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前對付雲念之時沖虛真人不是鬧得最兇的，但絕對是起的作用最大的一個，既然榮長啟那禍根已經死了，現在沖虛真人願意做出頭鳥，那雲念的一肚子邪火也只能撒他頭上。

沖虛真人和他身後的一眾人等被雲念一通冷嘲熱諷，臉上很是掛不住，卻還得硬挺著強作笑顏，沖虛真人硬擠著笑臉道：“從前都是我等愚昧，冤枉了仙子，好在仙子現在平安無恙，仙子前身乃是天界上仙，自有容人海量，相信不會與我等計較的。”

“不會與你等計較？哼……”雲念冷笑一聲，道：“想我多少次死裏逃生，為求自保殺了多少道門子弟，師門因我受辱，師父因為我受你們追殺，都要我用海量去容寬容麽？”

雲念疾言厲色，越說越是憤怒，沖虛真人等人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沖虛真人臉上肉皮發僵，不過語氣還是十分小心，道：“仙子說得是，我等是多有對不住仙子的地方，可是除了仙子之外，白山劍宗和欽陽真人畢竟還是教養出了顏璟熙那真正的魔君轉世，所以……那個……”

他言下之意是想說既然白山劍宗出了個顏璟熙，那麽被別派排斥便也不冤，可是又實在不好直說，以為雲念自己能夠領會。

卻不想提到顏璟熙雲念更是勃然大怒，怒道：“說得不錯，顏璟熙是魔君元神轉世！可是即使如此又怎麽了？在你們沒有危及我們安全之前，他又做出什麽危害他人之舉了？！難道只要你們給他冠上一個‘魔’字，他便十惡不赦，必定要以死謝天下？”

眾人沒想到雲念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言語，雖然人人都知道她從前與顏璟熙極為親密，可是既然已經確定她前世身為仙子，那她便無論如何也不會與魔類為伍。

沖虛真人驚愕地看著雲念，道：“仙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仙子莫不是真的被他迷惑了心智？”

看到他楞愕的表情雲念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失控了，不過對於這些人的說法卻也極不認同，便暫時不語。

道教門下對於神仙的敬畏便如同數千年來對於魔道的憎恨一般根深蒂固，因此哪怕是雲念剛剛為顏璟熙說過話，可在這些人眼中她依然是轉世的上界仙子，那種超然的身份是他們所不及的。

眾人見雲念不說話，小心地勸道：“既然仙子微分已經明確，那麽再在外面游蕩似有不妥，不如、不如回到白山劍宗去吧？”

雲念再次冷眼掃向眾人，道：“回白山劍宗？為什麽要回去呢？自從當日被長啟真人和桐丘真人押入萬古冰河，我雲念便是十惡不赦的魔女了，讓我這魔女回去，莫非你們是想找理由為難白山劍宗不成？”

眾人見她仍是抓住從前之事不放，心中連連叫苦，桐丘真人見點名到自己頭上，實在不好再在後面縮著，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道：“仙子，從前都是小道愚昧，不辨是非害苦了仙子，仙子若為此降罪，小道原意承擔，只是請仙子平息怒氣之後回歸道門，不然我等實在無法向桃池仙子交待！”

他不說還好，一說雲念的火氣更大，道：“原來你們這樣糾纏不休死活讓我回去，卻不是因為覺得你們有哪裏不對，而是因為擔心無法向桃池仙子交待的無奈之舉？既然如此，相比於違心地原諒你等倒不如心安理得地恨著你們痛快，似我這等魔女，惡毒狹隘才是本性！”

“呃……”

沖虛真人、桐丘真人等再次啞口無言。

沖虛真人沈吟良久之後正要再度開口，卻見上中之中霞光隱現，桃池仙子再次從九重天上降下。

眾人頂禮膜拜，只有雲念靜立打量，她的記憶雖然沒有全部恢覆，但是這種祥瑞仙氣卻也只是小場面，記憶中神仙雲集帝神山時場面要比這壯觀得多。

桃池仙子降下之後一眼便看到於人群中皎皎而立的雲念，她眼中露出驚喜之色，面帶笑容迎了上來，道：“果然是天音仙子，三千年不見，妹妹可還記得我？”

雲念仔細打量著她，努力在記憶中尋找，道：“我知道你必是他們所說的桃池仙子，但卻實在記不得你。”

桃池仙子笑道：“無妨，想是妹妹神力沒有完全覆原，來，讓我幫你一下……”

說著她纖嫩的手指向前雲念一劃，一道精純的神力湧入雲念的識海，雲念感覺腦海之中某個東西突然破碎，無數的記憶潮水般湧來，而她這一生短短二十年的記憶，如同汪洋中的一葉小舟掙紮在驚濤駭浪之中，似乎隨時都會被傾覆一般。

幾乎所有的轉世神仙到最後都會發生這種情況，沒有記起前生之時沈溺於今生的情感之中，而一旦恢覆了前世的記憶便會很快回歸到從前的狀態。

只是此時的雲念卻不同，她雖然無法阻止自己想起從前，但卻在拼命地守護著今生那為數不多的情感，至死也不肯讓它們融入記憶浪潮之中，因此直到識海中所有的一切平覆，她今生的一切還是那樣清晰，相反的，倒是從前的記憶如同雲煙一般淡薄，根本沒讓她的心境有所改變。

而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她識海之中，外人不得而知。

桃池仙子靜靜地等待，看著雲念的表情估計著，見她目光掙紮了一陣子後再次向自己看來，微笑道：“怎樣，可想起我了？”

雲念點頭道：“想起來了，謝謝桃池姐姐點化。”

她嘴裏雖然說著謝謝，但卻全無感謝之意。

桃池仙子對她這種態度卻沒有介意，道：“看你，輪回了百世也還是這麽寡淡，一身的清冷氣。”

雲念淡笑了一下沒有說話，看似默認桃池仙子的話，實際上心中卻另有所想。

桃池仙子降臨之後道門眾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直到此時沖虛真人才湊上前來說道：“二位仙子，此處不是談話之所，不知二位可否駕臨昆吾派，也好讓門內弟子瞻仰二位的仙姿！”

“也好。”桃池仙子順嘴答道，然後看向雲念，征求她的意見，道：“天音妹妹意下如何？”

雲念仍然透著一身冷意，道：“剛剛還在勸我回白山劍宗，現在怎麽又要去你昆吾派？那個地方，我是真心不想去。”

沖虛真人臉色有些發青，微微低頭躲避著面前二人的目光。

桃池仙子知道雲念被道門追殺之事，只不過沒想到她恢覆記憶之後竟然還記著這個仇，於是遷就她道：“好吧，那便依天音妹妹的意思，我們去白山劍宗好了。”

沖虛真人知道絕對不可以在這兩位仙子面前表現得不恭順，若稍有得罪必定升仙無望，於是連忙道：“既然如此，我等也陪二位仙子同行，厚顏上舉霞峰去叨擾一番。”

雲念暗暗搖頭，心道還真是夠厚顏的！

不過礙著桃池仙子在，實在不好繼續驅趕，只好暗藏著心底的厭憎與眾人過身去。

飛起之前，她不為人註意悄悄向地宮瞥了一眼，心中暗道：“你知道麽，或許、我已經找到本心了……”

白山劍宗比之從前蕭條了許多，舉霞峰上更是顯得冷冷清清。

歸來的雲念遠遠看到心裏一陣酸楚，若不是自己和顏璟熙，這裏一定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裏轉眼向月鐘峰看去，心中更是一陣揪痛，曾經純真快樂的日子一去不返，現在想起從前的時光真是無限留戀。

中玄真人得知桃池仙子帶著雲念回來，而且那一眾掌門掌教又跟了回來，他沒有表現得過度熱情，只是帶著雕零了一半的峰主、長老們來到舉霞峰邊迎接。

雲念站在桃池仙子身邊，看著神情蕭索的中玄真人聲音微澀，道：“師伯，我回來了。”

中玄真人心中暗自欣慰，口中應承道：“即是轉世仙子，中玄哪還當得起師伯二字，只要你還能願意回來，白山劍宗上下已是不盡歡喜。”

雲念苦苦一笑，道：“轉世也是從凡人修起，白山劍宗乃是我修煉之地，師父師伯便也是一世的。”

中玄真人微笑點頭，客氣地見過桃池仙子之後又不冷不熱地招呼了沖虛真人、桐丘真人等幾句，然後眾人便進了天樞大殿。

說實話雲念打從心裏不願意回來，倒不是白山劍宗的人很讓她反感，而是這裏有過太多的回憶，無論是歡笑還是悲傷，現在想起，所能感覺的只有難過。

桃池仙子神仙做得久了，完全不了解雲念的心思，安定下來後便開始詢問雲念關於與顏璟熙之事，道：“天音妹妹，你一直與顏璟熙在一起，對他的事情應該了解很多，快說給我知曉，他究竟是不是魔君？”

她這一問，在場所有人都把耳朵豎了起來，包括中玄真人在內都很想知道真正的內情。

眾人殷切的目光如同一道道利刺刺向雲念，她的手悄悄緊了緊，掌心五帝神石光滑的觸感中透著些微涼，如同此刻她的心緒一般。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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