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叫我什麽？”

一聽見林君溪突然開口說話，玄明真人立即就拋下了玄洛，轉而湊到了小徒弟的面前，一臉急切地詢問道：“溪兒，你現在感覺清醒了？”

“嗯……”

看著玄明真人激動的神色，林君溪眼神一陣黯淡，同時心裏也是不禁泛酸。

這就是他的師父啊，一心為了他的師父——

“好好好，清醒了就好，怎麽樣，身體有沒有很難受？”

玄明真人平時十分儒雅睿智，可是只要一碰到與林君溪有關的事，他就會變得完全不像正常的自己。

在這一點上，即便是向來寵孩子的玄洛也絕對及不上這位，所以元空派其他看著這位神宗之主，也是十分無法理解。

不過玄明真人雖然外表看著很溫和，可實質上的性格卻也就是極為的霸道的，所以他並不會在意旁人異樣的目光。

同樣也是這一點，道容才會在玄明真人動怒之前，選擇將這個徒弟罰去祠堂思過。

這舉動在玄渺等人看來，那是道容為了接下來行事周全，所以先行動手清理了將會在中間妨礙他們計劃的玄明真人。

可事實上呢，其實只是因為就連道容也招架不住真的發起火來的徒弟。

故而只能夠使用強制措施，以確保那把火最後不會燒到他身上。

事實證明，道容不愧乃是玄明真人的師父，哪怕已經過去了數百年，他對於這個徒弟的脾氣還是極為了解。

在得知林君溪不省人事之後，玄明當時已然怒極，卻是險些沒有對掌門使用武力。

雖然在玄洛的耐心勸解下，玄明真人又見玄輝正在一邊冷眼旁觀。

心裏理智恢覆之後，卻是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是這不動手，也並不代表玄明就已經忘記了對方的所作所為。

因此在眾人紛紛表示束手無策之後，玄明真人則又一次表示了強烈的憤怒。

其實也不怪玄明真人會這麽生氣，實在是這種情況，容不得他不氣啊！

“還好……”

緩緩搖了搖頭，林君溪只覺得現在腦海裏那股混沌的感覺已經褪去不少，卻是連帶著說話也流利了不少，“溪兒已經沒有事兒了，還請師父不要擔心。”

說實話，林君溪現在的感覺其實並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麽輕松。

除了感覺變得稍微好了一點之外，林君溪還是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活動身體，所以他原本打算坐起來的想法也只能打消。

“哎，你別動了，你這孩子，原本身體就不算健壯，現下遭逢大難，還是好好休息吧！”

玄明真人聽他說沒事兒，原本一直緊崩的心情也隨之放松了不少，可是無意間卻發現了林君溪有些閃爍的眼神。

作為一個修行了幾百年的修士，玄明真人覺得自己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因此瞧著林君溪這會兒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玄明真人稍微想了一下，便也立即就想到了原因。

“這孩子向來心細如發，之所以會這麽說，無非是不想讓我擔憂吧？”

對於徒弟的懂事，玄明真人在欣慰之餘，卻是也頗為感嘆。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不想讓林君溪變得這麽“懂事”。

就像玄參家的葉清濤，說起來還比林君溪要年長好幾歲呢，可看看他那樣子，再看看自己的徒弟，玄明真人心裏真是說不出的苦澀。

“為師知道，你這是在擔心為師，可是溪兒你要明白，現在並非是你糊弄長輩的時候！”

眉頭一皺，此時此刻的玄明真人雖然眼眶還有些泛紅，不過卻是收起了原本那一抹傷感的情緒，轉而又道：“行了，念你初犯，為師便不追究了，只是如果還有下次——”

接下來的話玄明真人並沒有一起說出來，可是被他用那種奇怪的眼神一看，林君溪只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咳咳咳——”

他們這會兒正在師徒情深，可一邊被忽視的掌門以及玄洛就不怎麽開心了。

因此眼看玄明真人似乎還有繼續無視下去的打算，玄渺卻是假意咳嗽了幾聲，而其真正的目的，則無非就是想要引起對方的關註。

然而很不巧，原本因為林君溪的事情，已經讓玄明真人對掌門積怨甚深。

所以在聽見對方的咳嗽聲之後，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開口詢問，只是轉過身冷笑了一下，接著不緊不慢地說道：“呵呵，掌門與合丹長老原來還在啊？倒是貧道記性不好，卻是怠慢了‘貴客’——”

由於玄明真人故意拉長了“貴客”那兩個字，其中不耐煩的情緒也是絲毫沒有掩飾，卻是讓一旁眼巴巴看著他的掌門和玄洛一陣尷尬。

沒辦法，對方話都已經這麽說了，不尷尬卻是不可能啊！

想想也是，誰讓玄渺當時主動提出了這個建議呢？

而玄洛一開始並沒有怎麽參與其中，所以這一次原本也和她無關。

可誰讓這位合丹長老自作聰明，居然企圖用林君溪來牽制玄明真人！

並且若不是林君溪在關鍵時刻突然出聲，只怕玄明真人也已經著了玄洛的道，早落入了下風，任憑他們擺布。

然而很不湊巧，林君溪居然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候，突然就醒了過來，還開口叫住了玄明真人。

由於這個變故，卻是使得原本正被玄明真人視作救星的合丹長老地位直接一落千丈。

且不說就這麽被無視在了原地，光是原本她擺出的那種態度，就已經足以令這位“玄”字輩的大師姐尷尬不已。

然而在這種時候，無論是一開始就表現得“事不關己”的玄輝，還是默默支持她的掌門，都將目光集中到了那個尚且躺在雲床之上的少年身上。

不過在玄洛看來，這樣倒是也好。

反正事已至此，就算心裏再怎麽後悔也是於事無補，只會讓她自尋煩惱。

所以稍微想了一下，玄洛果斷選擇了閉口不言。

玄渺這會兒看著臉色還是無比蒼白的林君溪，心情卻是陡然沈重起來。

原本人間王朝更替，連帶著整個修行界也隨之卷起了一陣狂風，不僅如此，甚至就是魔道也在一邊虎視眈眈。

所以除了位於頂端的“十宗”之外，其餘各門各派幾乎都已是人人自危。

偏偏這“十宗”雖然聽著名頭極大，可那個持續了長達千年的“仙魔之爭”，也讓不少一流大派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就像元空派，固然是源遠流長，但這也無法改變其如同日薄西山的大勢。

高人飛升、中層斷流、後繼無人——

這可以說是整個修行界之中，每一個門派在氣數將盡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特點。

只是好巧不巧，這一回卻是輪到了元空派。

玄渺不傻，作為一個掌門，他顯然對於這些了如指掌，而並非表現出來的一無所知。

可正是因為明白在宗門平靜的表面之下，那隱藏的暗流，玄渺心裏才會那麽著急。

幫元空派斬斷之前與魔道的恩恩怨怨；化解一切可能威脅到元空派的存在；為元空派培養出一個能夠接替自己的掌門——

這三個目標，可以說是玄渺現在心裏最為著急的事情。

因此他才會不顧旁人勸阻，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閉死關。

原本作為掌門，其實玄渺大可以不必這樣子。

畢竟哪怕他什麽都不做，也沒幾個人會跑過來指責他失職。

只是為了能夠在之後的行動中具備更加強大的力量，玄渺還是硬沖過了人仙與地仙中間的那層屏障，並且最後成功達成了目標。

對於林君溪，其實玄渺心裏的感覺也有些覆雜。

作為掌門，他理應庇護每一個元空弟子，其中自己也包括林君溪。

當年在玄明真人帶其上山之時，玄渺本尊早已進入了死關，可化身的存在卻是化解了這一點。

因此早在一開始，玄渺就對林君溪的來歷心知肚明，並且由於當事人的堅持，他也沒有立場反對，所以便默認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玄渺知道，在玄明真人心裏，其實並不指望林君溪能夠得道成仙，反而更加希望這個徒弟能夠過上平靜且快樂的生活。

只是造化弄人，林君溪的出身，卻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他不可能平靜地安度餘生。

所以從另一種角度來看，林君溪能夠進入玄門，並且避居仙家，也未嘗不是一種“出世”的超脫。

只不過，有道是：“凡欲出世，必先入世——”

因此從剛出生就被玄明真人給抱上了天一山的林君溪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所以也無怪其一開始會給眾人一股與玄門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曾經在玄明真人的強烈要求之下，玄渺便幫林君溪蔔了一掛，可是那卦象卻並不怎麽好。

自古以來，陰陽便相生相克，其實卦象也同樣也是這個道理。

由於需求不同，所以哪怕得出的乃是同一個卦象，可其吉兇禍福卻可能是兩個極端的含義。

縱觀林君溪命數，玄渺卻可見其六親冷漠，並於人間將有一劫，乃關乎其生死存亡——

因此玄渺當時就對玄明真人作出了告誡，如果真的像他打算的那樣，哪怕沒有化解寒毒，也一意孤行要將林君溪送回人間，那麽其壽數絕對不會超過二十載。

也不知是真的畏懼那無常的天命，還是掌門的告誡真的起到了作用。

反正從那以後，玄明真人便沒有再提過送林君溪回去。

而玄渺一開始的打算也十分簡單，在發現林君溪具備修道的可能，並且自身天質還不算太差的情況下，他自然也隨之起了愛才之心。

所以在本著培養下一任掌門的打算下，玄渺沒有怎麽猶豫，就立即決定將林君溪收為門下。

只不過，玄渺也沒有想到，自己當時的善意，卻會給林君溪引來這無窮無盡的後患。

若是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在暗中覬覦著自家天書，那麽玄渺說什麽也不會將其傳給林君溪。

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

自古以來，因為“懷璧其罪”而招致殺身之禍的人可以說比比皆是，所以也無怪玄明真人想要林君溪表現得中庸一些。

然而苦思冥想了半晌，玄渺終於想到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妙計。

可由於玄明真人的抵觸，玄渺為了說服他，還特地對著道容一通保證，並且再三表示林君溪絕對不會有事情。

結果卻是說嘴打嘴，眼看著都已經大功告成，誰知林君溪會這麽突然的不省人事呢？

雖然玄渺也覺得自己這一次十分冤枉，可事實擺在那裏，即便是玄明真人不主動追尋下去，他也是難辭其咎，畢竟林君溪還是他的弟子呢！

所以作為這一次行動的提出者，以及牽頭人，掌門自然避無可避，卻是首當其沖就承受了玄明真人盛怒之中的全部火力。

“道友實在是客氣了，其實貧道是想了解一下……”

微笑已經有點僵硬，由此可見玄渺心裏糾結的情緒。

本身作為神宗宗主，卻不在天一山上，並且還將徒弟扔給了好友照顧。

自己帶著大弟子辛辛苦苦地游遍五湖四海，又走過天下各地名山大川，這究竟是為的什麽？

只是為了讓林君溪能夠平安無事——

所以玄明真人並沒有後悔自己當時的決定，然而對於兩個徒弟，他還是覺得有些愧疚。

眼看著數年過去，根治小徒弟體內先天頑疾的方法沒有尋到，玄明真人自然十分失望。

但這種失望，在玄明真人回到天一山之後，又看見林君溪自己進入人仙之境的時候，立即就煙消雲散了。

他是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可是架不住徒弟福氣好啊！

當在眾位精通岐黃醫術的長老們聚集於七星閣，並且進行會診過後。

確定潛伏在林君溪身體裏的寒毒已經無法再對他構成威脅之後，玄明真人卻是轉身獨自笑了半天。

因此在掌門回來之後，又聽其親口說出要收林君溪作為入室弟子的打算，玄明真人也是沒有過多考慮，只以為這是幫徒弟找了一個靠山。

但是看著那個明明一頭白發，卻又頂著青年外表的掌門，玄明真人的臉色卻是又陰沈了不少。

當時會做出這個決定，絕對是近一百年來，最為錯誤的一個！

稍微沈默了一會兒，他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無力，“你別問了，若是不想再鬧一次，就帶著他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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