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哪有這麽簡單，他為什麽偏偏就忘了，那宏闊高偉的宮墻後面埋著的是白骨森森，那裏是比他的家族更加陰險臟汙的地方，他心愛的女人，一生光明磊落，是該在九天之上翺翔的鳳，可現在卻被關在那金絲籠中，日日看那陰私構陷，成了這世上最尊貴也最可憐的人。”慧能說到這，聲音已經是十分微弱了且斷斷續續了，仔細聽，還能聽到其中的哽咽。

“結果呢？”宿清忍不住問道。

“結果，結果就是明烈坦蕩的李竹君最後還是沒能躲得了後宮裏的明槍暗箭，最終她被那個至高無上的人以一條荒唐的通奸罪廢除後位，打入冷宮，從此賢後成了史書上的淫後。”慧能捏緊自己的手心，因為多年修佛而一直平靜寬大如深海的眸子第一次閃現出濃烈的憤怒。

宿清下意識飲口茶讓自己慢慢消化這個聽起來不可置信卻又真實發生的故事，一代高僧和當朝廢後竟然還有過這麽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那，那個少年？”

慧遠用手拭了拭有些濕潤的眼睛，轉過頭看著宿清，“你不是已經猜到了，正是老衲。”

“我是說，那個少年真正的身份。”宿清小心翼翼地問道。

慧能頓了頓，他眼裏慢慢凝起一絲緬懷之色，“月兒，你一定很疑惑，我為何與你父親相熟吧。這世上應該已經快沒有人記得我的俗家名字了，月兒，其實，我原叫——孟沖，而那個落魄貴族就是老孟家。”

“孟沖！”宿清猛地站起身來，她定定地看著慧能，一雙不大的眼睛被撐的老大，滿滿的無法相信。

慧能的雙眼一時間迷蒙上一層濃重的霧氣，已經二十年，沒有人提過孟沖這個名字了，“是啊，月兒，你原本該叫我一聲大伯的。”

宿清咣一下坐回凳子上，緩了半晌才勉強接受了慧能是孟回哥哥的這個事實，“堂堂孟家嫡三字，竟然出家……哦，也對，若不出家，恐怕你也活不到今天。”當年年僅十八歲的孟回帶著僅僅三萬兵馬與夜國八萬雄兵於邊境決戰，以少勝多，就此一戰成名，成了朝堂新秀，一時風光無兩。

而孟回多年困苦終得解脫，對孟家自然恨之入骨，多方尋找借口，欲置孟家於死地。而深知老孟家早已是腐朽不堪的皇帝對此也樂見其成，於是，在孟回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孟家越來越萎靡，伴隨著嫡長子孟勇被斬首，這昔日無比風光的開國將軍的家族也徹底歸於塵土，再無蹤跡。

相反，從此孟回平步青雲，而他的親妹妹孟情，一個普通庶女更借著他的威望搖身一變成為皇後，自此孟回的地位更加牢不可破。

“說的不錯，若老衲不出家，怕結局也和大哥一樣吧。”慧能輕輕嘆氣。

“可我父親最是痛恨孟家的人，又怎麽會留下大師您呢？而且看父親的樣子，他對您倒是十分尊重。”宿清仍舊疑惑不解。

“大概是因為我少時體弱，極少出門，也從不關心孟家的事，所以孟丞相才對我網開一面。其實，孟家落到那個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慧能飲口茶潤潤自己有些幹澀的喉嚨，“只不過，你這話其實也只說對了一半，他對我也是有恨的吧，不然，這麽多年，哪怕孟夫人帶著幾位小姐年年來此上香，他也從不來見老衲。”

宿清點點頭，忽地她露齒一笑，盯著慧能問道：“方丈應該不是來跟月兒說故事的吧。”

慧能大師見她笑得燦爛，不覺剛剛的悲慟也減輕了許多，“自然不是。”

“方丈直說吧，想讓月兒做什麽。”宿清笑看慧能。

慧能對宿清的問題並不感到意外，她向來都是這樣敏銳的孩子，“月兒，老衲想請你去冷宮看看竹君是不是安好，順便查一查，當年到底發生什麽事能讓一代賢後落得那樣的下場。”

“方丈覺得月兒一個弱質女子能做到這些。”

慧能眸中慧光乍現，“月兒若真是弱質女子，老衲也就不找月兒了。”

“方丈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宿清瞇了瞇眼睛。

“有所感覺，卻不能確定。”慧能微笑。

“那，如果方丈真的知道了真相，會怎麽做？”宿清挑眉問道。

“自然，與月兒的目標一致。”慧能面色不變。

宿清沈默了片刻，“你們是親兄弟。”

“既已是佛門中人，哪來的什麽兄弟？”慧能起身，“月兒，故事聽完了，你要見的人應該也快來了。對了，既然與能與月兒合作，慧遠的事老衲就不會再管了。”

“等一下，方丈。”宿清有些猶豫地問道，“您現在又在以什麽樣的身份關心李皇後呢……”她很想知道，時隔多年，慧能改變到了什麽程度。

慧能輕輕一嘆，“老衲已經不是當年懦弱的孟沖了，月兒大可放心，我不會再讓她失望。”

……

宿清推開禪房的門，明亮的日光一下子射了過來，宿清用手擋了擋陽光，讓自己的眼睛慢慢適應，同時她的心也不禁溫暖很多。

歷經二十年，孟沖終於不再退縮了，這座佛明寺也將會迎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吧。

“孟若月？”一個疑惑的聲音突然從對面林子深處傳來。

宿清端上禮貌的笑容走上前去，“見過大姐。”

孟若雪淡淡看了她幾眼，而後又向四處張望了片刻。

“大姐不必看了，今日只有月兒一個人來了。”宿清笑道。

孟若雪似笑非笑地看著宿清，“二妹今個是怎麽得閑來佛明寺了，是造的孽太多怕遭報應，還是求佛祖保佑不要死的太快？”

“大姐今日既是幫成越祈福，月兒勸你還是少造些口孽為妙。”宿清依舊溫柔含笑。

“你怎麽知道我是來幫越兒祈福？”孟若雪眼裏冷光一閃。

宿清噗嗤一笑，“大姐何必這麽緊張，越兒出了這麽大事，你自然要來為他祈福，這很難猜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