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7章 春一醉

關燈
黎明

夢裏一片混沌, 什麽都看不清。

依稀看見在迷霧中有個灰色身影,不知是男是女,敲著木魚, 唱著梵音……

頭越來越痛, 終於在最極點時,盈袖醒了。

她悶哼了聲, 小腹還是有點疼, 大抵睡太久,渾身乏力得很。

剛要翻身,發現自己被人從後邊緊緊環抱住,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 陳南淮。

他只穿了條褻褲, 上半身不著寸縷, 身上有股特別好聞的瑤英香味, 胳膊從她脖頸下伸過來, 讓她枕著,另一手則進到她的肚兜裏, 虛按在她的胸.脯上。

真討厭。

盈袖抓住陳南淮的腕子, 將他的手抽出來。

誰知驚動了他, 他身子微動了下,將她抱得更緊了, 與此同時,手輕按上她的小腹,迷迷糊糊地咕噥了句:

“別鬧。”

“你起開。”

盈袖厭煩地用力推開他。

而就在此時, 陳南淮如夢初醒,輕呼了聲,立馬坐起來, 頭下意識左右扭,含糊地說了句:“怎麽了?”

男人咽了口唾沫,手摩挲了把臉,坐著醒了一會子,扭頭去看側著身子睡的盈袖,幫她把被子掖好,剛準備重新躺下,發現這會兒天已經蒙蒙亮。

“袖兒,你醒了麽?”

盈袖沒理會。

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大夫開了什麽藥,睡恁久。”

陳南淮有些擔憂。

驀地,男人忽然像想起什麽似得,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摸著黑,走到櫃子那邊,從裏頭取出自己昨日穿的那套錦袍。

屋裏太黑,他一邊瞇著眼往繡床那邊瞧,一邊往上穿衣服。

穿好後,陳南淮踮著腳尖走過去,坐到地上的腳踏上,他把頭發抓亂了些,上身趴在床上,作出守了一夜的樣子。

“咳咳。”

陳南淮清了清嗓,手指去戳盈袖的背,試圖喚醒她。

“袖兒,袖兒。”

盈袖仍不想理,雙眼癡楞楞地盯著自己的指尖看,佯裝熟睡。

“怎麽睡得這麽沈。”

陳南淮笑了笑,狠狠心,輕擰了下她的屁.股。

“幹什麽呀。”

盈袖大怒,立馬翻轉過身子。

往前瞧去,陳南淮這會兒趴床邊睡得正熟。

“有病。”

盈袖悄聲暗罵了句,疲累地閉上眼。

陳南淮此時緊張得心狂跳,偷偷睜開只眼,發現盈袖還是睡著。

他不甘心,這回用食指輕撓了下她的腰。

她怕癢,一點都受不了別人動她腰。

“做什麽嘛。”

盈袖徹底怒了,騰地一聲坐了起來。

一瞧,陳南淮正趴著睡,仿佛被“驚”著了,打了個哈切起來,原本一臉的迷瞪,一看見她,立馬轉醒,起身坐到繡床邊,手附上她的額頭,擔憂地問:

“什麽時候醒的?你現在感覺怎樣?”

盈袖揮開他的手,冷笑了聲,這大概就是陳南淮罷。

在你面前永遠表現得溫柔體貼,可背地裏,卻把你往死裏坑。

“我沒事。”

盈袖頭無力地垂下,盯著錦被上繡的大紅牡丹。

她真的很想與陳南淮撕破臉,與他對質,可如今在陳家,真的是孤掌難鳴,就算這對賊父子把她藥死,哥哥嫂子估計都不會知道。

“剛才做夢,夢見被一條惡狗追著咬,驚著了。”

盈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把憤怒和不滿全都按捺住,淡淡地諷刺了句。

“呦,這可真是巧了。”

陳南淮往前挪了幾分,歪著頭看盈袖,手指從脖子裏勾出條紅繩,繩的末端綁了個卷起來的黃色符紙,他將這東西取下來,笑道:

“昨兒晚上老爺同我說,他也夢見我被只黑狗追,找道婆問了下,說是我之前出事受驚了,便給我寫了張符。”

說這話的同時,陳南淮將符給盈袖戴上,笑道:“我一個大男人戴這玩意兒作甚,沒得叫人笑話,你戴著,壓壓驚。”

“我不要。”

盈袖厭煩地將紅繩扯下,長出了口氣,避開陳南淮熾熱的目光,皺眉道:“你拿走罷。”

“怎麽了這是,脾氣恁大。”

陳南淮沒惱,笑得更粲然了。

頭先聽趙嬤嬤說過,女子有孕後,脾氣都會大些。

再說了,昨兒下午的事都是他的錯,一定要忍讓,可不能再得罪她了。

“你不是想回曹縣麽?”

陳南淮手肘撐在床上,笑著看盈袖,手剛伸出去,想要幫她將垂落的黑發別在耳後,生生收回來。

“昨兒我在雨地了跪了好久,求了父親松松手,他同意了,說等榮國公夫人壽宴完後,就讓咱倆一道去曹縣小住段日子。”

“真的?”

盈袖有些不信。

“當然了。”

陳南淮見盈袖面色好像有些緩和了,忙道:“大夫說你底子好,沒什麽大礙,就是有些勞累,要靜養一兩日。”

“少哄我了,怕是養著養著就臨盆了。”

盈袖撇撇嘴。

她手緊緊攥住被子一角,強忍住眼淚。

“真不騙你。”

陳南淮隔著被子,摩挲著盈袖的腿,笑道:“實話告訴你,雖說長寧侯不同我計較了,可張濤之太太仍死咬著我不放,帶著孩子天天上門來鬧,正好,我出去避避風頭,等事情冷了再回來,再說了,而今你哥哥是曹縣縣令,我還要去找他談談榷場茶酒的買賣。”

盈袖點點頭。

看來陳南淮沒有哄她,大抵,過幾日真能動身去曹縣。

寧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他絕口不提昨兒下午的事,那她也不觸黴頭,也就憋屈這兩三日了,湊活著吧。

“多謝你替我在老爺跟前說話。”

盈袖強列出個笑,看他。

“沒事。”

陳南淮有些緊張了,避開盈袖的溫柔目光,說話都有些磕巴了:“咱,咱們是夫妻嘛,我肯定得多疼你。”

大抵真的心虛,越往後說,陳南淮的聲音越小,只見他忽然坐直了身子,岔開這個話頭。

“聽丫頭說,你昨兒只吃了一點米粥?”

陳南淮眼裏滿是心疼,抓住盈袖的手,柔聲道:“可憐見的,昨兒老爺心疼你,特特準備了清燉鴨子,誰承想你這丫頭不領情,給全吐了,你現在餓不?想吃什麽?”

“我不餓……”

盈袖生生止住話,虛弱一笑:“我想喝點魚湯。”

“好,我這就叫廚娘給你做去。”

陳南淮立馬站起來,剛準備叫外間守夜的海月、荷歡進來,忽然像想起什麽似得,覆又坐到床邊,將枕頭墊在盈袖背後,讓她靠得舒服些。

“咱們洛陽有個食肆,□□一醉,他家的魚做得最好,可只賣一上午,要早早上門排隊等,我這就去給你買。”

話音剛落,陳南淮猛地站起來,腳底生風似得離開了。

盈袖癡楞住。

這還是那個心思刁毒,虛偽無情的陳南淮麽?

怎麽感覺他在知道她懷孕後,就像變了個人似得。

別被騙了。

你可是親耳聽到,這男人為了來日不被魏王牽連,私底下找左良傅要雲州今年的三成夏秋稅,甚至為了給自己找退路,還想把妻子獻出去。

盈袖咬牙,剜了眼陳南淮離去的方向。

和陳硯松一樣,都是沒心狠辣的畜生,他們父子一定會遭報應的。

……

春一醉

天還沒大亮,街道上透著黎明將盡的藍。

洛陽還是那樣的繁華,夜市做買賣的商人正打著瞌睡收攤,將四季衣裳和越國人參都收進箱子裏;

早市的小商販互相打著招呼,瞧那家小李包子,大師傅頭上綁著灰藍布條,咬牙一拳拳地和面,蒸籠裏冒出讓人食指大動的白霧;

賣花匠挑著擔子,將清晨剛剛摘下的花兒往大戶人家送,花朵上還帶著香濃的露珠。

在洛陽,春一醉酒樓最是出名。

這家酒樓已經開了一百多年了,傳說前朝敗落後,宮裏的公主娘娘們流落民間,為了生計,所以開了這家酒樓。

招牌菜是道魚羹,名喚‘貴妃魚’,是用土雞做湯底,在砂鍋裏文火慢燉兩個時辰後將鯽魚放進去,做法簡單,但裏頭添了秘料,使得魚羹吃起來極其的香濃幼滑。

包間並不大,卻布置得雅觀。

墻上懸掛了簪花仕女圖和焦尾古琴,一張老榆木桌,三把方凳。

陳南淮此時懶懶地躺在躺椅上,腰上蓋塊薄毯,百善半跪在跟前,給他捶腿。

大抵真的是人逢喜事,昨晚幾乎一夜未眠,可陳南淮臉上看不到半點疲累,皮膚細白紅潤,就連眉毛都泛著康健的油光。他嘴裏哼著新學的戲詞,手指點著腿打韻律,唱到精彩處,還給自己叫了聲好。

“爺,這力道怎麽樣?”

百善揉捏著主子的小腿和膝蓋,仰頭,笑著問。

“再大點力。”

陳南淮閉著眼享受。

昨晚跪了許久,別說,腿還真有些酸疼。

“爺,來都來了,要不您點幾個菜吃著?”

百善斜眼覷了下墻上掛著的一塊塊紅木招牌,笑道:“要不點個清炒菜心?聽說春一醉的白菜都是用晚上收割的,吸取了月光和露水的精華,每顆只取最嫩的一點菜心,炒的時候佐以高郵的鹹鴨蛋黃兒,最是鹹鮮爽口了。”

“行吧。”

陳南淮笑了笑,今兒倒是沒挑。

“爺,其實您何必親自出來呢,小人給您跑腿也行呀。”

百善頗有些不忿。

“你懂什麽。”

陳南淮白了眼百善,笑著從桌上拿起茶盞,喝了口。

“就是要本少爺親自來,才顯得有誠心。”

陳南淮嘆了口氣,眼中的寵溺甚濃:“她如今害口,難得想吃魚湯,我就給她買最好的。哎??你小子笑什麽呀。”

百善用袖子捂住唇,“試圖”掩住笑意,奉承道:“小人是笑爺自打知道要當爹後,就跟換了個人似得。”

“怎麽說?”

陳南淮來了興致,笑著問。

“從前在曹縣時,您處處擠兌大奶奶,如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時時刻刻看著她,生怕她不見了。”

“胡說。”

陳南淮笑著否認。

男人忽然坐起來,勾勾手指,讓百善靠近些,皺眉道:“過些日子我帶她回曹縣,你就別跟著了,我怕她見了你,又想起些什麽。”

百善正要答應。

就在此時,只聽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

走進來個英俊高大的男人,他穿著玄色錦袍,腳蹬牛皮靴,通身帶著股肅殺之氣,可偏偏笑的溫和。

是左良傅。

“左,左大人。”

陳南淮眼皮生生跳了幾下,趕忙站了起來。

男人下意識低下頭,沒有看左良傅,倒不是怕。

頭幾次相見,他極盡譏諷嘲弄,甚至還生出把盈袖推出去的齷齪想法。

如今,他只想和盈袖躲這狗官遠遠的,最好一輩子別相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