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葛生來說，將柏舟拉回自家大院其實並不費勁。

等他們二人前腳剛踏進院內，就看到了剛起床且睡眼惺忪的楊柳。

只見楊柳揉了揉眼睛，看清門口的二人後，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道：“早啊！”

因為楊柳的反映，葛生肚子裏的火氣愈發地大了起來。

葛生無意識地加重了口氣，道：“楊姑娘，管好你的病人！他都跑到別人家門口跪了一早了，再這麽折騰，他這傷怕是永遠都別想好了！”

可還沒等楊柳回話，柏舟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這無疑給了葛生重重一擊！

他葛生不是沒見過倔的人，而是沒見過像柏舟這麽倔的人！

可偏偏葛生又最受不了柏舟的目光。

柏舟的目光真摯且堅韌，每當葛生想直接朝他發火，總是在接觸柏舟眼神的瞬間，心底裏的火苗便被全數澆滅。

事實上，柏舟就是有這種魔力，總能在無意之中直直地戳中他的軟肋，以至於葛生自己被逼到了某種進退兩難的地步。

如此，楊柳便無辜地成為了葛生發洩的對象。

“楊姑娘，你好歹是個大夫，他如今重傷未愈，不把他拉起來，是想讓他落下什麽後遺癥嗎？”葛生朝著楊柳呵道。

柏舟看了一眼楊柳，沖她搖了搖頭。

楊柳雖然心疼，但還是決心站在柏舟這邊。

見楊柳朝自己點頭示意，柏舟這才對葛生說道：“葛兄，你若是不答應，柏舟便會長跪不起。”

——看吧，真是倔。倔得連天王老子都拉不回來！

葛生腦袋發脹得厲害。隨後，他只得順勢坐在了院內的石凳上，右手撐在桌上，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柏公子，男兒膝下有黃金！”葛生無奈提醒道。

“不過虛名。可若能得葛兄一助，就算讓我跪上一年半載，又有何妨？”柏舟語調鏗鏘。

葛生又是一嘆，他覺得，要是繼續這麽和柏舟耗下去，自己遲早要被柏舟弄瘋！

忽然，楊柳用力拍了拍石桌。

在場其餘二人皆被嚇得不輕，又同時不解地看向楊柳。

楊柳倒是對二人的反應極為滿意，只見她狡詐地一笑，對葛生說道：“哎呦，這位白衣神算葛生葛大俠，不知你是否記得，昨日，你吞下了我的千絲萬蟲草。還是那句老話，我們死，你死。我們活，你活！”

在場之人中，唯有柏舟聽到此話後表現得霧水一頭。

葛生看了一眼柏舟，又搖了搖頭。

——看來，楊柳並未對柏舟提及此事。

葛生也顧不上對柏舟解釋，他即刻將目光轉向楊柳，嘴角微微上揚，裝模作樣地又揉了揉太陽穴，道：“都說你們江湖中人霸道非常，所以，對付你們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話畢，只見葛生從腰間掏出一粒藥丸，壞笑著在楊柳面前晃了晃，道：“葛生鬥膽請教姑娘，不知昨日，姑娘讓我服下的可是此物？”

楊柳一把抓過藥丸，在嗅了嗅後，訝異道：“怎麽……不可能，你明明已經……”

“我明明已經吞下了藥丸，手上哪裏還會有千絲萬蟲草的毒藥？”葛生又是一笑，道：“姑娘的身份，在你用刀威脅我的瞬間，我便猜出了個大概。所以，毒藥我確實吞下了，只是，我當時屏氣閉氣，就算你強行塞給我十粒，之後，我還是能夠全數吐出的。”

“你！卑鄙，狡猾，無賴！”楊柳的臉瞬間紅成了一個柿子。

“楊姑娘，過獎過獎。只是，比起惡意逼迫，葛某的道行還是偏淺。”葛生不甘示弱地朝楊柳禮貌一笑。

另一方面，楊柳雖是氣得臉頰發紅，可仍知自己理虧在先，也沒敢繼續還嘴。

聽完楊柳與葛生的對話，事情的大概柏舟自然可以想象。

柏舟搖了搖頭，滿臉歉意地朝葛生說道：“葛兄，事情皆因柏某而起，楊姑娘性格直爽，若之前多有得罪，那我這裏便待她向你賠個不是，還望葛兄大人不記小人過。若葛兄憤意難平，你只管往我身上出氣罷！”

“算了，算了。我又不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事出緊急，楊姑娘一心又只想救你，自然是逼不得已的。”葛生擺了擺手。

此話一出，楊柳的臉頰又紅了幾分。

再聯系楊柳昨日的舉動，柏舟與楊柳之間的關系，葛生倒是看清了七分。

此刻，柏舟依舊跪於地面。

可赤蘞山的霧氣又愈發的厚重了起來。

葛生神色嚴肅，雖說楊柳醫術高明，但若柏舟因此受寒，事後調理還是會費些力氣。

說到底，葛生終究是心軟了。

他看著柏舟，耐心勸道：“柏舟，我之所以會救你，不過是想報你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三年前，你於斷狼山救下重傷在身的我，此後你背著我來到如月城興榮醫館就醫，整整照顧了我三天三夜。我與你道別時就對你承諾，你的恩情他日我必然會還。雖然你當初並未在意，可受者有心。如今，這份恩情我算是還了，而我早已心灰意冷，實在不想再過問江湖之事了。”

見柏舟不答，葛生瞥了一眼柏舟的膝蓋，又起身走到柏舟身邊，道：“山中濕氣太重，你還是回房裏好生休息吧。你為了我這麽做，不值得。”

可柏舟哪還聽得進去，他的思緒早已被葛生前一句話繞住了。

柏舟似乎記得，當年他們告別前，葛生真有對自己允諾。

葛生那會兒說了什麽來著，好像是說他欠自己一份恩情，若他日自己有難，只要柏舟一句話，他定會義不容辭。

柏舟眉頭稍皺，正如葛生所言，他當時並未當真。

因此，關於這個承諾的記憶便封存在了柏舟記憶的最深處。

若不是葛生主動提起，他現在又怎會記得。

人只會將自己以為重要的事記得真切。

三年前的相識，柏舟記住的是他從此結交了一位少年英雄。

而葛生銘記在心的，卻是他始終欠柏舟一個恩情。

柏舟沈默了好一會，才下定了一個決心。

原本，柏舟對於任何投機取巧的行為都是不屑一顧的，但若這樣的手段能助他找到幕後黑手，那即便是昧著良心，他也要去做。

於是，柏舟看著葛生，進一步確認道：“葛兄，我記起來了。當年，我在斷狼山救下重傷昏迷的葛兄，葛兄傷好之後，對我承諾，日後若我有任何困難，隨時都能找你，無論何事，你必會幫忙！”

“沒錯。”葛生念及柏舟傷勢，應付著回答，自然並未細想柏舟話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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