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湄”就這麽被靈言帶走，兩人的身影甫一消失，七皇子慕袁苛就皺緊了眉頭，“千機道長，為何放他們離開？”

千機道人沒留意慕袁苛的神色，平和道，“他二人雖為妖族，但貧道觀他二人身上氣息，並非兇戾之人，貧道將他兩人驅出凡世便是，不必非要大動幹戈。”

慕袁苛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再說什麽，畢竟，他本就是請了千機道人來幫忙，還不敢怪千機道人什麽。

要不是，要不是景預師兄告訴自己，最近自己可能會遇到麻煩，讓自己提前請了千機道人來，今日之事，結果還未可知。

可是千湄，自己並沒有想過要傷害他，他明明還醒著，怎麽會就這麽毫不拒絕地跟著靈言回了玲瓏山！？

他不是愛自己嗎？為何走的那樣猶豫不決？

還有那個靈言，真是個麻煩！他看千湄的眼神……

…

啊，終於離開那個七皇子了，雖然不知為何千機道人在，大哥沒能出手對付七皇子，但好歹離開了那個糟心的地方，和心思深沈的人。

然而千湄想的輕松，“千湄”卻顯然不這麽想。已經接近玲瓏山，被靈言一路用法力舒緩內傷的“千湄”看到不遠處玲瓏山的山脈，緩了幾分疼痛的他總算回神，驀地自靈言懷中掙紮起來，“大哥？大哥，你要帶我回山嗎？不行，袁苛他一個人，會被他那些兄弟欺負死的！我得去幫他！”

靈言緊緊抱住了掙紮的“千湄”，出口的語氣，少有的又恨又冷，“回去？幫他！？他那般能耐，何須你幫！千湄，難道你看不出，他根本就是利用你的感情，讓你幫他奪皇位！今日，更是任由千機道人傷了你，連句話都沒有！你別被他騙了！”

要不是自己突然想起來看一下千湄的留影石，都還不知道千湄被這麽一個凡人，欺騙利用至此！

那是自己捧在手心，都怕摔疼了的人，如今卻為那樣一個人，泥足深陷！

“千湄”被突然發火的靈言嚇了一跳，大哥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今日怎麽這樣？

袁苛他是個好人啊，他爭奪皇位也只是逼不得已，為了自保。他對自己的愛，又怎麽可能是假的，他可是，連自己是個狐妖都沒有介意。

大哥一定是誤會袁苛了，“千湄”如是想。

正在琢磨怎麽想辦法跑回去的“千湄”，卻見靈言突然剎住腳，猛地變了臉色。

體內的意識，千湄，和靈言同時一緊，終於想起了哪裏不對勁。

小九！！

事發突然，“千湄”又受了傷，急於帶他離開，躲開千機道人的靈言，一時竟忘記了當時千湄是帶著小九一起偷跑出來的，如今，小九還留在那裏！

而滿心滿眼都是慕袁苛的“千湄”，就更想不起來了。

……

靈言抱了“千湄”匆匆趕回七皇子府時，看到的就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抱著狐九的慕袁苛。

狐九不知被做了什麽，已經暈了過去，慕袁苛的手指搭在他背上，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撫順狐九的毛，聽到動靜，頭也沒擡，“呦，兩位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要你們的弟弟了。”

“小九，你把小九怎樣了！？”靈言冷冷盯住了慕袁苛，卻因為顧忌狐九的情況，沒敢輕舉妄動。

“千湄”看著這樣的慕袁苛，似乎有些不認識，慢慢朝前挪了一步，卻又被靈言一下子抓住了手腕，只得站在原地，“袁苛，你，你怎麽了？”

慕袁苛終於擡起了頭來，冷冷盯著“千湄”，“怎麽了？呵，你還知道回來？你不是說，愛我勝過愛所有人嗎？那為何，頭也不回便離開？”

慕袁苛對千湄，並不是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他也愛千湄，只是這份愛，不會勝過他的私心和野心而已。

而也正因為有著一份愛，這愛，在“千湄”被靈言帶走時，“千湄”的毫不掙紮，一下子變成了綿綿不絕的冷怒。

他不接受，“千湄”毫不猶豫的離開。

“千湄”忽然覺得有些自責和愧疚，當時，自己大概是痛的有些不舒服了，居然就那麽被大哥抱走，沒顧及袁苛……

袁苛那麽愛自己，他一定是太怕太怕自己離開了。

“千湄”抿了抿唇，想要掙脫靈言的手，“袁苛，對不起，我當時腦子一片混亂，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體內的千湄有些恨鐵不成鋼，你能不能行了？跟這個人道歉！？難道你忘了之前他是怎麽看著你倒地吐血，無動於衷的了嗎！

……

後來發生的一切，更是讓千湄恨不得躥出身體，殺了“自己”。

“千湄”輕易地相信了慕袁苛拿小九威脅靈言，是因為太愛自己，想要讓靈言把自己留下。

還在小九終於被靈言趁機收進懷裏，想要順手給慕袁苛一擊時，就那麽擋在了慕袁苛身前，致使唯恐再次傷到他的靈言，只能憋屈離開。

而“千湄”卻根本沒註意到，靈言離開時，慕袁苛望向靈言背影中，那眼中陰狠的殺意。

……

不過區區半年，慕袁苛便在一次又一次和靈言的爭鋒中，使盡了手段。

而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慕袁苛得知，妖族是擁有內丹的，而這內丹，若是凡人吃了，便會修得法力，甚至得到妖族那漫長的壽命。

本就與“千湄”已經幾乎磨盡了那分愛，與靈言更是勢不兩立的慕袁苛，當時便產生了一個念頭。

玲瓏山狐王宮，妖族無數，若是……

帝王之位又算得了什麽，要做，就要做一個千百年都能掌握這天下的帝王！

被困在“千湄”體內的千湄，半年來親眼看著所有事情的發生，卻終究只是無能為力，如今發現慕袁苛打起了狐王宮的主意，更是急到發瘋，卻還是只能看著對慕袁苛的心思一無所覺的“千湄”，終日在愛恨折磨中，掙紮不已。

“千湄”是愛狠了慕袁苛，可這些時日來，慕袁苛一次次的誤解和傷害，也漸漸讓他冷了心，生了恨。

尤其是一次，慕袁苛居然因為懷疑自己跟靈言兄弟相歡，就把自己關在密室，打了個半死，又折騰到幾乎只剩一口氣，“千湄”就已經暗暗生了恨。

他不知道，明明還愛，為什麽記憶中那個人，會一日日變得如此兇狠。

愛，放不下，恨，抹不消，兩個人，只是日覆一日，這麽磋磨著。

“千湄”也不是沒想過強迫自己放下，回玲瓏山，可一次嘗試，換來的卻是慕袁苛的發瘋，和自己的鎖鏈加身。

如今雖然還被關在七皇子府，也除了鎖鏈，“千湄”卻早已沒了之前的純真笑容，只是如同一具空殼，一坐便是一整天。

那雙曾經溢滿光輝的眼裏，也已是空空洞洞，仿佛望著玲瓏山，又仿佛什麽也沒望，只是默默懷念著曾經的記憶。

……

玲瓏山終究還是不存在了。

已經被野心沖刷，甚至被剛剛獲得的新奇力量蒙蔽了所有的慕袁苛，慢慢走進了“千湄”的房間，“你以後，再也不用考慮如何離開我，回你的玲瓏山了。”

慕袁苛身上雄厚的氣息，和話裏的深意，讓早已失了神采的“千湄”突然預感不好，幾乎撲著過來，抓住了慕袁苛的衣襟，“你什麽意思！？”

慕袁苛慢騰騰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扒開，猛地用力，便將他甩在了地上，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已經瘦弱不堪的“千湄”，“什麽意思？意思很簡單，玲瓏山，已經不存在了。今後，你若能識趣，好好伺候我，我不介意留你一口飯吃，你若是不識好歹，呵～”

“千湄”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地看著慕袁苛，眼淚忽的流了滿臉，“…不，你騙我……”

“騙你？有必要嗎？”慕袁苛整了整微微淩亂的衣袖，轉身朝外走，“你好好想想吧，你如今是生是死，可全在朕一念之間。”

是啊，朕。

過了今天，就再也不是什麽憋屈的七皇子了。

……

“呦，這是什麽人，這瘦的跟一把柴火似的，據說，是咱們陛下曾經的心頭好？陛下也真是的，讓我們來接他進宮，是為了惡心我們姐妹嗎？”

“姐姐可別胡說，這人再怎麽說，也是陛下睡過的人，咱們總不能質疑陛下的眼光吧？”

昏昏沈沈在地上躺了三日的“千湄”，等來的只是又一次羞辱。

他聽也聽的出來，這是慕袁苛的女人。

恨嗎？

“千湄”忽然費力笑了笑，笑出了最後一滴眼淚，他忽然覺得，心死的不能再死，連恨都不能夠了。

身體被踢了踢，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蔑視，“起來吧？架子夠大啊，還要我們親手伺候你洗臉梳頭不成？別以為陛下還願意接你進宮，就是在意你，擺給誰看呢！”

“千湄”慢慢撐起身來，掃了眼神色各異的三個女人，忽然翻了翻手腕，一團微弱的青芒出現在了手心。

身體羸弱，法力早已幾乎不存，不過，殺這麽三個人，應該還是足夠了。

然而，青芒還未揮出，“千湄”便覺銳意的痛襲遍全身，一支箭，就這麽將自己的喉嚨直直貫穿。

最後一眼，“千湄”看到的是面無表情走進來的慕袁苛，和，那支箭尾標著“七”字的赤色箭羽。

赤色……灰……

“千湄”忽然覺得哪裏好像，卻再也沒有思考的餘地，失去了所有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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