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燁打方向盤的手頓了下, 然後看向棠曉，“為什麽忽然想公開？”

棠曉盯著前方，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咱們要是奔著結婚去的, 這不是早晚的事麽。”

“現在還不是時候。”

展燁的語氣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一般。

“哦。”

棠曉應道，然後又問：“那什麽時候才算時間成熟？”

展燁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現在還在上升期，等到事業穩定的時候。”

棠曉點點頭, “好吧。”

這之後,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車內流淌著音樂讓一切顯得更加安靜，棠曉的心頭湧起一浪接一浪的荒涼。

途中，棠曉忽然說話了：“展老師，你想跟我結婚麽？”

展燁被問得莫名其妙, 但還是耐心回答：“當然想啊, 不然為什麽要你當我女朋友。”

“我也想。”棠曉眼神裏充滿期待, “想重新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展燁拉著棠曉的手, 深情說道：“我會是你的家人。”

棠曉被這種情緒感染，提出邀請：“校慶晚會的兩天後就是我們的畢業典禮，到時候肯定有很多同學的家人來參加，你會為我而來麽？”

展燁微笑著說道：“這麽有意義的時刻肯定要去！”

棠曉雙眼閃爍著光, “高中的畢業典禮就我自己孤零零的, 現在我終於有家人了！”

“到時候我還要叫上嚀嚀和靜靜, 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要一起分享我的喜悅。”

展燁伸出小指跟棠曉拉鉤, “那就這麽說定了。”

日子如白駒過隙, 棠曉順利通過論文答辯和畢業大戲的重重考驗, 成功主持了校慶晚會後, 終於迎來了畢業典禮。

前一天的挽上, 她找出喜歡的衣服，準備鄭重的跟自己的學生時代告別，畫上一個圓滿漂亮的句點。

十一點多的時候，展燁終於應酬回來了。

棠曉一如既往的用擁抱迎接，卻在嗅到他衣服上的酒氣時皺起眉，“喝酒了？喝得多不？”

“不多。”展燁按著眉心解乏，“生意場上事情不喝酒怎麽能談得下來。”

棠曉暫時將畢業典禮的事情放到一邊，體貼地說道：“我現在就去給你煮完醒酒湯。”

展燁及時阻止棠曉，“真沒事，你去幫我找一套幹凈的衣服吧，剛才談下了一個影視城的項目，我等會兒就啟程去看選址。”

棠曉心裏咯噔一下，“這麽突然？可明天就是我的畢業典禮了。”

展燁戳了戳你棠曉委屈成包子一樣的臉，“就是記得你畢業典禮才連夜趕去，我就是考察一下，後續交給鵬淩他們解決。你放心，我一定會趕回來。”

展燁應下的話倒是從沒食言過，棠曉也就沒再說什麽，一顆心放進肚子裏。

送走了展燁，一覺睡到鬧鐘響，棠曉墨跡了一會兒才起床，竟然沒有那麽期待畢業典禮了。

半中午的時候，畢業典禮在莊重的校歌聲中結束，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們紛紛沖出禮堂找各自的家長同學。

校園裏滿是拍照留念的畢業生，棠曉順利與鹿嚶嚀和靜靜匯合，只是並沒有看見展燁的身影。

鹿嚶嚀幫棠曉拍了幾張照片，然後發微博向粉絲們匯報，隨後就跟棠曉聊起來。

可是棠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隨意應和著，不是在看手機，就是到處張望。

鹿嚶嚀嘆口氣，終於問到關鍵：“你家展燁呢？”

捕捉到熟悉的名字，棠曉終於回神，“他忙工作呢。”

靜靜替棠曉打抱不平，“這是你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他竟然再忙工作。什麽時候忙不行，非得這個時候！”

其實棠曉也這麽想，不禁一陣委屈湧上心頭，卻還要幫展燁解釋：“男人還是事業要緊。我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沒人來，現在卻還有你們，已經很幸福了。”

鹿嚶嚀也難得表達對展燁的不滿，“可是你都期待那麽久了，我不信他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沒有心，在得到之後就不懂得珍惜了。”

棠曉的心一下沈到冰窖裏，勉強笑著維護展燁，“你別這麽說展老師，他說一定會趕上的，我相信他。”

與其說是替展燁辯解，不如說棠曉是在安慰自己。她甚至把手機調成了鈴音加震動，就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展燁的消息。

靜靜提議：“要不你跟展老師打個電話，讓他快點來。”

棠曉搖搖頭，“還是算了，等著就好。”

靜靜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鹿嚶嚀拉住制止。她可太了解這位老朋友了，表面看著雲淡風輕的，內心肯定在意的不行，她們還是別添堵了。

鹿嚶嚀岔開話題：“棠棠今天的妝容真好看，咱們得拍幾張，別浪費了。”

靜靜趕緊接話：“就是。我先給你倆拍，然後嚀嚀再給我和棠棠拍。”

女孩子拍起照來就沒完沒了了，而且還有很多叫不出名的同學來找棠曉索要簽名與合影，棠曉都好脾氣的應下來。

這一番折騰就到了中午，同學們漸漸散去，可還是沒見到展燁的人影。

棠曉終於卸了力氣，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咱們走吧，不等了。”

沒了強顏歡笑這層面具，鹿嚶嚀也繃不住了，竟勸道：“要不再等等，說不定展老師就在趕來的路上呢。”

靜靜也跟著附和：“就是啊。這麽久都等了，不差這一會兒。”

“他食言了，不會來了。”

棠曉自嘲的笑笑，終是被巨大的失望和沮喪吞噬，咬牙將手機調成了靜音。

再也不抱期待了，哪怕展燁後來再聯系，就當沒看見。

眼不見心不煩。

棠曉牽起兩個女孩的手，故作灑脫，“走，咱們去狂歡去！老男人太狗了，還是姐妹香，今天不醉不歸。”

三人攜手朝鹿嚶嚀的車走去，來到附近，棠曉的視線裏出現一輛熟悉的車。

她腳步一頓，立即朝那輛車走去。

鹿嚶嚀和靜靜也同時認出了那是展燁的車，於是很識相的說道：“棠棠，咱們改天再約。”

“好！”

棠曉嘴上答應著，腳步加快，最後變成小跑。

她毫不猶豫的拉開副駕車門，果然展燁就在車上坐著，棠曉頓時喜笑顏開，在看見展燁遞來的白玫瑰仿真花時，驚喜的捂住嘴，濕了眼眶。

展燁伸手將棠曉拉上車，摸頭溫柔安慰：“怎麽又哭了？真是個小哭包。”

棠曉抹掉眼淚，把玩著仿真花，喃喃道：“我都以為你不來了。”

“妝都哭花了。”展燁憐愛的幫她擦拭，“我肯定會來的，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展燁看眼時間，“不早了，我帶你去吃飯。提前約了一個三星米其林的廚師。”

棠曉卻問道：“既然都來了，為什麽不去找我，而是在車裏等著？”

這一點她很不解，也很在意。

“我看見你被很多學生圍住。而且，我怕引起騷亂。”

棠曉忽然不開心了，她把手裏的花放下，看著展燁說道：“可是我想第一時間收到你的祝福，讓你分享我的喜悅。別人都有家人陪著，我也想你能在身側。”

展燁卻還沒意識到棠曉情緒的轉變，依舊笑吟吟，“你說的這些我都做到了。”

其實，棠曉很想問一句“在車上和在現場能一樣麽”？可是一想到展燁是匆匆而回就忍住了。

她小心的掩住失望之色，喃喃自語：“肯定是不一樣的。”

展燁卻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麽？”

棠曉抿唇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說花很漂亮，你來去辛苦了，謝謝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展燁翻看棠曉的畢業證和學位證，感嘆：“以後我的棠棠也是個小大人了，不能再喊小姑娘咯。”

棠曉接話問道：“這麽說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公開了？”

展燁一滯，沒想到棠曉又問到這個問題。

他何嘗不想公開，與她無所顧忌的出雙入對？

可是，再三衡量，展燁依舊覺得弊大於利。

展燁用沈默代替了回答，棠曉知道他的答案沒有變。

可她也是個較真的，執拗地又問：“上次你說等我事業穩定了。什麽算是事業穩定？”

她的眼神裏滿是認真與固執，有一種必須要有個說法的堅定。

可是，就連展燁自己都說不清楚事業穩定的標準是什麽。

或許這件事本來就沒標準。

“如果非要說的話……”

展燁頓了下，“就是達成一個很厲害的成就。”

棠曉瞬間心裏有數了。

下星期萬花獎就要揭曉，她作為最佳女主已經獲得提名。這是她第五次提名這個獎項，按照鹿嚶嚀的說法，排也該排到她了。

萬花獎作為電視劇領域的最高獎項，摘得桂冠就是實至名歸，電視劇人人人憧憬。

棠曉有了期待，她覺得公開為時不遠，終於有了與展燁並肩前行的底氣。

頒獎禮當天，棠曉盛裝出席，展燁也作為頒獎嘉賓一同前往。

趁著人少，棠曉偷偷溜進展燁的休息室，問道：“給我劇透下唄，你給哪個獎項頒獎？”

展燁對著鏡子整理儀容，“最佳女主角。”

“這麽巧！”

棠曉故意咳嗽兩聲，然後用大拇指點點自己，“搞不好你會給我頒獎。”

展燁笑了，“這麽自信？”

棠曉掰著指頭算，“陪跑四年，這是第五個年頭，也該輪到我了吧。”

這時有工作人員敲門，“展老師，準備一下。”

工作人員通知完就離開，並沒有進入。

棠曉隨後也跟著離開，朝展燁揮揮手，“等會見哦。”

然後朝男人拋去一個飛吻。

展燁接住，捂在胸口，“期待等會兒給你頒獎。”

然而幸運女神並沒有眷顧棠曉，她不僅未能如願站上領獎臺，而且真達成了五連陪跑“成就”，就連觀眾都唏噓不已。

棠曉眼睜睜的看著獲獎女演員從展燁手裏接過獎杯，她聽見自己心碎一地的聲音。所有的燈光在這一刻熄滅，這是棠曉一生中的至暗時刻，前途與戀情都變得混沌黯然。

她看著臺上與展燁合照的獲獎女演員，他們笑的那麽開心，仿佛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棠曉再也無法做到鼓掌祝賀，雙腿幾乎不受控制，帶著她灰溜溜的匆匆離去。

等到棠曉回過神時，已經坐上車了，她捂住臉，淚水洶湧出眼眶撲漱而下。

任誰勸都勸不住。

鹿嚶嚀與靜靜面面相覷，卻又束手無措。這都第五年了，她們還沒見過如此失態的棠曉。

往年陪跑，她都能一笑而過然後說“沒關系，來年再接再厲”。

今年這是怎麽了？

靜靜縮在角落，連呼吸都變的小心翼翼，不住用眼神示意鹿嚶嚀。

鹿嚶嚀嘆口氣，說道：“雖然咱們跟萬花獎失之交臂，但我棠的美貌絕對是在萬花獎之上的，紅毯照營銷一波的效果肯定不錯。”

“別！”棠曉生硬拒絕，“一個演員拿不住獎，竟整點亂七八糟的有什麽用？只會被別人叫毯星。”

激烈的言辭把鹿嚶嚀噎得說不出話，她默默閉上嘴。

最後，司機把棠曉送回到展燁樓下。棠曉欲言又止，終是上了樓。

頒獎晚會結束後，展燁並沒有等到棠曉，稍一打聽才知道她提前離開了。棠曉的電話一直沒人接聽，展燁心急火燎的往回趕。

甫一開門，家裏一片漆黑，展燁按開電源，才發現棠曉頹廢的窩在沙發裏。

隨著展燁走近，她翻了個身背對著男人，然後縮成一團。

展燁感受到了強烈的拒絕之意，無奈的扯下唇角，問道：“是我惹你不高興了？”

棠曉並沒有搭理他，可展燁卻直接在旁邊的軟塌上坐下，大有聽不到答案就不走的意思，她悶聲道：“與你無關，是我太差勁了。”

展燁知道是落選的事，也知道棠曉對萬花獎的渴望，好心安慰道：“提名即肯定，你還這麽年輕，就已經被提名五次，特別厲害，未來可期！”

棠曉卻自嘲說著：“提名五次都沒有得獎，人家只會說棠曉也就這水平了。”

展燁微微皺眉，語氣中透著些不認同，“競爭者那麽多，可是獎杯只有一個。能從眾多優秀的演員中脫穎而出，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設立這個獎項的初衷就是讓演員們形成良性競爭，不斷精進演技。”

“如果只是盯著那個獎杯，就有點本末倒置了。”

本是發自肺腑的勸解，在憋著心事的棠曉聽來就是另一種滋味了。

她忍不住挖苦：“你一個大滿貫獲得者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的說出這些漂亮話。而我只是一個在你眼裏連事業都沒紮穩腳的小透明，萬花獎對我來說很重要！”

“它不僅是一份沈甸甸的榮譽，還是對我事業的肯定，更是我公開戀情的籌碼！”

“公開戀情？”展燁疑問出聲，他已經跟不上棠曉的思路了。

“你說過達成一個很厲害的成就就可以公開。”

棠曉終於肯直視展燁了，目光灼灼逼人，“萬花獎還算不上麽？”

展燁從來不認為公開戀情和棠曉獲得萬花獎能畫上等號，於是哭笑不得說道：“我沒說你獲得萬花獎就公開戀情。”

看著棠曉瞳孔驟縮，表情從震驚到受騙的轉變，展燁立馬意識到自己表達不對。

他趕緊改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很厲害的成就也並非就是獲得萬花獎。”

可惜棠曉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一雙水瞳被怒火燒幹，“原來就算我得了萬花獎你也沒準備公開，是我自作多情了。”

展燁的沈默就像是冰封的湖面，而棠曉則是一尾困在下面的魚，就快要憋死了。就算是玉石俱焚，她也要撞出一個突破口。

棠曉忽然笑出聲，淒美動人又陰鷙瘋狂，“其實你根本就沒打算公開吧，什麽事業上升期、有所成就不過是借口。不然畢業典禮那天，你明明都來了卻不去現場，躲什麽？”

“如果我們不是戀人關系，而是退回到親友或是前後輩的關系，你一定會大大方方的站在我身旁對不對？”

棠曉累了，她像霜打的茄子沒了神采，頹廢的坐下，雙眼失去焦距，空洞又麻木。

“其實跟你確立關系後，我每天都過得很不真實，像我這樣仰望著你的人真的配站在你身側麽？那些你給予的溫柔與甜蜜切切實實將我蒙蔽，讓我忘記了我們之間的巨大差距。”

“這件事情算是將我敲醒，讓我徹底看清咱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種劃清界限的言辭傷透了展燁的心，可他只當棠曉在氣頭上，默默消化著傷害。

展燁知道棠曉在乎公開戀情，卻沒想到一下變成了燃眉之急。

他其實在想怎麽處理，既能滿足棠曉公開的要求，又能保住她的事業，只是現在看來為時已晚。

說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能溝通好，這場危機是不是就不會爆發了。

“對不起棠棠。”展燁難過的握緊拳頭，“這件事是：我沒有處理好。”

“但我保證，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不想公開的意思！”

展燁說的信誓旦旦，可棠曉看向他的眼神不再炙熱堅定，她走向玄關，打開門，“展燁，‘家人’這兩個字與我而言很珍貴，你別輕易對我說出口，我會當真。”

“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把我當成家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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