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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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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子從閣主殿出來,已是正午時分。

今日的陽光毒辣,以至於整個獨孤閣宛若一個剛開了鍋的大蒸籠。

閣主殿殿前臥龍池裏的水,正以肉眼不可看見的速度消散。

現在,池底的鵝卵石有大半完全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更別說臥龍池邊走廊上的常青藤,被烈日灼燒得早已奄奄一息。

淮陰子被眼前的這番景象弄得有些恍惚。

她晃了晃腦袋,也不想多在閣主殿附近停留,便朝著明鏡臺方向走去。

平日裏,淮陰子走的這條路,或多或少還能看見些下屬。

可今日,此路竟是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淮陰子了然,在這個節骨眼上,獨孤閣本就應是無人。

由於幽風的失誤,衡門子決心加大搜山的力度,讓閣裏所有的殺手都傾巢而出。

但她知道,即便是增加了人手,斷狼山除去狼群的威脅,斷狼山的山路本就陡峭難走,不知地形的他們又如何能與熟悉此山的葛生抗衡?

淮陰子又想到了墨河村。

此刻,淮陰子的雙膝還有些發軟,頭有些眩暈。

除去這仿佛能把人頃刻榨幹的艷陽外,大概還有跪了一夜之後留下的後遺癥。

她緩步走到墻邊後,單手扶墻,企圖讓自己的狀態稍稍轉好。

只是,只要她閉上雙眼,腦海中似乎就能浮現出墨河村內的慘狀:血色染紅了整個村落,無數的冤魂只得在村內永無止盡地飄蕩徘徊。她游走在墨河村內,忽然一雙血手從地下抓住了她的雙腳,這雙手似有無窮的力量,使得她無論怎樣掙紮,都不能擺脫它的掌控。“拿命來,快拿命來!”,一個低沈又陰森的聲音從她的耳邊傳來,她猛然回頭,卻看見出離憤怒的葛生提著劍刺進她的胸口……

淮陰子猛地睜開了雙眼,也早已冷汗直流,雙唇發白。

類似於這樣的景象,在她每次殺人之後都會出現。

可這一次卻不同,她沒又殺掉墨河村的人,但她知道,這些無辜村民受到連累,也是因為自己。

若自己不事先向衡門子報告,若自己在抓到柏舟之後再坦白真相,或許,這群無辜之人便不會死於非命!

淮陰子自嘲地笑出了聲,她的眼眶濕潤,表情扭曲。

這一直是她的心魔。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在她殺人前,她會不忍,可內心其實並無太大的波動。

然而,在她真的殺了人後,某種恐懼便如影隨形。

她甚至覺得,總有一天,她會為自己之前的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從這點上,她還是信命的。

就在此時,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

隨後,淮陰子聞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扶住她的,不是君子不器又會是誰。

“你的事,我知道了,抱歉。”這樣的話語,君子不器不知對她說了多少遍。每當她在獨孤閣遇到難題,率先知曉且暗中幫助她的,總是君子不器!

但諷刺的是,這樣的關心僅是因為君子不器將自己視作兄妹。

此外,君子不器對淮陰子,便再也沒有任何其它的情感。

若是數年之前,對於這樣的君子不器,淮陰子總是欣喜若狂,倍加珍惜。

可現在,她對君子不器的愛意早已被時光消磨殆盡,她總覺得自己不該繼續自我麻痹,也不該迷失在自己的遐想之中。

“所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淮陰子拍掉君子不器的手,又顧自朝前走了幾步。

換是往常,她絕不會對君子不器說出這樣的氣話。

君子不器只是快步跟上淮陰子,走到她的身邊,壓低聲線對淮陰子說道:“那些村民,我已派人好生安葬了。”

淮陰子一怔,這才停下了腳步,看向君子不器。

顯然,這樣的處事方式並不是君子不器一貫的做法,不難想象,她這麽做的目的為何。

君子不器待她,永遠都是那麽地溫柔。

君子不器此前的那番話,使得淮陰子的內心倏然一緊。

她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夜,君子不器牽著她的手,帶她一同偷偷跑出獨孤閣,只為看上元節的花燈。

她依稀記得,當時君子不器的雙手也像方才一樣溫暖有力,在君子不器握住她手的瞬間,淮陰子覺得自己握著這雙手,就是握住了整個世界。而見證以上一切的的,便是整個茫茫的天地以及河水中成百上千的花燈。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淮陰子愛過君子不器,可君子不器由始至終,都並不愛她。

君子不器見她神情古怪,雖心中有惑,但他還是從腰間拿出一瓶藥壺,放在淮陰子手心,道:“這藥是早年醫鬼金錢子饋贈於我,有安心養神之效。你現在的狀況有些糟糕,需要調養一段時間。”

“多謝你的好意。”淮陰子回道,可她卻覺得這藥瓶冰冷非常。

君子不器點頭,又放緩了聲線,柔聲道:“我這邊尚有任務。若有要事,便在明鏡臺前點掛上三盞紅色燈籠。我的人看到後,會立即通知我。你現在只管好好休息,調整情緒。”

說罷,君子不器便準備朝閣主殿方向走去。

淮陰子看著君子不器的背影,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只見她將君子不器叫住,道:“君子不器。”

“何事?”

她深吸一口氣之後,才問:“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君子不器先是一楞,又笑著答道:“因為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覺得,你像極了我死去的妹妹。你放心,只要我還在獨孤閣的一天,便會護你周全!”

說出這番話的君子不器,語調出奇的溫柔。

但正是這樣的溫柔,在淮陰子看來卻如同刀割!

半晌,淮陰子閉上了眼睛,神情黯淡。

她輕聲對君子不器說:“一直以來,多謝你的好意,淮陰無以為報。只是以後,我的事,與你無關。現在是,以後也是。”

“發生了什麽?”君子不器反問。

淮陰子聽後,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過你,不是兄妹之間的喜歡,而是想要和你廝守到老……”

“……怎麽會……”君子不器竟不自覺地倒退了半步,末了,才又鄭重地回了句“對不起。”

看著君子不器的反應,淮陰子便已明了於心。

她對上君子不器的目光,苦笑道:“你只管放心,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想趁此機會說清,也是決心徹底放下。從此,我也會和你保持界限……。”

“你……”君子不器欲言又止。

“我想,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為好,這樣,對你我都好。”淮陰子自嘲地苦笑了出來。

君子不器沈思片刻,才緩緩得回了一個“好”字。

“那便說定了。多謝你,給了我最後的尊嚴!”淮陰子笑得釋懷。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便頭也不回地往明鏡臺走去。

原來,她與君子不器,還是走到了最後這步。

獨孤閣,人孤獨。

這是詛咒,也是無聲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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