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陳醫生，聽說你今天下午沒上班，怎麽，家裏有事？”梁源擡起對面穿著白大褂的人剛包好的手指，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眼睛透過鏡片，卻緊緊盯上了對方，似乎不想放過他一分一毫的表情細節。

莫離隨手將手裏的紗布重新卷好，穩穩放在一旁，聲音幾乎穩的如同一碗水，“嗯，寶兒不舒服，我在家照顧她，就請了一天假。手註意不要碰水，明天早上再過來換次藥，不是大傷。”

梁源目光閃了閃，望著正在起身的莫離，並沒有挪開眼，緩慢地說道，“好。我會，記住。”

莫離離開座椅，背了身探手去拿藥櫃裏的藥，“我再給你開瓶消炎藥，一日三餐後半小時，記得吃。”

梁源死死盯住了他的後背，突然開口道，“陳先生，藥，能醫人心嗎？”

莫離攥住藥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又很快轉過身來，嗒地一聲放在了桌邊上，莫離兩手撐住了桌沿，緩緩彎下身來，與坐在對面還在盯著自己的梁源四目相對，聲音帶著低沈，仿若來自黑暗深處，嘴角卻挑著一絲淺笑，如春風化雨，“這，世上，最難治的就是人心。”

梁源瞳孔一縮，眼中無數繁雜情緒一瞬間匆匆而過，最後只剩下平靜，“果然是你。”

四位少女，接連死亡，案發現場幾乎不曾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唯一關聯四個案件的，便是兇手的作案手法。

割頸而死，被劃開胸腔，掏走內臟。

兇手手法嫻熟，顯然是熟悉手術刀和人類身體結構的專業人士。

可除此之外，兇手幾乎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哪怕有了方向，仍然如大海撈針。

直到，用作案地點排除和相關背景調查，發現了陳醫生的蹤跡，一路調查追蹤，終於確定了猜想。

主角這次，已是斷定是他，才弄破手指，來跟這個給自己看過多次病的老熟人，揭底。問一句，也不過是，最後的坦誠而已。

梁源話說出來的瞬間，手已經上了腰間的槍，“為什麽？她們都只是花季少女。”

莫離已經徹底撕去了平日裏的溫和偽裝，聽到梁源的話，嗤笑了一聲，慢慢靠坐回了椅子上，“花季少女？呵。我說過，這世上，最難斷的，莫過人心。你又怎麽知道，幾年後，她們不會是世間的渣滓？”

梁源默了默，在查死者身份時，他就知道，這幾個死者，都是有些不良嗜好的，甚至有一個女孩，還在上高中，卻背著家裏人，偷偷在會所做著形色交易。

可她們，都還太年輕，也該給她們機會改變。

這都不是，讓她們死去的理由。

梁源想到，也說到了，“無論如何，都不該由你去決定她們的生死。”

“哼。”莫離冷笑一聲，“是啊，憑什麽別人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呢？我的妻子，她善良，溫柔，她又有什麽錯？為什麽老天非要奪走她的生命？憑什麽，好人不得善終，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所謂花季少女，就要安然享樂！？”

梁源緊緊握住了腰間手槍，卻沒有選擇拔出來，“你的妻子，會得肝癌，那的確讓人覺得可惜，哀嘆。可是，就算你挖走了所有人的內臟，也不可能把她換回來！你以為，她就會，想要你這樣嗎？你們的孩子，寶兒，希望她的父親，是個挖人內臟的殺人狂嗎！”

莫離低低一笑，笑的毛骨悚然，“籲～，果然啊，警察都這個壞毛病，找到兇手，就拿家人打感情牌，嘖！可惜呀，感情這東西，在她死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沒有了。”

不知何時被夾在兩指間的手術刀在話落的一瞬間，便格到了梁源脖頸上，莫離笑的溫柔，“勸你松開腰間的手，不要亂動～。馮警長今日敢直接來找我，想必是有了定論的。怎麽就不想想，我敢就這麽等你，又該是有無準備呢？”

梁源並沒有因為脖子上的手術刀妥協，瞬間拔出槍來，頂上了莫離的胸口，“我倒想知道，是子彈快，還是你的手術刀快。大不了，同歸於盡。”

“嘖嘖嘖～”莫離搖了搖頭，另一只手就那麽攥住槍筒，抵住了對方上的手，“看來，馮警長是誤會我的話了，我的意思是，馮警長的手槍裏，好像沒有子彈呢～”

扳機被莫離抵著他的手推響，啪嗒一聲，卻沒有了其他動靜。

“卡！好！男配準備。”

…

道具組外，一個黑影閃過，悄無聲息。扮演男配的演員剛好推門進來，拿起了擱在桌子上的槍，走向了鏡頭處。

直升飛機上，高鴻揉了揉額角，又摁了摁眼尾，總覺得，有些難以定下心，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

難道，父母的車爆炸，是真的？

還是，這架飛機……

高鴻的手一頓，瞳孔猛然一縮，難道，是杜清？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高鴻的猜測，電話那頭，是他吩咐下去，趕緊追查車禍一事真假的屬下，“老板！已經找到老爺和夫人，老爺夫人的手機居然都奇怪的失了信號，現在才剛聯系上，都沒有事，車禍的事情，或許是他們放出的煙霧彈……”

手機驀地被攥緊，幾乎被捏變了形，高鴻已經聽不進去對方都說了什麽，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調虎離山！

不管對方是誰，現在看來，對方從一開始，盯上的人，就只有杜清！

幾乎是嘶吼般朝直升飛機駕駛員命令道，“掉頭！加速返航！直接落到《黑與白》劇組！”

“住手！放開我師父！”飾演男二的演員端著一把手槍，一腳踹開了陳醫生辦公室的門，槍口對準了莫離。

莫離挑眉看了來人一眼，腕間突然用力，將卡住梁源的手臂收緊了，手術刀在對方脖頸上留下了一絲血線，“你師父找到這裏，我不奇怪，沒想到，倒是看輕你了！不過，我也勸你考慮好再動手，否則，你師父的命，可就是你殺的。”

小徒弟握著槍的手果然顫了顫，卻極力想要讓它平穩，“你，你放了我師父，也許還可以從寬處理！”

莫離呵呵一笑，歪頭在梁源耳邊輕聲道，“哦？馮大警長，你徒弟說，要從寬處理呢～，我倒好奇，我殺了四個人，你們，要怎麽個從寬處理法？”

梁源皺了皺眉，從寬？怎麽可能。

梁源無視脖頸上的手術刀，看向了自己唯一的小徒弟，“開槍。我是死在他手裏，與你無關。你別被他忽悠。”

小徒弟似乎有些掙紮，他不覺得，自己的槍法，可以保證不會傷到師父。

“開槍啊！”梁源催促般一聲喊，讓小徒弟渾身一震，似乎下定了決心。

“砰！”地一聲響起，在最初的一瞬間，莫離就發現了不對勁。

道具槍，變成了，一把真槍。

有人想殺死自己。

可惜，就算是真槍，又能如何？自己千年修行，魂力不俗，又怎麽會被區區小世界一把槍就給打死！

子彈出槍口的同時，一道魂力屏障唰地聚起，莫離也沒工夫琢磨現場多少人看著，畢竟，保命最重要。

然而，屏障仿佛不存在一般，子彈只輕微滯澀了一下，便繼續朝自己飛來。

怎麽會這樣！？

“小心！”一聲滿含驚恐的嘶喊，伴隨著子彈竄入肉體的聲音，齊齊落入莫離的耳朵。

身體被誰壓倒在了地上，有點重。

黏稠的血液順著高鴻的肩頭，滑落在莫離的臉上，被燙到一般的莫離，只覺得周圍呼喊聲，嘶吼聲，驚嚇聲，此起彼伏，亂哄哄一片，仿佛什麽也再都聽不見，全身所有的感覺，都只剩下臉頰那一點，燙，痛。

“宿主？”七七見莫離猶如一個死人一般一動不動，顧不得自己的震驚，慌忙喚了喚莫離。

“高鴻……”莫離忽的轉動了一下眼珠，迅速聚攏了全身的魂力覆上了高鴻的胸口。

可是沒用。

魂力仿佛泥牛入海，再無聲息。

高鴻動了動手指，似乎想阻止他，卻沒能成功擡起來，“別…費勁了……”

子彈穿透心脈邊緣，也算殺人無數的高鴻，很明白，自己，恐怕……

莫離的表情有些難看，似哭又似笑，“就這麽，怕嫁給我？怕到，以死來逃脫！”

高鴻費力笑了笑，“對不起……好好……”活著。

莫離等了半天，直到高鴻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冷，也沒聽到對方究竟想說好好什麽。

周圍似乎更亂了，警察也不知何時一擁而入，一只手從一旁探過來，似乎想要擡走高鴻，僵坐許久不曾動過的莫離突然一爪子抓了過去，“幹什麽！”

“宿，宿主，您沒事吧？”七七不敢說，警察已經在旁邊問了幾遍，能不能驗看屍體，宿主一直沒反應，這才直接上了手。

莫離似乎回了些神，撒開了手，牽了牽嘴角，“我能有什麽事。”

一個奴才而已，沒了，大不了換一個。

呵。

一個奴才而已。

眼眶有些脹，一滴滾燙的液體劃過臉頰，將那滴血沖刷了開來，在展白的醫生大褂上落了一撮淺紅，莫離眨了眨眼，“今天，風有點大，沙有點多。”

“宿主……”七七的擔心並沒有減少一點，“宿主，反正，任務已經完成了，不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吧？”

說不定，下個世界，他還會出現。

莫離冷冷一笑，“我就不！好不容易他掛了，我怎麽能不趁機去浪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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