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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雨打鳳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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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風大怒, 狠狠地剜了眼陳南淮,薄唇緊緊抿住,半句都不想爭辯, 他從懷裏掏出張銀票, 啪地一聲按在桌上,立馬就要起身走。

“哎, 怎麽惱了呀。”

陳南淮滿臉堆著笑, 忙不疊地按住謝子風的肩膀。

“好好好,是我糊塗,我不該說你的心上人。”

陳南淮急忙道歉, 態度相當的誠摯, 他直接端起壺秦酒, 咕咚咕咚猛灌了通, 可憐巴巴地看著謝子風, 輕輕地打了幾下自己的嘴:

“瞧我這張臭嘴, 該打該打,不過你也要理解, 我沒什麽心上人, 自然不能體察到你那種護短的勁兒。”

“得了吧。”

謝子風白了眼陳南淮, 噗哧一笑:“沒心上人,你那陸表妹算什麽?”

“她……”

陳南淮右眼皮猛跳了幾下, 笑容逐漸消失,不痛不癢地說了句:

“她是我家江太太的親戚,我倆都大了, 沒以前那麽親厚了。”

謝子風笑了笑,沒在意,他不曉得這裏邊發生了何事, 還當南淮又在悲風傷月。

也是,南淮傾慕陸姑娘的才學和品行,又是多年的情誼,估摸著就快定親了。只不過陸姑娘向來自重,對南淮總是若即若離,保持著距離,南淮過去沒少在他跟前訴苦,嫌表妹不開竅。

大抵,兄妹倆又鬧別扭了吧。

“等你同陸姑娘成親後,就能體會到我的心事。”

謝子風擡手,隔著衣裳,輕輕地摩挲懷裏的畫卷,笑道:“你方才那番話實在難聽,且不說梅姑娘並未畫那種市面上時興的男女交纏俗畫,單單就論她敢畫自己,就讓我佩服。”

謝子風眼圈微微一紅,飲了口酒,癡癡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女孩子十歲是靈動,二十歲是明艷,三十歲是嫵媚,四十歲是風韻,五十歲是溫婉……這世道,將女孩兒一輩子鎖在宅院裏,困在腌臜男人身上,她們的美和才學無人知曉。”

說到情動處,謝子風憤恨地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齒道:“南淮,人都道你母親袁氏昔日是洛陽第一美人,可父親說,我姑母才是天下無雙。姑母十五歲就入了宮,漫漫三十載與骨肉至親分離,臨終前求皇帝,說想見見我父親,可宮裏有規矩,不許,姑姑最後孤零零一個人赴了黃泉。什麽孔孟之道,什麽三綱五常,什麽男尊女卑,都是混賬東西,沒有女人,男人從哪兒來?從我第一眼看見這幅畫起,我就知道梅姑娘同我一樣,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不受俗世拘束的。”

陳南淮笑了笑,沒接這話茬。那丫頭是個什麽德行,他太清楚了。

“我知道你小子心裏想什麽,你吧,被你父親管得有些迂,也不指望你能懂我們。”

謝子風淡淡一笑,拿起筷子,輕輕地敲打瓷酒杯,吟唱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陳南淮點頭微笑。

暗自腹誹,將放蕩說成迂,誰稀罕懂。

“我同你說個有趣的事。”

陳南淮端起酒壺,給子風滿了一杯,湊近了,低聲道:“方才我出去送你那李表兄,你猜他同我說什麽,哼,他看上了陳盈盈姑娘,要我當媒人哩。”

“那你怎麽說的?”

謝子風忙問。

“我自然沒理他。”

陳南淮啐了口,環住謝子風,壞笑:“我瞧著你對她頗有興致,好東西,自然要留給自家兄弟了。”

“南淮,你越發過分了。”

謝子風掙脫開,眉頭緊皺,瞪著陳南淮:“我只是敬重陳姑娘的仗義,並未對她生出非分之想,虧我把你當成好兄弟,你這般侮辱我。”

“當真不要?”

陳南淮坐直了身子,面色頗為嚴肅,湊近了,又問:

“三哥,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仔細想清楚了。她還是白壁之身,我忍痛割愛,將她送給你。”

“你是不是有病!”

謝子風惱了。

“不後悔?”

陳南淮冷笑著問。

“你真的有病。”

謝子風扭過頭,不願再看南淮。

“這可是你自己說不要的。”

陳南淮勾唇一笑,輕抿了口酒。

子風啊,別到時候怪兄弟不仗義,給過你機會,你拒絕了嘛。

“那姑娘就是我的嘍?”陳南淮笑的很壞。

“你想做什麽。”

謝子風感覺有些不對勁,但興許酒喝多了,想不通到底哪兒出問題了。

“長夜漫漫,我一個火氣正旺的男人,你說我幹什麽。”

陳南淮壞笑著轉著折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

這丫頭,他早想收拾了。

“不準!”

謝子風重重地錘了下桌子,力道太大,碗碟登時跳了一跳。

“南淮,你現在怎麽變得,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謝子風垂首,強按捺住怒火:“陳姑娘遭遇可憐,你堂堂陳府少東家,欺負她一個弱女子作甚,你可別犯渾。”

“開個玩笑嘛,瞧把你嚇得。”

陳南淮哈哈大笑,嘩啦一聲打開折扇,斯條慢理地扇著,下巴微擡,神情頗為驕矜:

“如你所說,我還真瞧不上這種風月場的姑娘。我家老頭子下了死命令,不許我在成婚前胡鬧,你放心,我絕不動她。”

“我不信。”

謝子風劍眉微蹙。

其實那會兒他就發現了,南淮看陳姑娘的眼神不對,現在細品品,南淮一進包間,頭一件事就是將大氅蓋在陳姑娘身上,不叫人看她的香軀,賊心思肯定是有了。

“除非你發誓。”

謝子風盤腿而坐,也開始耍無賴:“否則我就不走了,盯著你,不能叫你禍害了人家姑娘。”

“好好好。”

陳南淮喝了口秦酒,無奈地豎起左手,笑著和起誓:

“本人陳南淮,絕不欺辱盈盈姑娘,否則就叫我兒子死於非命。”

“你這也太毒了。”

謝子風搖頭一笑,終於放心了。

“你還沒成親,哪兒來的兒子。陸姑娘若是聽見你這話,不定怎麽跟你鬧呢。”

“她聽不著。”

陳南淮眼中閃過抹陰狠之色,淡淡一笑。

轉而,陳南淮湊近謝子風,柔聲問:“你接下來打算作甚?”

“接著找。”

謝子風伸了個懶腰,笑道:“我打算在曹縣附近的鄉裏找找看。”

“啊?”

陳南淮一驚,頓時慌了。

桃溪鄉離曹縣甚近,快馬加鞭,不到半日的功夫。

陳南淮陷入了沈思,皺著眉,慢慢地喝酒,忽然恍然一笑,道:“我記起個事,越國的燕州有個寒水縣,那個地方宗族聚集,人戶大多姓梅。天下人皆知越女貌美,而燕州當得第一,我猜想你遍尋咱們國家的雲州都找不到,大抵你的梅姑娘是越國人。”

“真的?”

謝子風一喜,抓住南淮的雙臂,激動都磕巴了:“你沒騙我罷。”

“騙你作甚。”

陳南淮搖頭一笑,正色道:“只不過畢竟是越國,到底危險,且燕州離此地甚遠,打個來回估計要一兩個月。你還是與我回洛陽,派人去找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謝子風臉上泛起抹紅暈,手捂住胸口,笑道:“我這人愛游歷四方,你是知道的,正好借此機會去一趟越國,瞧瞧他們的風土人情、山川河流,回來後編寫一部地方志,對我軍也有用。”

“對嘛,這才是國公府三爺該做的事。”

陳南淮趕忙又問了句:“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現在。”

謝子風飲了杯酒,拿起席子上放著的長劍,傲然起身,笑著朝陳南淮躬身行了一禮,道:

“南淮,道謝的話我就不說了,就此別過,來日洛陽再會。”

“路上小心。”

陳南淮笑著起身,還了一禮,依依不舍道:“快些回來,咱們洛陽再見!”

……

雪越下越大,升雲酒樓依舊沈浸在笙歌漫舞中。

金鼎中徐徐噴出的白色濃煙,將每個人都籠罩在靡靡之香裏,麻醉著,侵蝕著。

陳南淮送走謝子風後,一句話也不說,陰沈著臉,直直地朝酒樓的後院行去。

他此時百感交集,竊喜、心有餘悸、憤怒,還有一絲絲的愧疚。

可轉頭一想,他成全過,是子風自己拒絕的,也賴不著他,那點愧疚也就煙消雲散了。

後院此時靜悄悄的,屋檐下已經打上了大紅燈籠,上房門口站了兩個男人,年長的那個中等身量,貌相精幹,正是莫掌櫃;年輕瘦高的那個是百善。

“大爺,您可算過來了。”

百善抱著件嶄新的錦袍,忙不疊上前伺候。

大爺最是喜潔,今晚吃了酒,又撞了端菜的小二,下裳汙了好幾塊。

“不用管我。”

陳南淮擺擺手,沒打算換衣裳,他從懷裏掏出一沓銀票,塞到百善手中,略彎腰,低聲耳語:

“你去給我辦兩件事。”

陳南淮皺眉,細細囑咐:“頭一件,你拿著銀票去找謝三爺,就說這是我送他上路的盤纏,你務必要親眼送他離了曹縣,懂?”

“懂。”

百善忙點頭,低聲問:“第二件呢?”

陳南淮閉眼,按捺住火氣:“去庫裏,把那具上好的楠木棺材拉到義莊,再去請個看陰宅的風水先生。對了,從獄裏現找幾個會念經超度的和尚,一應的紙錢、香燭全都備好,咱們好好地給那醜尼姑辦場後事,要體面,別給我省錢。”

百善抿唇一笑:“大爺這是要疼奶奶呀。”

陳南淮恨得咬牙。

再不疼,老子頭上的綠帽子又該多幾頂了。

等百善走後,陳南淮疾步走向上房,他瞅了眼黑黢黢的屋子,站在門口,扭頭,看向一旁侍立著的莫掌櫃,低聲問:

“她沒鬧吧。”

“沒有。”

莫掌櫃半躬著身子,恭敬地回答:

“那會兒陳姑娘從酒樓出來,吹了風,酒上了頭,搖搖晃晃的,路都走不穩。小人告訴她,大爺讓她在上房裏等一會兒,她不太樂意,說換了衣裳就要走。誰知她剛進屋,裏頭就傳來一聲重響,小人不敢進去看,便叫了個嘴緊可靠的廚娘去瞧瞧。”

莫掌櫃輕咳了聲,接著道:“廚娘說陳姑娘實在喝得爛醉,直接癱地上睡著了。我吩咐那女人,把姑娘抱在軟塌上,其餘的不用管。”

“你做得好。”

陳南淮松了口氣,可也心有餘悸。

這丫頭得虧在他手下,若是爛醉在別的地方,可不得遭殃麽。

“在外頭守著,我進去瞧瞧她。”

說話間,陳南淮就推門而入。

剛進去,一股濃郁的酒味就撲鼻而來。

屋裏並未點燈,稍稍有些黑,可因外頭屋檐下掛著燈籠,所以,該看見的,還是能看見。

陳南淮徑直走向軟塌,居高臨下地站在塌邊,垂眸瞧著正熟睡的盈袖。

她背對著他睡,像小貓一樣蜷縮著,並未換衣,還穿著那條黑紗披帛,身上蓋著塊薄被,一條胳膊露在外頭,在昏紅的燈籠之光下,顯得那樣的白,有些刺眼了。

陳南淮坐到軟塌邊,雙臂環抱住,死死地盯著盈袖。

她的頭發有些散亂,髻邊那朵山茶差一點就要掉落。因那會兒在包間狠狠哭過,把臉上的胭脂沖散了,越發像被雨打後的鳳仙花。脖子和胸膛還在發紅,上頭依稀能瞧見淺淺指甲抓痕,看來並不怎麽會喝酒。

“梅盈袖,你作出這樣的浪態給誰瞧。”

陳南淮越發生氣了。

瞧瞧吧,先是左良傅,緊接著是李少,然後是謝子風……這樣風騷,誰知道她在南方還招惹過多少男人。

“你起來,咱們聊聊。”

陳南淮按捺住怒,不願碰她,便用折扇輕輕地戳女孩的肩頭。

誰知就在此時,他瞧見她輕哼了聲,翻了個身,右胳膊直朝他打過來,竟壓住他的腿,小手正好附在他那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早~感謝在2020-03-21 00:50:41~2020-03-22 01:12: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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