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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另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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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王府姨娘, 怎麽會使得一手好鞭子?不用她過多言語,眾人已將流言和她的身手結合起來,腦補出許多香艷刺激的場景。

那瑞王的喜好還真是與眾不同, 方才九姨娘的鞭法耍得如此熟練, 可見之前閨房中與瑞王沒少以此為樂。侯府世子被打成這般模樣,不知瑞王是如何承受住的。堂堂天子血脈皇室貴胄,竟然喜歡受虐,還真是令人費解。

榮耀被人扶起來,臉上道道血痕看上去慘不忍睹。他原本也不算是長得頂好看的世家公子,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 他的氣質都是外在襯托出來的, 眼下被墨九一通鞭笞, 哪裏還有半點侯府世子的貴氣。

“你…你們給本世子等著!”他呲著牙, 臉上的鞭傷一扯就痛。

墨九依舊一臉無辜, 仿佛剛才那將鞭子使得龍飛鳳舞之人並不是她。她乖巧應道:“榮二公子,我們就在不遠處的莊子裏。你放心我們哪裏也不去, 保證天天在莊子上等你大駕光臨。”

榮耀那個氣,渾身上下都痛。他真是瞎了眼,怎麽會以為一個她是個弱不經風的女人。剛才她下手那狠,差點要了他的命。

“瑞王縱容自己的妾室打侯府世子,我一定要去宮裏討個說法。”

“榮二公子,是你先動的手, 鞭子也是你自己的,這可是大夥親眼看到的。可憐我一個弱女子嬌弱無力, 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敢同你動手。我哪知道你這般無用,連我一個弱小的女子都打不過,還有臉去宮裏告狀。我要是你還不如買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省得丟人丟到宮裏去。”

萬八千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道:“九姨娘,豆腐可撞不死人。”

“榮二公子手無縛雞之力,連我這樣的內宅女子都不如。我看他也就拿得動豆腐,別的東西恐怕力不從心。”

萬八千哈哈大笑起來,招來榮耀的怒目而視。

榮耀認識萬八千,這位可是瑞王眼前的紅人,他不敢得罪。狠狠瞪他們一眼,怒斥著身邊的下人還不快扶他去找大夫。

人群散去,萬八千過來和榮直見禮。萬八千的目的地正是溫泉莊子,他要去給瑞王報賬。

三人結伴而行,有萬八千在氣氛總是輕松又愉快。墨九今天卻覺得他有些礙事,還不識趣地走在她和榮直的中間,滿身的銀元寶,活像一個閃閃發亮的第三者。

“萬公子你穿成這樣,還真適合插花。”

“是嗎?九姨娘真有眼光。我一向品味高,走到哪裏都能收獲羨慕的目光無數。”萬八千頗有些自得,越發歡快地搖著自己手中的扇子。

這麽冷的天,他也不嫌冷。

墨九搖頭,“適合插花的不一定是花瓶,還有其它的東西。”

萬八千眨著眼睛,立馬回過味來。所謂損友,自然深知對方的秉性。小九九話裏有話,而且一定不是好話。

可是好奇害死貓,他忍不住多嘴問道:“還有什麽?”

“鮮花插在牛糞上。”

得了,他自找的。

他翻著白眼,對榮直道:“榮公子,你怎麽能受得了她。她可是三句不離損人的主,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特別痛苦?”

“並沒有。”榮直道。

萬八千不信,搖著扇子佯裝心痛。哀怨地看她一眼,然後一臉惆悵地指著遠處的山做起詩來。他一張嘴,墨九就知道不會有好話。

“小道、高山、瘦馬,傷心人需要安慰。”

“滾,你才瘦馬,你全家都是瘦馬。”

墨九作勢打他,他一蹦三步遠。然後開闊的原野上他們開始你追我逐,時不時傳來他打趣調皮的嬉笑聲。

榮直冷冷地看著他們,覺得此地實在是太過空曠。

“姓萬的,有種你就別跑。今天要是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我就不姓墨。”墨九叉著腰喘著氣,咬牙切齒。

萬八千嘻嘻哈哈,還朝她做鬼臉。

這個皮孩子。

萬八千笑著笑著,猛然覺得不對,哪裏來的殺氣。他左看右看,這裏除了他們三個人再無別人。

目光定在榮直的身上,只見對方清風明月般皎皎,實在不像是要殺人的樣子。暗道自己是不是感覺錯了?

“好了好了,算我錯,行不行?我給你賠禮道歉,你就原諒我一時嘴欠。”

墨九冷哼一聲,“你就是欠,除了我自己以後你是我遇到的嘴最欠的人。你說你這麽欠,你小時候你娘是不是一天要打你三回?”

萬八千神色略黯,“豈止是三回,五回也不止。”

“為母則剛,伯母做得對。”

萬八千滿眼的惆悵轉為無語,“小九九,你最近用詞越發神來之筆,在下實在是佩服得緊。”

“別佩服我,更別崇拜我,否則你會被我深深吸引而愛上我。”墨九驕傲地說著,走到榮直的身邊。

一靠近,只覺寒氣陣陣。

萬八千不敢走近,遠遠走在他們的旁邊。

三人保持著這樣怪異的距離一起進到莊子裏,一進莊子榮直飄然離去,墨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氣。

而萬八千則是正事要緊,當然要去瑞王那裏。

墨九一個人在莊子上閑逛,逛著逛著看到一行人。前面是團公公和幾個小太監,後面是垂頭喪氣的萬八千。

這小子犯什麽事了,怎麽這個死德行?

“公公,你們這是做什麽?”

萬八千用扇子擋著臉,不肯看她。

團公公的聲音不小,“萬公子辦差不利,王爺罰他站到莊子外面思過。”

墨九環顧四周,這條路不像是從瑞王那裏過來的路,也不像是出莊的路。團公公難道是故意讓不差錢丟醜,拉著人游莊?

她站到一邊,無奈萬八千不看她。

莊子外面雖然不是人來人往,但莊子裏的人進進出出都能看得到。萬八千站在那裏仔細反省,覺得王爺似乎是心情不佳遷怒他。

不就是說錯一個數目,他當時已經及時改正。換成平時王爺根本不會說什麽,今天他真是出門沒有看黃歷,怨不得別人。

“你犯了什麽事?”

“你別問了。”他用扇子擋臉,嫌丟人。

墨九撇嘴,“這有什麽好丟人的,不就是被罰嗎?誰還沒被罰過?”

那不一樣,他在背後怎麽受罰都沒關系,但他不想在她面前丟人。她嘴這麽損,一定會嘲笑他,而且會一直拿這件事笑話他。

“你真不笑話我?”

“我是那樣的人嗎?”墨九站在他的身邊,望著不遠處的林子。“其實站在這裏吹吹冷風挺好的,省得有些人自我膨脹,一天天的都快忘記自己是誰。我說你就知足吧,你犯了錯王爺只罰你站著。要是換了別人,我敢打賭重則丟命,輕的話也逃不了受皮肉之苦。”

“那是,你也不看看小爺是誰。小爺自認王爺身邊的第二紅人,就沒有人敢稱那個第一。”萬八千立馬精神抖擻,信心滿滿。

墨九最是看不得他這樣自得意滿的小模樣,那會讓她忍不住想打擊他,想虐一虐他。這小子長了一張桃花臉,妥妥的渣男標配,不虐她都對不起自己。

她瞇起眼,故作深沈,“王爺確實很看重你,你看你生得這樣一副好相貌。面如桃花膚若凝脂,你說王爺會不會對你有不一樣的心思?”

萬八千被她的語氣驚得不輕,桃花眼眨啊眨一臉的驚恐,“小九九,你別嚇我。小爺我可是堂堂男兒,我只喜歡身嬌體軟的姑娘。”

她突然湊近,盯著他的眼睛,“不差錢,你老實告訴我,你和王爺之間到底有沒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他被她嚴肅的模樣驚到,在聽到她的問話後心裏一片發毛。桃花眼飄忽不定,不太敢同她的眼神對視。

小九九這個人,有時候真是敏銳得可怕。

“當然有,我們是主子和奴才的關系。我替王爺賺銀子,王爺護我的人身安全。你不也一樣嗎?你敢說你和王爺沒有關系,你們不是主子和屬下的關系?”

墨九認真地看著他,他的眼神在躲閃,他的眸光帶著防備。每個人都有秘密,好奇心太重的人死得會更快。

她笑起來,頂了一下他的手肘,“你說得沒錯,所以你被主子罰站有什麽好丟臉的。你應該感到榮幸自己是被王爺親自處罰的。”

“那是,那是。我當然感到榮幸。”萬八千作勢抹著額頭的汗,習慣地用扇子給自己扇風。涼風從脖子的衣襟處灌進去,他覺得自己渾身發涼。

他正想說什麽岔開這個話,遠遠看到白衣勝雪的男子朝這麽走來,臉色微微有些變化,“聽說你們今年會陪王爺一起在莊子上過年?”

“對啊。”墨九朝榮直招手。

長身玉立的白衣男子,墨發用白色的發帶束著。姿儀出眾長相出色,遠遠看著似風吹不動,實則不到須臾間已到他們面前。

與他相比,萬八千這樣的相貌很是不夠看。萬八千看著她眼裏的光,那是明月倚仗曜日映照出的光,絢爛奪目與天同輝。

他突然覺得有些刺眼,撐著笑意懶散地搖著扇子。

榮直淡淡對墨九道:“莊子上的守衛在巡視時撿到一只受傷的雛鷹,你要不要去看看?”

自從上次初步戰勝自己心裏的恐懼之後,墨九有意識想徹底清除自己內心深處的弱點。她前幾天嘀咕著想養一只鷹,然後把它馴服。

一聽榮直說到這個,當下歡喜不已,“要,我要去看。”

榮直同萬八千點頭打招呼,然後同墨九一起離開。從聽到有雛鷹的那一刻起,墨九心都飛走了,頭都沒有回一下。

萬八千有些傷感,望著天好半天吐出一句話,“沒良心的小九九,見色忘友。”

據莊上的護衛說,那只雛鷹應該是一只雕。這種雕成年體型十分巨大,習性很是生猛。如果馴化得好,能成為打獵偵察的好幫手。

墨九當仁不讓地要求養這只小雕,等到她替小雕包好受傷的腳搭好一個小窩時,天色早已黑透。她這才想起不差錢那個倒黴蛋,卻被莊子的下人告之他已經離開。

她有些失落地摸著小雕的羽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小雕發出“啾啾”的聲音,毛絨絨的半點不見長大後兇猛的模樣。她想起那年雪天,想起了師父。

她養小雕和師父養她的性質差不多,並不是因為真正心生憐憫。她突然不想馴服它,也不想讓它成為自己的幫手。它屬於山林,屬於這片山林之上的天空。

“小東西,等長大了,我就把你放回山林。”

人總是那麽不經念,在看到臺階上的那片楓葉時她楞了一會。然後若無其事踩上去,徑直進了屋子。

子時三刻,她披衣開門。

月已半圓,很快要近年關。

她毫不意外看到外面站著的人,慢慢地走過去恭敬地喚一聲師父。赤蒼的手從背後拿出來,手裏有一只銀碗。

原來又是取血。

如果那人一直不好,她是不是要一生充當別人的血庫?或者說師父當年收養自己,為的就是那個人。

“師父,您那個朋友病得是有多重?怎麽還要取血?上回您取完血後,我的手疼了好多天,這傷口好不容易愈合,還留了一道疤。”

撒嬌賣癡的事她從前沒有少做,她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她長在師父的膝下,盡力扮演著一個女兒的角色。時日一長,潛移默化中師父肯定會對她產生父女之情。

然而她錯了。

赤蒼不為所動,另一只手裏已經握著匕首。

她皺皺眉,“真要割啊?那我的手腕上是不是要再多一道傷口?師父,要是每取一次血多一條疤,好難看的。”

“不會,在原來的傷口上重割。”

“哦,那好吧。”她在笑,心卻在滴血。剛好的傷口重新割開,說不痛是假的,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師父明明近在眼前,她卻覺得他離自己好遠。那麽的遠,那麽陌生,就像是他們從未相依生活過。

“師父,您那個朋友什麽時候好?我還要取多少次血?”

“這不是你應該問的。”

血流進銀碗裏,在寂靜的夜中能清楚聽到“滴答”聲。她的手很冷,手指頭一根根地凍僵,像被冰封一樣。

“師父,如果我一直這樣被取血,那我會不會有一天變成幹屍?”

赤蒼的手一頓,“不會。”

“真不會嗎?”她又問。

赤蒼看著她,“是。”

她有時候真恨自己為什麽看破一切,又為什麽要在過去多年的歲月中習慣察言觀色。她從他的眼中窺破另一個可能,一個更加殘忍的答案。

沒有咆哮沒有怨恨,她竟然還在笑。

“我知道了,因為我等不到成為幹屍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應該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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