沒有多久了，而這點時間放在那些高階修士眼裏，也不過就是彈指一揮間罷了。

可偏偏就是這種敏感的時期，作為仙道頂尖勢力代表“十宗”之一的真如觀突然遭了毒手。

即便是林君溪都不禁將懷疑的目光投向魔道，畢竟會具有這個能力的勢力，除了那四方魔教之外，也就同為仙道陣營的其餘幾家大派。

的確，平日裏為了彼此利益，以及教義上的分歧，是會讓一些宗門產生糾葛。

但是在這種時候，還做出這種自折羽翼，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林君溪不覺得那些掌門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綜上所述，各種線索與證據都將兇手指向了魔道——

然而按照嚴於律先前的話來看，元空派前不久似乎也遭遇了同樣的襲擊？

可是勢力比起元空派只強不弱的真如觀都沒有從中討到絲毫好處，為何等到他回來，又見到一派平靜呢？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伸手扯過對方的衣袖，林君溪見嚴於律又沈默不語，此時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了，卻是急急忙忙地追問道：“那師父呢？師父怎麽樣了？當時究竟是何人來犯？”

林君溪原本還想好好的詢問嚴於律，可是一想到玄明真人也許又會如同他上輩子那樣出事，他的平靜就瞬間化為烏有。

“你先別激動，師父並沒有事情，因為當時他正與蘇宗主動身前往昆侖山趕赴仙會，所以不在山上，而關於那件事情，我也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作為大師兄，嚴於律自然十分理解林君溪此時此刻的心情，所以即便是被其扯住了衣服，他也表現得一派平靜。

先前他之所以不說話，並非是為了吊林君溪胃口，而是嚴於律還沒有到底要怎麽對林君溪說出那些事情。

此時被對方一催促，嚴於律的思緒隨之被打斷，不過他也沒有生氣，反而還好脾氣的安慰林君溪。

這麽說著，嚴於律也沒有理會自己那已經被抓皺的衣袖，卻是伸手安撫起了情緒不對勁的林君溪。

“師父真的沒有事情麽？”

在被嚴於律安撫了好一會兒之後，林君溪這才逐漸恢覆了理智，然而一轉頭，他還是忍不住又問一句。

嚴於律倒是沒有什麽不耐煩的感覺，聞言又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並道：“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

林君溪聞言，隨之終於放下心來，同時還不忘嘀咕幾句，不過由於他聲音壓的太小。

所以嚴於律哪怕近在咫尺，卻還是沒有聽清這個小師弟究竟說了一些什麽，只依稀聽見了什麽“幸虧沒有前提”。

不過嚴於律並非是一個好奇心十分旺盛的人，所以即便林君溪的話含糊不清到有點惹人懷疑，他卻也不曾主動詢問。

其實也不怪林君溪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有著上輩子的那些歷經，本身就讓他對於這方面的事情特別敏感。

因此一聽見元空派也遭到了襲擊，林君溪只覺得這是要步真如觀後塵的征兆，所以此時才會分外緊張。

然而嚴於律真的是人如其名，以至於林君溪現在看著他，第一次覺得這位大師兄似乎十分可靠。

不得不說，第一印象果然十分重要，林君溪這會兒之所以會選擇相信嚴於律，也是因為他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對方不會欺騙自己。

可是同樣的承諾，若是換作葉清濤來說，光是想了一下那個畫面，林君溪就趕緊搖了搖頭。

“怎麽了？”

嚴於律方才一直沒有說話，卻是給足了林君溪自己冷靜下來的時間，然而此時見其神情又有點瘋狂的樣子，他不得不打斷了這個小師弟的胡思亂想。

“咳，沒、沒什麽……”

原本林君溪正在想象葉清濤等人可能出現的反應，現在被嚴於律一語戳醒，當下臉色一訕。

既然沒有什麽事情，嚴於律也不去管他，隨後便仔細整理了一下那些事情的發生經過，等到林君溪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當即便又接著說道：“想必在聽完我的話之後，師弟心裏也應該清楚了吧？”

“不錯，當時在真如觀遭劫之後，各大掌門齊齊震怒，在經過一番追查，種種證據都將兇手指向了魔道。”

這般說完之後，嚴於律轉過頭，見到林君溪一臉不敢置信，卻是笑了笑，“可是覺得很奇怪？也不怕告訴你，如今算上我們元空派，卻都已經是第三家了。”

“魔道承認了？”

在聽到“第三家”之後，林君溪臉色陰沈，卻又有些不解地反道：“他們居然這般大膽，難道就不怕引來圍剿？”

要知道，早在魔道傳入東土的時候，卻是遭到了神州儒、道、釋三教的聯合抵制。

而後若非他們選擇改頭換面，並且暗中汲取各家教義，又加以扭曲，最後憑此籠絡到了一批信徒，魔道根本就不可能在此中土發展起來。

“呵呵，他們又不傻，這種事情，關乎自身存亡，又有哪個會承認？”

嚴於律搖了搖頭，一邊否認了林君溪不靠譜的猜測，隨後又因其天真的想法而忍不住笑了一下。

“咳咳咳——”

林君溪起初也就是隨口一說，等到回過神來之後，也覺得自己的結論很不靠譜，當下幹咳了幾聲，又主動扯開了話題，“對了，那我們元空派當時究竟面對了情況？”

既然已經確定是魔道動的手，林君溪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最為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然而這會兒他卻是顧不得惆悵，比起自怨自艾，此時更加需要清楚的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

正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這乃是春秋時期，兵家的集大成者，孫子所說過的話，而後世的《孫子兵法》亦是由其所著。

林君溪並沒有未蔔先知的本事，他此前所依靠的東西，一直就都是自己上輩子的記憶。

但是隨著他出手幹涉了一些事情，卻也同樣使得原本既定的命運軌跡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改變。

所以說，林君溪原本所知道的那些事情，現在因為他自己的舉動而有了變化，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魔道對於元空派的襲擊提前了十年……

“當時我並不在場，原本你突然被玄輝長老帶走，我隨後解開了身上的禁制，正想要追過來，卻不料剛走出通神峰，便遭人暗算，若非師父回來的及時，只怕是早就死了。然而為了救我，師父也消耗了大量的元氣，此後過了三天，我終於平安無事，可師父卻轉而向掌門興師問罪去了。”

嚴於律一邊將林君溪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都娓娓道來，不過神色卻是無比平靜，似乎一點沒有為此產生絲毫忿怒或是怨憎的情緒。

“師兄……”

將自己的手與對方的掌心貼合，感受著那股暖意，林君溪突然就覺得眼睛一酸，當下卻是眨了眨眼睛，“抱歉。”

如果不是為了找他的話，大師兄不會受傷，師父也不會為此傷了元氣——

“傻孩子，我並沒有怪你，師父也是同樣的想法。”

伸手揉了揉林君溪柔軟的發頂，嚴於律臉上也隨之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隨後又道：“我的事情並不重要，可是，你眼下卻是即將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什麽？”

林君溪反手捉住了那只在他腦袋上作亂的大手，同時又疑惑道：“比起這個事情，師兄，你先前的話都還沒有與我說完吧？”

然而面對他帶著不解的目光，嚴於律卻是不答反問了一句：“你可想要當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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