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艾爾和伊恩來到一處莊嚴、靜謐的宅邸。

這裏就是大祭司的住所。

早年間為了讓大祭司住得舒服些，同時也方便老人行動，米蓮女王親自派人將屋子的智能設施和整體結構都修整過。

艾爾小的時候也跟著米蓮女王來過幾次，只是，等她繼任聖女一職之後，來這裏的次數就屈指可數了——應該說，除了公共活動，她去哪裏的機會都少了。

艾爾不想耽誤老人的休息，在路邊草草買了點吃的後就趕來了。此時她心裏有些忐忑，抱著一束花，由侍從引導至會客廳的門外。

出於對長者的尊重，她輕輕地敲了三下門，等了一下之後才推門進去。站在旁邊的侍從頗為喜悅，趕緊一低頭，留在門外候命。

大祭司已經在等他們了，他依舊坐在懸浮座椅上，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大祭司，您好！非常抱歉打擾您的休息。”艾爾率先說道。

大祭司笑了笑說：“孩子，不打擾的，等到我這把年紀，覺已經很少了，如果你不來，可能我也就是多數一會羊。”

這句話把艾爾逗笑了。

艾爾把花放進侍從給的花瓶中，找了窗臺上一處好看的地方，放了上去。

大祭司順著艾爾所站的方向指著窗外的一棵樹說：“你看那顆樹，小時候你媽媽來我這裏的時候還爬過。”

艾爾欣喜地順著大祭司所指的方向，朝外望去。

大祭司看著艾爾，有些失落地說：“孩子，你小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太不中用了。”

要不然，就能多照顧照顧你了。

後半句話大祭司沒有說出來，但是，艾爾心中卻非常感動，她走到大祭司的懸浮椅旁，感激地說：“謝謝您總是給我講關於我媽媽的事。”

大祭司說：“你媽媽把你教得很好，你果然是在靈境中長起來的孩子。”

艾爾有些哽咽。

伊恩適時地拿過一張座椅，放在了艾爾身後。

艾爾看了伊恩一眼，伊恩對她抱以一個微笑。

艾爾在大祭司旁邊坐了下來，低聲聽他講起了關於米蓮女王的故事。

天逐漸暗了下來，從窗口的背光處看去，這兩個人的剪影正像一對享受著晚間平和時光的祖孫。

之後，大祭司先挑起了話頭：“這次出行，你的發現很令人震驚呀。”

艾爾說：“的確，我現在回想起自己經歷的這一切，也深深感到不可思議。”

艾爾猶豫了一下，恭敬地說道：“其實，我來找您，實在是有事相求。”

大祭司鼓勵地看著艾爾。

她吸了一口氣，說道：“希望您能幫我說服幾位祭司長，支持我的計劃。”

大祭司笑著點了點頭，用充滿溫暖的聲音說：“我非常願意。”

艾爾心中猶如感到一塊大石落了地。

大祭司望著遠處，悠然地說道：“你不用謝我，夏沙人錯了，錯得太多了，當下的局面也是咎由自取。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夠走上正路的機會，我希望大家能夠抓住。這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夏沙。”

他話題一轉，繼續說道：“你聽說過我的冷凍飛行吧。“

艾爾說：“是的，這件事整個夏沙的人都知道。當年據說您是回應靈境的旨意，只身往外域去。”

大祭司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經過那趟路途，我確實有了很多發現。但是，我也失去了很多，等我回來，我那一輩的人都去了。”

艾爾心道可惜，在大祭司離開之後，星域內的一位智力共鳴者在躍遷基礎理論上取得了開創性的進展，後來，經過各國通力合作，研究出了全新的躍遷發動機。直到現在，發動機的成本已經大大下降，性能好一些的運輸船或者高端私家飛船也都配備了。

她有些哀傷地說：“我很抱歉。”

大祭司笑了笑，說道：“不需要為我感到悲傷，雖然有所失去，但是，我獲得的更多。我能夠用跨越時代的眼光來看待事物，能夠把更多益處分享給周圍的人，讓夏沙後代受益，我覺得非常值得。”

大祭司看了看艾爾，他年紀很大，眼神卻不見渾濁，依舊清澈無比，他說道：“如果我沒有當年的經歷，曾經看到過靈境突破常規的帶領和啟示，我估計也沒法這麽平靜就接受你帶回的信息。如果是這樣，我可能也會因為無知和愚昧而逆著靈境的指引，從而無法走到正路上來了。”

大祭司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深知你肩上的任務不易，我雖然已經不理祭司院要務多年，是一塊快朽爛的木頭，尚若仍有幾分薄面，也都為你用了吧。”

艾爾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這還是自她回來之後，第一個無條件相信她帶回的秘密，並對她表示支持的人呢。

她感激地看著大祭司，情真意切地說：“謝謝……真的太謝謝您了！”

伊恩在一旁也為艾爾感到高興，如果大祭司站在了他們這邊，這將是巨大的助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瘋狂的笑聲回蕩在戰列艦的休息室內。

菲奧娜抱著雙臂，嫌棄地看著正發出狂妄不羈大笑的賈登。

她一開始估計得不錯，剛見到賈登的時候，他臉上的胡子都沒刮，那副落魄的樣子讓她心裏一陣舒爽。但是，在她說出了艾爾帶回的消息以及出發前那位大人讓自己轉告給賈登的話之後，他臉上的愁悶和不快就一掃而空，轉而變成肆意狂笑。

菲奧娜看著賈登瘋狂得臉都要裂開的樣子，實在有些嫌惡。

賈登這一輪總算笑完了，他身心暢快地說：“她是腦子抽風了嗎，果然跟她母親一樣，太好了，太好了……”

緊接著，他從椅子上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然後整理了一下衣領，對著門口的智能通信器說：“我有要事需要當面轉告羅慕斯軍團長。”

羅慕斯來的時候，看了菲奧娜一眼。之前他接到自己姑姑發來的信息，說安排菲奧娜來探望自己，但是，大家對於彼此要來幹什麽心知肚明，羅慕斯索性一點功夫都沒浪費，只讓一個副官去接待她，收下禮物之後，直接把她送到了賈登的休息室。

這會不知道賈登又想做什麽，他心裏想著。

賈登對羅慕斯說：“閣下，我想申請一個到夏沙的通話。”

羅慕斯皺起了眉：“你應該知道自己還在待審期吧？”

賈登拿出光明正大的語氣說：“是的，但是，作為波洛涅斯忠實的朋友，有一件關於聖女的要事，我不得不處理，同時也想及早告知您，這樣咱們都能及早做準備。”

羅慕斯瞇起了眼睛，他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賈登趕忙剖白道：“此事事關重大，我想請您全程參與我們的通話。”

羅慕斯聽到這句話，想來賈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翻不出什麽水花，於是，他語氣冷冷地說道：“可以。”

賈登的嘴角泛起一抹笑，他認為，只要讓他進行這個通話，他就已經勝利了一半。

這個通信持續了好一會，等最終結束的時候，菲奧娜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賈登假惺惺地笑著對羅慕斯說：“閣下，很可能咱們得緊密合作才能力挽狂瀾了。”

羅慕斯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徑直走了出去。

他來到自己的房間，皺著眉，不斷踱著步。

半晌之後，他撥通了給芬索皇帝陛下的通信。

***

就在艾爾拜訪完大祭司之後，很快大祭司便以學院的名義召開了一次會議。

會議不光召集了六族族長，還包括了大祭司曾經教導過的學生，他們中的很多人現在已經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大祭司年事已高，艾爾知道他為了自己在這麽短時間內召開規格這麽高的會議一定操勞不少。

艾爾心中十分感激，深深記下了這份恩情。

大祭司沒有在會議上直接討論關於魂晶和靈境的事，但是，他用繼往開來的態度講述了夏沙歷世歷代以來，回應靈境啟示帶來的福澤，以及他當初親身經歷的成功與失敗。

他雖然沒有直接挑明，但是，他表達出的傾向已經非常明確了。他本就是譽滿天下的長者，別人對他的態度自然非常重視。

會議結束之後，大祭司又讓六位族長多逗留了一陣，對他們諄諄教誨，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

瑪瑙、碧璽和紫晶族長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大祭司。紅玉族長則連連稱是，珍珠族長年紀尚輕，對大祭司的這次會面也是重而又重。

最後，大祭司跟水蒼玉族長說：“我知道你一向對祭司院和手裏的公務一絲不茍，這是你的長處，但是，也需要靈活應對，畢竟，靈境不會帶給咱們無端的啟示。”

水蒼玉族長恭敬地聽著，一句也沒有反駁。

敏銳的媒體在學院會議之後對與會者進行采訪，這一來二去便預測出隱含的政治動向。

加上第二次高階祭司院會議不日舉辦的消息被透露出來，大家知道聖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要和諸位族長以及高階祭司開會，這下任誰都感覺到，有大事即將發生了。

無奈，大家對這次會議的議題守口如瓶，媒體也只能每天在祭司院和宮殿外蹲守。

因為這些熱熱鬧鬧的事情，甚至賈登出訪未歸的新聞都不讓人那麽重視了。

第二次高階祭司院會議上，艾爾有兩件事要做，首先，爭得與會者同意，將她外出旅行的有關信息公布出去，其次，在國內有計劃地鼓勵國人嘗試進入靈境。

後一件事更困難，艾爾一直在為此做準備，這些天到淩晨才會休息。

她在忙，伊恩就一直陪著她，跟她一起商量對策。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總不忘親自去熱一杯牛奶，再往裏面放一些肉桂粉給艾爾。

這個習慣艾爾從小時候保持到現在，伊恩每次看她喝著牛奶，滿足地瞇起眼睛時，總會產生一種感覺，就好像，他們倆只是普通人，不用面對紛雜激烈的時局，只過平淡的生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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