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漠站在窗前，望著外頭淒迷的冬雨。

診所裏現在沒有病患，寄養的寵物們似乎也因為天候的原因，顯得無精打采，大多乖乖地趴伏在籠子裏睡覺。HERO醫生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手裏的色情雜志，瑪麗護士則坐在外頭邊看門邊打毛衣。

“前幾天，我收到了唐銳的消息，梅琳她沒事，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HERO醫生頭也不擡地說道，“但是，因為對方出手太狠，她的右手以後可能沒法用了。”

蘇漠筆直的身軀因為這句話微微地顫了顫，過了會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為什麽你要道歉？”

“我不該讓她去做那些危險的事。”

“不是因為那是杜小賓做的嗎？”HERO醫生從大波美女的背後看住蘇漠，那場景有些可笑，但誰也笑不出來。

“那是史萊德做的。”蘇漠平靜道，“HERO醫生，杜小賓已經死了，十三年前就死在我手裏了。”

史萊德所說的那個覬覦少爺的女人，那個心懷不軌的女人，是蘇漠的人，或者說，是蘇漠所在的這個小團體裏的人。

十三年前的大火，將許多人帶入了真正的地獄，也為活著的為數不多的關聯者造了一個難以逃脫的活地獄、活牢籠，終生很難逾越。也許上帝總是破壞人類妄圖接觸神之世界的梯子是因為以人類的軟弱、脆弱、嬌弱，終究無法承受了解世界真正奧秘的沖擊及其帶來的後果。那或許不是破壞，而是保護，所以當人類窺探世界之奧的“三枚禁果”現世，帶來的是無休止的殺戮和從沒有一刻停止的暗潮湧動。

“你這套說辭騙騙那個一根筋的唐銳或許可行，難道我還不清楚你是怎樣一個人？你能舍得下手？”

蘇漠笑了笑：“我真的想知道，你們都是怎麽看我的，為什麽就沒人相信我杜小賓已經死了呢？是我親手殺的他，難道我還不清楚嗎？”

HERO嘆口氣：“行了，不跟你爭了，眼看著行動的時機就要到了，我們等了整整十三年，你不會為了一個人功虧一簣吧？”

瑪麗護士往後看了一眼，她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麽，只是微笑著用眼神示意，需不需要加點茶水，蘇漠搖了搖頭，她便點點頭，又開始認真織起毛衣來。瑪麗家裏養了一只波斯貓，這件毛衣是為它織的。

“怎麽可能呢？”

“那你為什麽還留著杜……留著那個史萊德？他到這裏來顯然是來探聽消息的，最近SID的人頻頻出手，局勢已經不太妙了，我想他們很可能已經發現了不少事情，可你對他的態度……”HERO醫生放下雜志，嘆了口氣，“小漠，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當然沒有。”蘇漠沈穩地回答，“我都記得，每件事，每個人的死，我都記得！”

那是他的親人、他的家人啊，他們死得那麽慘，他怎麽可能忘記？蘇漠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他們，他總是看著他們淒慘地叫著倒在地上卻無能為力，一如十三年前那樣。他們有的渾身浴血，有的死得肢體殘缺，還有的死得超越人的想象，比如被吸幹了血液……他們死在那些效命於政府的異種人手裏，他們絕不會想到，他們辛辛苦苦為了異種人而作的研究，有一天卻會讓他們喪命在異種人手裏！

“那你為什麽還允許他留在你身邊？你忘了你變成今天這樣，就是他害得嗎？你忘了他如何背叛了所有人嗎？”

“HERO醫生，你又把史萊德和杜小賓搞混了。”蘇漠冷靜地指出，“而且正如你所說，史萊德的出現事出有因，假使他現在正為軍方工作，他的出現就代表著對方已經盯上我了。我還不能確信他們現在對我了解到哪一步，但既然來了，他們一定會有進一步的動作，這時候與其將史萊德排斥在外，不如留在身邊更容易取得信息也能麻痹敵人。”

“那麽你現在獲得什麽信息了嗎？”

蘇漠沈默了一陣：“史萊德在查我，但不是查我的身份，而是想要拿到‘三枚禁果’的資料，他定期向上級匯報，通過光路通訊儀……”還有，他有一個很喜歡的少爺，很喜歡！

HERO醫生嘆了口氣：“小漠，有的時候，我會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並不適合你。”

“HERO……英叔……”蘇漠看著救了他一命的人，他在瀕死之際流落到了弗城，是他救了他的命。

“十三年了，我看著你吃苦，有時候我也會想，也許我們都不應該拘泥於過去，如果放下仇恨，我們或許可以過得更平靜些。我年紀大了，反正也活不長久，不如為那些年輕人做點事，可你還那麽年輕，本該有無限的將來，如果你實在撐不住了的話，告訴我，至少我可以想法子讓你離開這裏。”

“然後逃亡到別的地方接受別國軍隊的追殺嗎？”蘇漠苦笑總結，“那是無間地獄！”只要“三枚禁果”仍然被人們所追尋，他就永無可能獲得安寧。十三年在弗城的生活已經如同偷來的一樣。

“如果……”HERO醫生試探著說道，“如果你把‘三枚禁果’留下再放出消息，或許對方會把目標轉移，這樣大家就可以保你周全脫身。”

“‘三枚禁果’並不在我手裏，”蘇漠說，“十三年前，所有資料都已被銷毀，就跟杜小賓的死一樣，這兩件事都是事實。”只不過人們都不相信而已。看著HERO醫生的樣子，蘇漠也知道他並不相信。

“抱歉，我不該提出過分的請求，我沒有別的意思。”HERO醫生滿含歉意地表示。

蘇漠苦笑了下：“你還是不信我。不過英叔，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輕易吃虧了，我已經長大了。”只要再熬一陣子就好，一切都會解決了，不論是主動或是被動的解決。

HERO醫生點點頭：“那就好。”

“請問有人嗎？”有人在外頭大聲問道，蘇漠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調整了一下表情走出去。

瑪麗本來應該在外頭守著，這會不知道是去了廁所還是怎樣，座位上不見人影。有個金發的漂亮大男孩笑瞇瞇地站在門口，手中抱著一只華貴的布偶貓，是蘇漠從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我是這裏的大夫，姓蘇，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蘇漠問。

“您好，我叫萊利，這是我妹妹喵麗。”對方長得白皙可愛，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還有一對深深的小酒窩，微微蜷曲的頭發使得他看起來猶如一尊瓷娃娃，年紀也顯得特別小，這麽說話一點都不讓人起雞皮疙瘩，反而會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嬌憨感。

“你好萊利，你好喵麗。”蘇漠打招呼，布偶貓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了蘇漠一眼，默不作聲地低下頭，蹭進萊利的臂彎裏。

“對不起，她有些害羞，尤其是見到陌生人的時候。”

“沒關系，這是這個種族的天性，不知道有什麽需要我幫喵麗做的？”

“是這樣的，我們剛剛搬到這裏，聽說有家寵物醫院，所以就過來看看，以後喵麗恐怕有許多要麻煩到蘇醫生的地方。”萊利走近兩步，仰著頭看蘇漠。他骨架纖細，長得也不高，站在蘇漠面前，差了大半個頭。

“那我給您拿份宣傳冊吧，業務範圍、就診時間和特色服務上面都有介紹，您可以拿回去慢慢看。”蘇漠說著，從前臺抽屜裏取出了一份宣傳手冊，“您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在這裏登記一下VIP，交點年費，記錄一下喵麗的信息，往後我們就會定期給喵麗檢查身體洗澡等等，如果提前預約的話，我們也接受上門服務，對了，您住哪裏？”

“我們住在南奧丁街15號。”

蘇漠的手停了停，隨後擡起臉來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就住在13號，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

史萊德早上醒來去花園澆花，他很喜歡蘇漠房前種植的那些小小的淺綠色的花朵，素雅可愛，一大片一大片地生長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輕淺的河流。他忙活到一半，突然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一開始以為是蘇漠醒了，但很快判斷出聲音竟是從左側方傳來的。

史萊德驚訝地別過臉，結果看到從原本空著的屋子裏走出了他們新的鄰居。金發少年手裏抱著漂亮的布偶貓，看到他笑了笑：“早上好，我是新搬來這裏的鄰居，我叫萊利。”

史萊德的臉色變了一下，隨後才清了清嗓子道：“您好，我叫史萊德，是蘇醫生的管家兼助理。”

“史萊德，你跟誰說話呢？”蘇漠打著哈欠從屋裏走出，看到金發少年楞了楞，隨後也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早啊，萊利，差點忘了你已經搬過來了。”

“早，蘇醫生，我剛剛做了個小蛋糕，想請你們嘗嘗呢！”少年放下喵麗，將手中的食盒隔著柵欄遞過去，“是我親手做的，可能手藝不佳，還請見諒。”

“你太客氣了。”蘇漠喊，“史萊德。”

史萊德趕緊幾步上前，畢恭畢敬地接過了蛋糕盒子：“謝謝您，少……萊利少爺。”

萊利輕輕地笑了聲：“叫我名字就好。”

“有空的話，不如一起過來用個早餐吧，我家傭人剛做了早飯。”蘇漠瞥了史萊德一眼，發出邀請，萊利卻搖了搖頭。

“謝謝你蘇醫生，不過今天不行，我正要去鎮上拜訪一下其他的住戶，也順便熟悉一下地形。如果蘇醫生有空的話，不如明晚賞臉到我家裏來一起吃個便飯如何？”

蘇漠想了想，然後微笑著點點頭：“好，那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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