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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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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長廊圍著假山叢草, 四下翠色秀麗,青石板鋪設的地面被下人打掃的一塵不染。

姜媞坐在廊下吹風, 酒後殘留的些許不適頓時消散了幾分。

“夫人,您做的那個荷包沒有送出去嗎?”碧思看到屋裏仍舊存在的荷包,忍不住問道。

“他已經有了。”姜媞說道, 腦中隱約閃過對方荷包的顏色,可卻想不起來具體模樣。

“哦……”碧思的語氣頓時變得無比低落。

姜媞心想,她本也沒有想要將這荷包送給齊瑯……

只是昨夜的那頓酒,好似將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了下來。

早上采薇拿來的醒酒湯, 都是齊瑯交代的。

若是以往……

他即便是交代, 也絕不會讓她知道的。

姜媞覺得這樣應該算是關系和緩的標志。

“夫人,這是千裳閣送來的成衣, 全是按照夫人尺寸做的,好好看啊。”采薇興奮地從外面跑進來。

姜媞錯愕地望著她手中的東西。

齊瑯不短缺她的日常用品,可卻沒有特意買過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給她。

這難道就是背叛另一個人的好處?

姜媞摸了摸那布料, 心神恍惚。

“夫人, 咱們試一試吧?”采薇的鼻尖都冒了層薄汗, 可見是很開心了。

姜媞抿了抿唇,將耳邊的碎發帶到耳後,目光落在庭院中, 道:“不用了,先擱在屋裏吧。”

采薇見她並無喜色,便也收斂了幾分,將東西送進了屋去。

然而這僅僅只是個開頭。

千裳閣的衣服, 春拂齋的胭脂,鍛華樓的首飾,一樣一樣地送進了姜媞的屋子裏。

仿佛這些東西都代替了齊瑯的嘴巴一樣在說,順我者昌。

姜媞心底仿佛壓著一只秤砣一般,沈甸甸重。

“夫人,大人派了丫鬟過來請您過去。”

至夜初,燈籠剛剛掛上,外邊便有丫鬟過來。

“問她什麽事情?”姜媞打發碧思去問。

碧思很快過來回話,對方只說是齊瑯的召見。

入了夜之後的召見……

“夫人?”采薇試探道:“要不奴婢給您更衣?”

“不必了。”姜媞道:“我不過去,你去回了她吧。”

“這怎好……”碧思也猶疑。

兩個丫鬟一個是齊府的,一個是她身邊的,兩個似乎都很希望她去。

“不去。”姜媞果斷地將這兩個字丟了出去,轉身掀開寢室的帳子便進去了。

碧思和采薇二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只是回了話之後,齊瑯那邊便再也沒什麽動靜了,仿佛從未有人來通傳過一般,安靜地可怕。

京都繁榮之地一座其貌不揚的山莊占領著一方高地。

合山書院並非是京中最好的一所書院,卻因底蘊深厚,學風修雅而令人趨之若鶩。

“阿瑜,你祖母寬宏大量準許你去合山書院,你可千萬要爭氣,萬事能忍則忍,萬不能再得罪人了,知不知道?”

臨了,姜承稟又皺著眉交代了這些話去。

“可是……”姜瑜只說了這二字,父親嚴厲的目光一瞪過來,他就什麽話都沒有了,“知……知道了。”

姜承稟見他這唯唯諾諾的模樣愈發不喜,只覺得膝下這獨子愈養愈不如從前,又是無奈又是心酸。

“去吧。”他將姜瑜送上馬車,車夫甩著長鞭,馬車便出去了。

車裏老媽子對著姜瑜輕言細語安撫了幾句,待到了地方,老媽子便將東西都交給姜瑜,讓他一個人進去了。

這裏不是自家,任誰都是沒有帶家奴的權利的。

姜瑜背著老媽子給他縫的書包低著頭往裏走去。

忽然一塊石頭砸在他的腦門上。

石頭不大,菱角也不鋒利,卻將他腦門砸得通紅。

姜瑜想到父親交代的話頭也不擡,只抱著腦袋往裏面沖。

等進了書院大門,裏面便有管事先生在了,到那時候他們也會忌憚幾分。

他心中如此想,腳下跑得愈發快卻不妨猛地被絆倒。

耳邊又是一陣哄笑。

“快搶了他的書包,看他怎麽去上學!”姜浩的聲音在裏面響起。

姜瑜擡頭,看到姜浩坐在奶娘懷裏,指著旁邊的小廝說道。

那小廝二話不說便將姜瑜身上的書包扯扔到了樹枝上。

“瑜哥兒別介啊,咱們小公子跟你開個玩笑,你看你上回把他腦袋都給砸破了是不,叫他出口氣,也不傷你們兄弟倆之間的感情呢。”奶娘臉上笑成了一朵風幹的菊花,對姜瑜說道。

姜瑜不吭聲,他們見姜浩高興了,忙不疊又將對方親自送進了書院裏頭。

四下有人路過,見姜瑜坐在地上也只是稀奇的掃了一眼,卻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

姜瑜站在樹下,看著日頭時辰似乎快要到了,他索性就自己抱住樹幹,爬上去夠書包。

至他進了合山書院到上課的地方集合的時候,已然遲到了一刻。

旁人衣衫整齊,而他衣服上又臟又皺。

他從樹上摔下來,頭上還沾了一片地上的草葉,極為狼狽。

“先生,我來遲了。”姜瑜站在門內,低垂著腦袋。

教書的老先生是個從翰林院裏退休的老編修,他擡頭掃了姜瑜兩眼,眼中露出抹不耐,道:“是來遲了,把玉牌放在桌上,入列去。”對方說道。

姜瑜遲疑,在對方催促下將兜裏碎成兩半的玉牌放在桌上。

合山書院的第一條規定便是每個入學的學生都必須隨身佩戴一塊刻了自己名字的玉牌以證自己身份,小心保護,貼身存放。

有道是君子如玉,對於學生而言,這塊玉便象征著他們的身份,不說質地要多麽珍貴,至少需是無暇上品。

從沒有人敢直接交上來一塊裂成兩半的玉來。

老先生握著戒尺,一把山羊胡都氣得翹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他惱怒道。

姜瑜被他喝斥,肩頭瑟縮,卻仍舊低聲道:“姜瑜。”

“家中可是沒有玉了,所以才帶來這劣質之物。”老先生打量他一圈,滿是鄙夷。

入這山門的人,絕不會有人拿不出一塊玉牌來。

“是我的書包被人扔到了樹下,我爬樹上去撿,卻……卻不小心摔了。”他吞吞吐吐道。

“你……”老先生眼一瞪,“只怕是你自己扔著玩的吧。”

他就知道,這些新來的肯定有那麽幾個不規矩。

“先生,真的是別人扔的。”姜瑜隱忍著解釋道。

“別人?你說說是哪個人,找來對質便是,但有一點,我們書院是絕對不會收一個說謊之人。”老先生冷哼。

“是……是姜浩指使的。”姜瑜老實地回答道。

老先生聽到姜浩這個名字,掃過小蘿蔔丁群裏的一個,心中頓時了然。

這個可是打過招呼的啊……

“哪個是姜浩?”老先生裝模作樣喊了一句。

人群裏一個穿戴整齊白白凈凈的小公子便跨到了最前面來。

只見他嘴一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委屈道:“先生,我沒有扔過他東西,他冤枉人。”

“沒……”

姜瑜正要辯解,老先生眉一挑,轉身斥責道:“還有這種事情!玉乃君子,你不好好珍惜保護,損壞了也就罷了,竟然還推卸到旁人身上,你是哪個府的,文賀,把名字記下來。”

這個被人費勁心思擠進來的地方,在入學後的第一個月裏同樣會被先生除名,而過了那一個月安分守己之人才能正式地接受課業教授。

姜瑜握緊了拳看那老先生嘴巴一張一合,以及姜浩得意的表情。

他想到父親的交代,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的緣故,小小的身軀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就算是這樣……

就算他再怎麽隱忍,他們也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他好好在這裏讀書,而回去,同樣也會面臨別人的嘲笑和父親的怒火。

姜瑜的指尖紮進了掌心,痛得幾乎麻木。

“合山書院確實是個學風甚嚴的地方。”

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姜瑜意外擡頭,看見門口立著一個身穿深色長袍的男子,那男子神色冷然,單手背在身後,姿態隨性,輕描淡寫地吐出了對這個學院的評價。

“你是何人?”老先生正要立威,忽然被人打斷極為不高興,可在對方氣場的壓迫下,他的聲音很難大起來。

“敘行,這是內閣齊大人。”

旁人這才註意到後趕到的人,竟是合山書院的院長。

只是“內閣齊大人”五個字落入他們耳中,頓時化作了一道驚雷,皆驚訝地看向那個年輕的男子。

院長說得隱晦,但誰不知道如今的內閣是齊瑯只手遮天,特別是對方還很得聖上的寵信。

被院長喚作敘行的老先生先是一楞,待反應過來後忙不疊做出行禮的動作。

“敘行參見大人。”

“我等拜見大人!”

學子們年齡尚小,卻也在家中聽過齊瑯的大名,一雙雙眼睛裏充滿了向往和孺慕之情。

青雲之上不僅僅是高於別人的身份和體面,更重要的是權勢。

“怎麽第一日便這樣大的脾氣?”院長低聲對老先生說道,語氣明顯帶了幾分不滿。

老先生正要解釋,齊瑯便在姜瑜面前站定,以一種成年人與孩子的身高差距俯視著對方。

“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聲音沈穩淡然,隨意的好似在問今日的天氣如何。

姜瑜想要縮腦袋,又強忍住了,答道:“姜瑜。”

“你的玉牌碎了。”齊瑯又道。

姜瑜頓時羞愧的臉頰通紅。

方才被人呵斥,他害怕的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當下心神稍穩,他這才找回了幾分自尊心,在這樣的人面前丟了臉,心底好似被螞蟻咬了一般不能要命卻別扭得很。

他腦袋壓低了幾分,總覺得又有人在嘲笑他。

只是下一刻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塊質地通透的白玉。

他驚訝地擡起腦袋,只見對方目光沈沈地望著自己。

“玉乃君子,卻不是真正的君子,但你可以將自己變成君子。”齊瑯對他道。

姜瑜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僅不覺得自己是一坨扶不上墻的爛泥,不避而遠之,還贈他玉?

這樣的舉動不僅是讓姜瑜感到震驚,更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合山書院開學的第一日有大人物來,他們會驚嘆,卻不會驚訝。

便如齊瑯這樣的人給足了面子願意踏足合山書院,都足以令合山書院蓬蓽生輝。

但卻不代表他需要卑躬屈膝給一個第一天就遲到挨先生罵的學子面子。

“大……大人……”

老先生忍不住出聲了。

就算要安撫,也該是安撫那個被冤枉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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