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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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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廣道:“殿下縱使不以旁人的性命來要挾我, 我又豈有不從的道理。”

明翰頓時大為滿意,道:“果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大殿, 朝臣的心底愈發惶然。

今日聖上遲遲不出,甚至也沒有人來出面說明,明顯是在直白的告訴所有人, 這其中出現了不可預測的變數。

就在人心焦躁慌亂的時候,終於有人姍姍來遲。

“二殿下,怎麽是你,聖上呢?”

底下老臣七嘴八舌質問, 仿佛從中嗅到了一絲不詳的意味。

“諸位大臣安靜。”明翰擡手, 將喧嘩制止。

“本王連夜入宮,昨夜才得知, 聖上中了劇毒。”

這句話猶如驚雷一般丟入人群,瞬間轟炸開來。

“本王知道,你們都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有這等不軌之心, 本王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 這劇毒被人塗抹在了雪女神像上。”明翰瞇著眸子聲音頓時下沈。

“二殿下, 可那雪女神像當時三殿下也經了手的啊……”有人質問道。

明翰悲痛道:“本王也不想懷疑自己的親皇弟,若他沒有親手碰過,我姑且可以理解, 也許此次事關邦交,只是他失責之罪,可他碰過,他卻毫發無損, 而聖上卻因此昏迷不醒,你們說,這又如何解釋?”

這個質疑無人敢應答。

不論是哪一種結果,恐怕對於明翼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事關皇族聲譽,非他們能輕率議論。

“先前佞臣李世權伏誅,卻仍有餘黨竄逃在外,直到今日,本王才將李世權的三子李孝廣抓住,幸而他能棄暗投明,交出了一本賬簿,上面寫明了三皇弟與李府的往來。”他說完這話頓了頓,又道:“為了不叫人認為本王有失公允,本王宣他前來大殿。”

朝臣回頭,看到殿外有人走進來,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李孝廣,那本賬簿可在你身上?”明翰問他。

李孝廣舉起手中藍皮的賬本,道:“賬簿在此。”

“那你可知道三殿下與你父親有什麽不可見人的交易?”明翰揚唇。

李孝廣道:“賬簿裏卻是記錄了三殿下與李府的交易,只是……”

“李孝廣,還請你大聲的念出來。”一旁臣子不耐地催促。

明翰與李孝廣交換了眼神,方擡手讓他大聲朗誦出來。

“長德二十三年,二皇子明翰勾結官宦,毒害聖上,嫁禍他人,驅兵守宮,誅君奪位!”

李孝廣念完,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明翰望著他有一瞬的怔楞,隨即迅速便反應了過來。

“賤人!你說什麽!”

他轉身抽出侍衛腰間長刀指向李孝廣。

轟——!

宮門驟然撞開,大批的鐵甲兵湧入大殿兩邊,將所有人包圍在一起。

明翰抓著刀柄,胸口起伏不斷,對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幾欲狂躁。

明翼穿著鐵甲手握兵器跨入大殿。

“你竟敢帶兵闖宮?”明翰刀尖指向對方。

明翼道:“你能帶兵闖宮,我為何不能?”

兩邊老臣嚇得幾乎癱軟在地。

“如今你的士兵在夾道守門,而我的士兵卻破了東門先一步抵達大殿,你猜我和你誰先死於對方手中?”明翼立於大殿,語氣冷冽。

“哼,好,算我小看了你明翼!”明翰對著後殿沈聲道:“齊瑯,這個時候,你還不出來?”

眾人側目,卻見齊瑯從後殿走來,在他身邊,還跟隨著聖上身邊伺候的小太監。

他走到人前,一開口,卻又是一陣驚雷,直擊天靈。

“聖上駕崩——”

“啊……”“聖上啊……”

群臣跪倒痛哭。

明翼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看向齊瑯,道:“齊大人,聖上是如何死的?”

齊瑯道:“雪女神像身藏劇毒,將聖上毒死。”

“齊大人,告訴他,這毒是誰下的?”明翰站在金階之上,睥睨明翼一眾。

齊瑯撫著扳指沈默。

所有人都沈默地望著他,神情覆雜。

“是李太監。”齊瑯啟唇,直指身後的之人。

那李太監似乎早已預料到了,惶恐跪下,哀哀求饒。

“是……是二殿下指使奴婢所為!”李太監咬咬牙道:“那毒觸之即刻就會侵入體內,並非本土之物,二殿下府中知情下人皆死於此毒,一查便知!”

明翰大駭,來不及做他想,舉刀便朝那太監砍去。

太監慘叫一聲,對方的刀卻並未落下。

明翰瞪圓了眼,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口深入的匕首。

小太監嚇得松開了抓著匕首的手連爬帶滾躲到了明翼身後,略帶幾分邀功的口吻道:“殿下,佞……佞王已誅!”

明翼揚唇,手邊刀光一閃,那太監頓時斷喉,血噴灑了明翼臉側與冰冷的鎧甲之上,極為駭目。

他擡起頭,與明翰屍體旁的齊瑯遙遙相對。

局勢一觸即發。

姜府,感受不到皇城之內劍拔弩張情形的深宅婦人的緊張絲毫不少於朝臣。

姜承稟在家中腦子裏還回想早上發生的事情,整個人心緒不寧。

他在屋內來回踱步,下人突然跑來告訴他姜媞醒了。

姜媞洗漱換了衣服,還未來得及問話,姜承稟便匆忙趕來。

“父親,可是齊瑯將我送回姜府?”姜媞問道。

“正是。”姜承稟看著她,忍不住嘆氣,“他這也是為了你好。”

“發生了何事?”姜媞眉頭微蹙,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好的意味。

“一早上,二皇子封鎖了內宮的消息,三皇子緊接著便領兵闖宮,但從頭到尾沒有人聽到聖上的消息,唯恐宮廷有變。”姜承稟道:“齊大人將你送來姜府,想必是不想讓你受他牽連了。”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姜媞驚愕不已,但心中已經有了猜想。

恐怕明翰蓄謀已久,早已等不及動手,李孝廣一露面,便發生了宮變,這其中恐怕與齊瑯也有諸多牽連。

“可是為何父親這麽湊巧也沒有去上朝?”姜媞突然問道。

姜承稟沈聲道:“是齊大人早前通知了我,讓我今日托病不朝,我先前還猶疑不解,現在看來,恐怕他早已經料到了今日。”

姜媞頓時便沈默了下來。

不待姜承稟再說些什麽,院子裏忽然就來了不速之客。

大夫人扶著姜老太君走近了屋裏,身後還跟著其他仆婦。

原本寬敞的屋子瞬間就變得擁擠了起來。

“母親,發生了何事,要母親親自過來一趟?”姜承稟錯愕。

姜老太君道:“方才外面傳信來,說宮中封鎖消息已經解禁了。”

“如何了?”姜承稟急切問道。

“繼承大統的人,是三皇子,二皇子謀害當今天子,已經伏誅。”老太君說道。

姜承稟頓時沈重地看向姜媞。

這目光意味著什麽,姜媞很清楚。

齊瑯的擔憂成真了。

他是二殿下的人,一旦三殿下登基,恐怕是不會心慈手軟。

更何況,明翼已經和齊瑯撕破了臉皮。

作為暗地裏曾經投靠過二殿下的姜家同樣岌岌可危,好在當初送去齊府的並不是正妻,後來姜姈更是被齊瑯送了回來,讓他們多少能撇清一點關系。

“母親,這些事情就交給家裏的男人去做,我已經知道了,不如您先回去休息吧。”姜承稟道。

姜老太君拍了拍他的手,渾濁的眼睛看向姜媞。

大夫人忍不住開口道:“三弟,如今這天下是三殿下的天下,如今我們姜府自身難保,姜府可不能再有人拖後腿了,阿媞如今可是齊瑯的女人,她該去她該去的地方才對。”

“嫂子,你這話說的不對,阿媞是我的女兒。”姜承稟僵硬道。

“三弟,你可不要在這個時候拎不清,她雖是你女兒,可卻不守婦道,先是罪臣之妻,後是奸佞之妾,這樣的女人留在我們姜家,後果你承擔得起嗎?”大夫人直接將話說白了。

姜承稟臉色頓時泛白。

“三郎,不要和你嫂子頂嘴了。”姜老太君開口道,“事關我們姜家上下全體,你作為一個男人,應該果斷一些。”

姜媞掃了她父親一眼,不想再令他為難。

“父親……”

姜承稟擡手,將她的話打斷。

“阿媞,你不要說話。”

他的臉色越發的白,牙關緊咬。

姜媞心裏很清楚她父親性子。

他向來都是極為怯懦,對老太君的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他能堅持到現在,她自然不會對他心生怨氣。

更何況她嫁出去多年,說一句外人也不為過。

“母親說的對,要是阿媞牽連了姜家,我承擔不起後果。”他嘆了口氣,“我到底是她的爹,不管把她送到哪裏去,她都和我斬不斷血親,不如我們趁早把家分了,這樣也好應對外人。”

大夫人頓時啞然,扭頭看著姜老太君的臉色,心思一動,笑說:“你是我小叔子,按道理我也沒資格說些什麽,但為了姜家就算是我唐突了也還請三弟見諒,只是三弟說要分家可不能隨意的,我想三弟也是一把年紀,不會任性的。”

大夫人這般說話,姜承稟哪有什麽聽不懂的。

“嫂子只管放心,我絕非任性所言,回頭我便叫來姜家的叔公,讓他們擇個日子來解決。”姜承稟道。

“父親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姜媞說道。

“阿媞,我是認真的。”姜承稟轉身對姜媞道。

“父親,不管你是不是認真的,我都必須要回去齊府。”姜媞說道。

“為什麽?”姜承稟眉頭愈發緊皺。

姜媞掃了姜老太君和大夫人一眼,隨即走到姜承稟身邊,用極低的聲音對他說了一句話。

姜承稟聽完眼珠子幾乎都要瞪了出來。

“阿媞你……你……”他結結巴巴甚至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所以,請父親諒解。”姜媞說罷,便對姜老太君道:“不孝孫女給您添麻煩了,我這就回去齊府。”

姜老太君掩唇低咳了幾聲,垂眸敷衍兩句,便讓人將姜媞送出府去。

姜承稟等人都走後,還有些怔楞。

過了片刻他突然又彈了起來。

這不對啊!

他閨女說齊瑯膝下那個兒子是她生的,可是那個孩子已經七歲大了,七年前姜媞正嫁入了李府才對啊?

他將這事情反覆想了幾遍,臉色愈發訕訕。

大夫人的話也不算說錯,原來他閨女還真不是個守婦道的……

宮廷之變結束的極為迅速,只是中間的驚險只有在場的人能夠體會得到。

街上百姓仍舊做著尋常買賣,在還沒有感到任何危機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平靜了下來。

姜媞穿過幾條街巷來到齊府,四處守衛森嚴。

她上前幾步,便有守衛將她攔住。

“齊大人不在府中,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什麽時候回來?”姜媞問道。

拿守衛打量了她兩眼,道:“您是李夫人?”

“我……”姜媞被他這麽一稱呼,才發現原來在所有人眼中,她是“李夫人”。

“您回去吧,大人不在,我們不會放任何人進來的。”守衛的態度好了些許,但仍舊沒有要松懈的意思。

回去……

姜媞忽然就發現自己當下是個無處可去的人。

如果齊瑯真的回不來了呢?

更壞的結果,姜媞不敢再往下想。

她害怕,老天連一次改過的機會都不給她,更害怕它會用旁人來懲罰她。

天亮與天黑,有時候快的不過一息之間,有些人口中抱抱怨怨一天的活計都沒有忙到一半就結束了。

等月上梢頭,星雲漫天,地面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姜媞坐在臺階下,遠處有燈火在移動。

等那燈火近了,姜媞才看到是一定轎子在靠近。

除了轎夫以外,前面還有兩個提燈的仆人。

姜媞掐了掐掌心,帶著幾分喜悅往前迎去。

他果然回來了……

轎子在齊府前停下,仆人將簾子掀開,他的身影正好將轎子裏的人擋住。

姜媞立在那裏,等人下轎,仆人重新提起燈籠,火光映在那人臉上,赫然是明翼的臉。

他往前走,一直到姜媞面前才停下。

“阿媞,你在這裏等久了吧?”他問。

姜媞怔怔地望著他,似乎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她的聲音啞了幾分。

“什麽為什麽?”明翼挑眉,“你都知道了,我贏了,你不會為我開心嗎?”

“殿下這麽晚來這裏做什麽?”姜媞問他。

眼下他還沒有正式登基,她稱呼他殿下也不為過。

“我說我來尋你,你信嗎?”他問道。

姜媞搖頭,道:“我不信。”

明翼看著她,忽地一笑。

“阿媞,你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明翼說道。

姜媞不說話,看著他,靜靜地等他開口。

明翰死後,李太監被明翼親手斬殺。

所有人都怔怔然不知所錯。

明翼拎著劍,踩著層層金階走到了最高層。

他走到齊瑯面前,緩緩舉起了沾著鮮血的劍。

“齊大人……”

朝臣死死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死了明翰之後,首當其沖的就是齊瑯,那麽接下來是不是要血洗宮闈了?

所有人都害怕地胡思亂想起來。

有人忍不住捂住了臉,偷偷地從指縫裏偷窺。

結果……結果他看到齊大人掏出來一只雪白的帕子遞給對方,而三殿下也從容地把帕子接了過去把臉上的血汙擦個幹凈。

“還有嗎?”明翼問道。

齊瑯見他仍舊是滿臉血汙,伸出手,真的又拿了一條給他。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你知道麽,我認識他的時候,比認識你還早。”明翼對她說道,“我那個時候偶然到那裏認識了一群窮酸書生,裏面有一個就是他。”

“我和他的某些的觀點很合得來,和他便走得近了,因為他這人事事嚴謹,我總想戲弄於他,直到後來我看見他竟然和一個小姑娘那般的親近,他一向孤冷,竟然會很溫柔地對一個小姑娘,讓我覺得十分……稀罕。”他說。

然後就有了姜媞和明翼的相遇,他當著齊瑯的面調戲姜媞,然後還和齊瑯不歡而散,讓姜媞誤以為他們是在那裏生出了罅隙,卻不知那只是他們日常的一部分。

“明翰死後,他是第一個對我俯首稱臣的,二皇兄黨派的朝臣臉色十分好看……”明翼臉上露出淡笑。

可以說,齊瑯從入京開始,他就開始暗中幫襯。

直到有一天,明翰向齊瑯拋出了橄欖枝。

而同一時刻,齊瑯竟然和明翼想到了同一處。

齊瑯對他道:“以二殿下的鋒芒外露,跟著他,我會更方便做事情。”

上升自然也會更快。

明翼揚唇,“茍富貴,勿相忘。”

齊瑯淡淡地覷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自此,他們便成了兩個陣營的人。

這樣的反轉姜媞自然不會料到。

她默了片刻,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幾次三番邀我入你府上?”

“因為我和他不和,需要一個實質的理由。”明翼早料到她會問,“這些沖突有很多,比如權利,比如女人。”

這樣的兩個人,絕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會暗中勾結。

“但我是真的喜歡你。”明翼忽然一本正經道:“如今的我已經不需要在避諱太多東西,阿媞,你還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若是隨殿下走了,殿下會讓我做王妃嗎?”姜媞反問他。

他頓時一怔,隨即迅速反應了過來。

“你是個聰明人……”他嘀咕道。

“齊瑯呢?”姜媞問道。

明翼笑說:“他額頭受了傷,今天忙了一整日,晚上偏又被我拉著喝了點酒,明明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要回來。”

他身後還有一頂轎子。

姜媞掀開轎簾,齊瑯靠著內壁,雙目緊閉,只是眉宇皺成了川字,似在擔憂什麽。

她頓時松了口氣。

旁人說的再多,她只有在看到他的瞬間,才真正的將心落在了地上。

這天夜裏姜媞寸步不離地照顧齊瑯,等齊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姜媞躺在他身邊,神情疲倦。

齊瑯望著她,擡手將她的頭輕輕擡起將自己的手臂枕在她頭下。

這樣的姿勢令他更加方便將她攏入懷中。

姜媞似乎被驚醒,睜開眼睛望見他口中含糊問道:“是不是還渴?”

齊瑯微微頷首,她便撐著手臂要去給他倒水。

“鳶鳶……”齊瑯用力地將她抱住,將她的動作制止。

姜媞清醒了幾分,見他酒已經醒了大半。

“阿瑯,你送我回去,要是失敗了,是不是就不打算再回來找我了?”姜媞低聲問他。

身後人親吻著她的面頰,在她耳邊道:“鳶鳶,我不會失敗。”

“只是凡事都有萬一,那萬分之一的危險,我不敢拿你去賭。”他說。

姜媞心緒翻湧,轉身擠到他懷裏,頗難受道:“可我也很怕,我害怕我犯過的錯,不會再有機會彌補。”

“有你在我身邊,我往後不會再冒險了,我亦是想用一生的時間來陪你。”齊瑯握住她的手說道。

那些榮華富貴與至上的權利對於一個男人而言確實是個極大的誘惑。

可他的心裏先有了一個她,此後便全部都是她,能得到她的回應,他可以丟下所有東西。

姜媞忽然便想到了那年十裏紅妝,她極為冷漠地看著追來的少年摔倒在人群中。

姜府的下人將他圍住毆打,她卻硬下了心腸不再去看。

少年放下了自尊與孤傲只想換來她的一句話,卻被她的一個眼神將所有的東西碾碎一地。

姜媞痛苦地閉上眼,不敢再想。

“阿瑯……”

“你不要恨我……”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對他做過的事情。

齊瑯感受到胸口的濕濡,隱約猜到了她的心結。

他不言,擡手輕柔撫慰。

她不知道,他在她面前早就什麽都沒有了,她闖入他的心房掠奪一空,此後她在哪裏,他的心就在哪裏。

“哼,我才不要進去看他們,他們都是壞人!”

外面忽然傳來齊子靜的聲音。

姜媞擡頭,視線落在了窗紙外面的影子上。

“哼,我一點都不喜歡娘親……”

然後便是老媽子低聲哄著的聲音。

姜媞望著齊瑯,二人都無奈一笑。

小家夥這麽小就懂得口是心非,不想進來看他們還站在他們窗戶底下半天不走。

齊瑯叫來丫鬟讓他把對方帶進來。

齊子靜被老媽子牽著手,看到齊瑯額頭的時候,臉色霎時就軟了下來。

他挪著步子走到了床邊,輕聲問道:“爹爹頭還疼嗎?”

不等齊瑯答話,他便伸手拉住齊瑯,將齊瑯整個人拉低伏下來。

“我給爹爹吹吹……”他說完便小心翼翼地對著齊瑯頭上的傷口呼氣。

齊瑯默了默他腦袋表示被他吹過以後好多了,齊子靜頓時忍不住高興。

齊瑯回頭看到慚愧的姜媞,笑著對齊子靜道:“你娘也受了傷。”

齊子靜從他身旁望過去,雖然沒有看到姜媞的傷口,卻看見姜媞眼睛紅紅的,似乎還哭過了。

他心裏悄悄地想,他娘都疼哭了,肯定比他爹更疼了!

“唔……”齊子靜憋了半天,對齊瑯道:“爹爹可以給她呼呼。”

姜媞忍俊不禁,伸手將齊子靜抱了過來。

齊子靜望著她,頓時又有些想哭。

“娘親是個大壞蛋,總是想離開我和爹爹。”

姜媞親了親他的腦袋,對他道:“娘親以後再也不敢了,靜兒再原諒娘親這一次好嗎?”

齊子靜抽噎了兩聲,伸出手去,“我要和你拉鉤,你要是再騙我,就會變成一只豬。”

姜媞哭笑不得,只好哄著他拉勾蓋章,許下承諾。

一切都恢覆到了從前的樣子,只是所有的隔閡全都消彌不再。

齊瑯望著這對母子,若有所思。

幾日後,姜承稟請來了族中長輩,並開了宗祠。

“三弟,你弄出這麽大陣仗來做什麽?”

被叫來的長房姜承文皺著眉,很是不滿。

就連姜老太君都被請了出來。

“大哥,我以為這件事情早已商定。”姜承稟說道。

姜承文正要追問,姜老太君便不鹹不淡地開口道:“老三,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這個做母親的?”

“母親。”姜承稟恭敬地彎著身子,不敢頂撞,只輕聲道:“那日母親也同意分家。”

“那日不過是你和你大嫂拌了兩句嘴,我又何曾當真?”姜老太君說道。

“三弟,分家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我們都是一家人,這個節骨眼朝上事務正繁亂,我們不團結一致,還要這個時候分家,你覺得像話嗎?”姜承文說道。

姜承稟看著他大哥,動了動唇,竟沒說出話來。

那日姜老太君和大夫人要他將姜媞趕出去的時候分明還不是這樣的態度。

當時她們分明理直氣壯得很,一副“要分家就快點分家不要只是任性隨口說說”的態度。

只隔幾日,等他請來了族叔,他們便又是一副他自己在無理取鬧的樣子。

其中的關節姜承稟不是傻子,什麽都不明白。

說白了,齊瑯又翻身變成了新帝身邊的大功臣大紅人,他們舍不得撇開這條大腿。

“母親和大哥莫要動怒,我的性子向來溫吞,哪裏敢和長嫂拌嘴。”姜承稟慢吞吞道:“長嫂訓示的話我一字都未敢忘,我們大家都是做爺爺輩分的人了,又怎會肆意而為,我那日在母親和長嫂訓示下說的話,自然也都是真的,我見母親與長嫂都不覺得哪裏不妥,並且當成承諾要請了族叔過來。”

他的語氣仍舊十分恭敬,可話裏多了幾分咄咄逼人。

姜老太君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心中頓時生出了幾分不悅。

這個庶子若不是靠自己提拔,哪裏會有今日,如今她還沒死,他卻已經開始反骨頂撞她了。

“三郎,凡事三思而後行,幾房人凝聚不易,莫要輕易說分家。”一旁族叔也勸和道。

“不敢。”姜承稟向幾位長輩作揖道:“只是先前承諾過的事情若是做不到,我又豈能有立足之根本。”

“不可,三弟,家務事情本就繁瑣,你與一個婦道人家的口角不能作為分家的理由。”姜承文陰沈著臉道。

姜承稟想了想,微微頷首。

“家務事確實繁瑣,只是我一個男子漢說的話都不能算數,那不如請齊大人來判個公允如何?”

他說完這話,四下頓時便靜了下來。

姜老太君坐在那裏不說話,只是氣得直咳喘。

姜承稟只當做看不見聽不見,讓族裏人劃分了一下東西,徹底將這個家分了。

臨行時,姜老太君走到他面前,對他冷笑道:“三房的,我勸你以後少在姜家人面前提起齊瑯,說到底,媞丫頭不過是給人做妾的,說出去讓人知道了,都是給我們這樣的家族蒙羞,旁的稍微矜持一些的人恐怕都會覺得擡不起頭來,一人伺二夫,沒幾個像她這樣不知羞恥的。”

她的話說得極為難聽。

姜承稟本就面皮薄,被這麽一通冷嘲熱諷,也不知如何還嘴。

偏巧此時,外面來了人,經管事引見,來人竟然還是新帝身邊的伺候太監。

“姜承稟何在?”那太監捧出了聖旨捏著嗓子尖細道。

姜承稟等人見到聖旨忙跪伏在地。

那太監確認了對象,這才展開了聖旨一通宣告。

等所有人聽完了聖旨的內容,全部目瞪口呆。

“恭喜姜大人了,聖上賜婚給令千金和齊大人,可謂是天賜良緣。”那太監笑著對姜承稟說。

姜承稟楞楞的,一直不靈光的腦袋竟意外地靈光了一下,掏出些錢銀表示給太監公公賣茶潤嗓子。

太監滿意地揚著下巴走了。

姜老太君在一旁咳得氣都喘不勻了。

姜承稟忽然有種十分快意的感覺,他掃了眾人一眼,挺了挺文人的胸脯,對他們微微頷首示意,隨即便高冷地揚長而去。

事實上分家的時候姜承稟分到的東西極少極少。

離開姜府時候的嘚瑟也是一時了,出了姜府後,他還得去物色府宅搬出去。

他本正愁著去哪裏買房,不想一出門便被人攔住,說是齊府的管事,然後遞了一張房契過來。

姜承稟掃了那房契一眼,內心覆雜地拒絕了。

他好歹做了多年的官,除了一些私房錢,還有姜府分到的財產,買一個府邸對他而言還不算壓力太大。

那管事的微微一笑,亦不強求,就直接離開了。

姜承稟在街上溜達了一圈,然後忽然頓住了腳步怔怔地看著某個角落,忽然在這個瞬間就確定了自己要在這個巷子附近買個院子下來。

等姜媞搬回家裏待嫁的時候,姜承稟已經買好了現成的院子,連帶姜媞的房間也安排妥當。

“阿瑜搬去了合山書院去住,我還有些擔憂他的性子會被人欺負。”姜承稟嘆了口氣。

姜媞道:“父親總是看扁了阿瑜,他的性子有些像您,但其實又不像您,他只是欠缺了些許自信,前幾日我見過他的樣子,就已經不擔心他了。”

攔在姜瑜面前的就好似一堵墻,當他有勇氣做出一些事情的時候,他便已經打破了面前那堵墻。

他是個有想法的孩子,姜媞並不為他擔心。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的被欺負了,她也不會坐視不管。

姜承稟想了一會兒,似乎也想通了。

那日姜瑜在他面前摔玉,給他的感觸還是頗深。

他也納了悶了,怎麽就把自己的孩子給看扁了呢。

姜媞見他還在郁悶,便叫他遛鳥去,姜承稟便更郁悶地從她面前走開了。

新帝當政以後,姜承稟每天上完朝以後反而悠閑了很多。

他下了朝就換上常服出門去溜達,因為是新搬來的緣故,一時之間也沒有人認出他的身份。

姜承稟慢吞吞地從街市開頭逛到末尾,然後坐在了巷子口一個攤兒上點了碗豆花。

賣豆花的是個中年婦人,看著好似二十多歲,可她自己前幾日親口和一個吃豆花的大嬸說自己已經三十好幾了。

那婦人穿著素衣,紮著頭巾,半點華麗的裝飾都沒有,但卻偏偏吸引著食客的目光。

有人在背地裏暗暗稱她豆腐西施。

但豆腐西施也不是什麽好名聲,上一個被人這麽叫的,也是個打著買豆腐名義的暗娼。

但眼前這個婦人貌美秀麗,身子婀娜,尤其是皮膚,半點也不見暗黃,好似一個水靈靈的桃子在人前晃蕩。

姜承稟舀了幾口豆花,豆腐西施便端著一碗豆花送到了他鄰桌的客人那兒。

那客人舔著笑臉不知對著豆腐西施說了什麽,豆腐西施嬌笑了幾聲,笑得人心都酥軟了。

姜承稟望著那邊,卻見豆腐西施回身從竈臺底下拿了把三尺長的大剪子朝那人面前一站,也不知惡狠狠地說了什麽,嚇得那人丟下錢銀就跑了出去。

姜承稟離得近聽得一清二楚,猛地被豆花嗆住,直咳嗽。

豆腐西施聽見動靜,回頭對他溫柔一笑,嚇得他豆花都沒吃完就把錢丟下跑了。

一邊跑,他還一邊擋著身前,耳裏全是那小娘子最後對那客人說的話。

旁的說了什麽他都記不得了,他只記得那句“老娘拿這剪子剪掉的大鳥比你吃的豆花都多”,那會兒他和那食客同時並起了雙腿,並對她的大剪刀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等到第二日,姜承稟翻來覆去地從床上爬起來,又溜達上街去巷子裏吃豆花去了。

他這般每日都去,家裏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姜媞暗地裏覺得好笑,倒也沒打算要插手父親的事情。

隔幾日到了七夕,姜媞便陪著府裏的小姑娘做了些針線,編了些紅繩,等到天黑,滿街都是燈火,連繁星都地面上的熱鬧襯托得黯然。

姜媞走在人群中,望著那些新奇的玩意兒,不免思念起了齊瑯和齊子靜。

“姑娘,買根結緣繩吧,把它綁在有緣人的身上,是可以結下好緣分的。”商販臉上堆滿了笑容。

這結緣繩說白了就是表白用的,想要獲得好姻緣的姑娘家都會買那麽一兩根,期待在人群中遇到有緣人,然後羞澀地系在對方身上。

姜媞見小販呼喝的滿頭大汗,笑著買了一根,緩步往人群深處走去。

周圍成群結伴的姑娘極多,年輕的公子少爺也不少。

他們趁著夜色打量著彼此,男女之防的間距仿佛也被喜鵲搭起了一座長橋打破。

亦有人見到姜媞懷中小鹿亂撞,奈何看到姜媞綰起的頭發頓時一顆心又破碎,來不及哀悼自己逝去的初戀,就和姜媞擦肩而過,然後很快發現身上多了一根紅線,不知是哪個害羞姑娘跑得賊快,連個正臉都沒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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