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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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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腿的第一步是先重新打斷成賀的腿, 這一點很好混過去。只說成賀夜裏摔了一跤,腳傷覆發需要休養。

然後墨九用自己配的藥給他治腿,在腳傷恢覆期間成賀自然不會再出來。劉氏和成書晴成書婉都繃著一顆心, 既緊張又期待。

所有人看似按部就班, 下人少也有少的好處。沒有閑人就沒有人探聽主子們的事情,而劉氏和她們因為有了希望臉上和愁容都淡了許多,看上去走路都比往常更有精神頭。

在大房眼中,二房老的老殘的殘已經沒有在意的必要,成賀摔到腿引趕快腿傷覆發的事情在那邊沒有引起任何的懷疑。除了成老夫人那裏派了個婆子過來假惺惺問了幾句後,再無下文。

至於成書晴的婚事, 正如墨九所料成老夫人回絕了榮府, 理由是兩家原是世家, 要是錯了輩怕以後不好稱呼。

成老夫人派人傳了話, 說是會替成書晴找一門好親事。成書晴松口氣的同時, 心又重新提起來。

墨九道:“都說一嫁從父二嫁在己,如果晴表姐你真不想嫁人, 外祖母也不會硬逼著你出嫁。這事你自己主意要拿好,誰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逼你。”

“可她是嫡祖母…”成書晴心有餘悸,在定北的那些年她已經磨去所有的鬥志,她已習慣於這壓榨被人安排。

“表姐,如今成家已經平反,你們不是罪臣家眷。你是成府裏的姑娘, 不是成府的下人。你的婚事自然有二舅母做主,外祖母怎麽也越不過二舅母。”

劉氏面有淒惶, “這樣…真的可以嗎?她畢竟是嫡母,我們二房現在的處境不好,什麽事都得靠著大房那邊。”

被人支使慣了, 難免生出一些奴性。

早年劉氏未必是這樣的性子,雖說是庶子媳婦,但也是國公府裏的主子。那時候大房二房表面和樂,二房也頗有幾分體面。

成家出事後,他們所有人的身份一落千丈,大房對他們二房再無客氣可言。加上丈夫在流放途中去世,那時候晴姐兒和賀兒都太小。她一個喪夫的婦人,除了倚靠大房別無選擇。

久而久之,不僅她成了大房的下人,她的兒子也成了大房的下人。

墨九當然知道二房眼下確實只能靠著大房,但是大房未必願意讓二房巴著不放。在沒有榨幹二房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前,大房或許還願意容忍二房的存在。一旦最後的價值都被壓榨幹凈,只怕二房會比現在更慘。

“二舅母,你仔細想想。在定北的時候如果沒有大房的人,你們是不是會活得更好一些?如今你們雖然是住在成府,但是試想一下如果你們是住在別處,沒有大房的人,難道你們就活不下去了嗎?”

劉氏被她問住,嘴裏喃喃:“世家大戶要是分了枝,那就真的沒有依靠…”

“你們住在這裏,感覺到依靠了嗎?”墨九反問。

成書晴指甲掐著掌心,內心在糾結。

墨九覺得這對母女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脫離大房,她們以為背靠著成家就能享受到成家帶給他們的榮耀和富貴。

這一點她們並沒有錯。

世家大房的庶支都不喜歡分家,因為一旦分家就意味著成了庶支。以後子孫的前程,姑娘們的親事都會降低好幾個檔次。

成婉芋覺得女兒說得對,她帶著女兒在莊子生活多年,說實話她覺得比在覃家過日子要強。雖然清苦一些,但勝在清靜。

“嫂子,我覺得久兒說得沒錯。這些年你們受的苦還不夠嗎?如今都回到成家了,大房那邊奴婢成群,我們二房的主子還要自己洗衣服做飯。我見過母親,她通身的穿戴和從前沒什麽區別。你再看看你…大房那邊的婆子走出去都比你體面…”

劉氏沈默了,小姑子說的話實在是紮心,但她知道這是事實。比起心中的悲苦,她更多的是茫然。

墨九道:“舅母和表姐好好想一想,這事暫時也不急。等賀表哥的腳好了,我想他肯定會有自己的主意。”

“對,對。”劉氏忙道:“我們聽賀兒的。”

這個時代,凡事要靠家裏的男人做主。

墨九不急,她覺得那位賀表哥是個明白人。

成賀的腳在恢覆期間不能下地,在此期間她專心帶著信娘識字。信娘是個特別聰明的孩子,雖然不會說話,但識字的速度並不慢。

成書晴每天想著弟弟的腿就要好起來,再看到女兒握筆的姿勢有模有樣,不僅能寫自己的名字,還能寫全家人的名字。她看著有些歪扭和稚嫩的字,突然捂著嘴哭起來。

墨九扶她坐下,給她倒了一杯水。

“久兒表妹,謝謝你,謝謝你…”

“一家人何必言謝。”

二房處境不好,劉氏明明知道成老夫人嫌棄他們是累贅,還去信到河西讓她們母女上京,就是怕她們母女在河西受人欺負。

就沖這份情,墨九也會盡力幫他們。

當然最重要的還得他們自己立起來。

成老夫人表面功夫做的好,二房要是自己立不起來,只能等著被大房一直壓榨。成家人回京兩年多爵位還沒有回來,大房要說不急那是騙人的。

可是再急也沒有辦法,為了維持以往的體面就得要銀子。成老夫人之所以沒有同意榮家的親事,除了成書音極力反對外,應該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榮家也沒什麽錢。

成老夫人如今能推出去聯姻找財路的只有成書晴,所以成書晴要嫁的人家大抵會是商賈之家。

事實證明墨九猜得沒錯,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成老夫人真的給成書晴找了一戶人家。一位姓盧的有錢商戶,嫡妻三年前去世,膝下有嫡子嫡女還有庶子庶女。

成老夫人話說得極好聽,成書晴是二嫁之身。以前在定北受苦了,她特意尋的殷實人家讓自己可憐的孫女享享清福。

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的後母,有什麽清福可言?

那來傳話的婆子眼睛都快長在頭頂上,聽說是成老婆子以前身邊的老人,這樣有體面的下人當然不會把二房放在眼裏。

“二姑娘,老夫人為了你可真是操碎了心。那盧家可不是一般的商賈,以前還是皇商。盧老爺也還年輕,今年還不到四十。人家盧老爺還說了,他不嫌棄信娘小姐,你可以帶女兒一起嫁到盧家。”

聽起來,倒是不錯。

劉氏有些心動,下意識看向墨九。

墨九問道:“敢問這位媽媽,不知那盧老爺的長子今年多大?”

年近四十的男人,在這個時代應該做祖父了吧。

那婆子似乎很是不屑,還真是小地方出來的姑娘,怪不得這麽不懂規矩。議親之事哪裏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過問的,二姑奶奶也不管管。

成婉芋這幾年來已經習慣事事由女兒做主,根本就意識不到墨九這麽問有什麽不對。就連劉氏也沒有意識到,眼巴巴地看著那婆子,一心想知道答案。

那婆子輕蔑不已,這一房都是上不了臺面的。

“盧老爺的長子今年二十有一,已經娶妻生子。”

成書晴臉色一白,如果真嫁過去不僅要當後母,還要當後祖母。

劉氏原本的那一絲心動也散了,她的晴姐兒還年輕,怎麽能一嫁過去就當後祖母。這門親事聽起來不錯,細細一思卻是哪裏都不如意。

“二姑娘這麽好的親事打著燈籠都難找,老夫人為了你不知費了多少神,你要是同意就點頭,老奴還要回去給老夫人回話。”

再嫁由己,又因為回到大京要顧及禮數和體面,成老夫人才會派人來問。以前在定北時成書晴一嫁一送,她可是一字都未同劉氏商量。

成書晴唇已咬得發白,她心亂如麻地看向墨九,在墨九的眼神中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還請媽媽給我帶一句話,就說不孝孫女要辜負祖母她老人家的苦心了。”

那婆子聞言臉色一變,“二姑娘,你不再好好想想?”

“不了,我不想再嫁人,我只想好好把信娘養大。”

“二夫人,二姑娘還年輕,不知道一個女人獨自養孩子的辛苦。您是她的母親,難道您也同意她這麽做嗎?”那婆子問劉氏。

劉氏狠了狠心,“我家晴兒前後兩次所嫁非人,她受了太多的苦,我實在是不忍心逼她再嫁。還請媽媽轉告母親,就讓她在娘家多留幾年吧。”

那婆子冷笑,“二夫人可真是一個好母親,您這樣不是疼她,您是在害她啊!”

墨九道:“這位媽媽,主子們的事情你一個下人不好插手吧。我二舅母和二表姐都說了不同意這門親事,你自去和外祖母回話便是,哪裏來的這些個訓人的道理。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們是主子?”

那婆子看向墨九的目光很是不喜,一個打秋風的表小姐算哪門子的主子。

“是老奴多事,老奴這就去回稟老夫人。”

成老夫人聽了她加油添醋的一番回話,從牙齒逢裏擠出一句話:不識擡舉的東西。

身為成府的老夫人,成老夫人自持身份當然不會明面上做一個逼迫孫女嫁人的惡祖母。以前在定北的時候也是,拍板事情的人是她,真正安排的人是她的兒媳,也就是原成國公世子成林的妻子於氏。

做為罪臣的家眷,於氏在定北當然不可能養尊處優,但她看上去比劉氏年輕太多,臉上也沒有劉氏那刻在皺紋裏的愁苦。

所謂妯娌,大約很多天生都不對盤,更遑論一嫡一庶。

進京兩年多,於氏身為嫡子嫡媳可沒少出風頭。舉凡是要去別府赴宴之類的,都是她和成書音出門,劉氏和成書晴母女一回都沒有參加過。

早年成家還沒有獲罪時,劉氏和她的差別還沒有這麽大。如今這嫡庶二子的媳婦,已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劉氏面對於氏,不自覺低人一頭。

“我說弟妹啊,你是怎麽樣的,怎麽能由著晴姐兒胡來呢?”

“嫂子,晴兒她真是被親事嚇怕了…我總不能逼著她再嫁人吧…”

於氏臉色微變,“那是從前沒有辦法,現在她是成府的姑娘,誰不高看她一眼。那盧家可不是一般的商戶,盧老爺前頭的那位發妻也是官家小姐,而且還是一個嫡女。”

這話倒是不錯,盧老爺前頭的妻子確實是官家小姐,只不過這官家也分三六九等,一品的官家和九品的官家那可是天壤之別。

八品小官家的嫡女,也值當於氏拿出來說嘴。

劉氏不清楚這裏面的底細,只是覺得不能讓女兒去當後祖母。“嫂子,晴兒是你看著長大的。她在定北吃了那麽多的苦,我是真想多留她幾年,讓她自自在在地當幾年姑娘。”

“你呀真是糊塗,晴兒都多大了,再拖下去你只會害了她。她眼下還算年輕,說句難聽的話或許男人還圖她能生養。要是再過幾年她年紀大了,又是二嫁之身,更不好找人家了。”於氏語重心長,“我們都是當娘的,你疼女兒的心情我理解。你自己好好想想,可別等過幾年她再想嫁人,怕是連盧老爺這樣的男人都尋摸不到了。”

劉氏的心被她說得一陣動搖,嘴上倒是沒有松口。

多年妯娌,於氏大概知道這個弟媳被自己勸動了。她又說了一番看似掏心窩子的話,眼看著劉氏差不多已經心動這才起身告辭。

“你好好勸勸晴姐兒,可別誤了自己的終身。”

“嫂子,我省得,我會勸她的。”

“行了,別送了,回去吧。”於氏揮著帕子。

墨九站在屋墻邊上,看著那揮著帕子的婦人。這婦人的模樣與記憶中應該是有變化的,不過就算是沒有變化她光看臉也認不太出來,但是這聲音她不會聽錯。

即使是過了二十一年,她也不可能忘記這個聲音。原來當年的那個婦人就是成世子夫人,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人。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山重水覆終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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