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雙手顫抖，恨不得立刻跑到利維面前，揪著他的領子讓他把自己幹了什麽倒個幹凈！

一名士兵把他帶到休息室，讓人給他送來一份晚餐，然後就留下他一人走了。

伊恩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他不能聯系利維，戰列艦上的一切通信肯定會被監聽；就算他以監察官的身份跟利維說上了話，他在非加密信道中也不會跟自己吐露實情。

現在至少來看，利維並沒有在羅慕斯面前說什麽不利於自己的言論，他甚至讓羅慕斯以為坐標是他透露的。

那利維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如果說伊恩擅長長線、全局規劃，利維則擅長用急智抓住突變。他總是能夠在動蕩的局勢間抓住稍縱即逝的契機，做出大膽甚至可以說瘋狂的舉動，取得計劃外的成果。

他們倆的特性非常互補，因此，他們的組織和在波洛涅斯的觸角能一直穩步壯大。

這一次，利維的行動不但在伊恩的預料之外，即使是對他自己來說，也頗有些出乎意料——他沒想到，效果會這麽好。

幾天前，當利維收到伊恩發來的坐標時，一個想法就像風暴一樣在他的腦海中誕生。如果他不實施出來，等以後再想起此刻從手中溜走的機會，他一定會悔不當初。

於是，他飛快地聯系了組織裏的一位管道清理工。清理工是一位鰥夫，他懂點技術，能夠操作智能機器人進入管道排汙，並一直以此謀生。

利維告訴對方，國王賈登可能在聖女的一處府邸置入了爆破機器人，機器人就潛藏在排汙管道中。聖女回國之後，如果在此處下榻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但是，這件事在拿到切實證據前不能貿然告訴他人，如果可以找到爆破機器人，那個時候就不怕向國王發難了。

他們反抗組織的成員都是歐珀族，大家對一直幫助歐珀族提升待遇和地位的聖女非常忠誠，這位技工不疑有他，立刻同意前往。

利維說，他通常用的工具可能功能有限，所以就給他準備了更先進的設備。他把設備粘在下水道一處濕滑的墻壁上，技工趁著夜晚，潛入下水道，拿到了設備。

利維跟他說，他已經跟聖女府邸的人打過招呼了，等技工到了之後，自報家門，說是上門檢修就可以。

技工不敢耽誤，第二天一早就來到了聖女的府邸。

可是，府邸的人一臉迷惑，說他們並沒保修，也沒有人告訴他們會有人上門。而且，對方說，他們府邸的排水體系和城市智能系統是一體的，即使出了問題，也需要政府的專業部門來才行。

管道工非常不解，正想聯系利維，就在這時，他聽到身上的設備發出“滴”的一聲，然後，便是一聲轟鳴！

他們所站的地方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沖擊波移平了附近的花壇和門崗，甚至連軍用級別的防彈門都被融化了。

全國的媒體第一時間就聚了過來，大家為此瘋狂了。雖然這只是聖女名下一處不常居住的府邸，但其意義非凡。

大家對罪犯的動機說法不一，但有些喜歡陰謀論的媒體第一時間就把事件往國王和聖女這對同父異母兄妹間的不合上引。

隨後很快就有人開始追查聖女這一個多月未曾露面的原因，甚至有人把歐珀族大街小巷上流傳的歌謠也跟此事聯系了起來。

在坊間甚至有人說，聖女得到了魂晶的秘密，等聖女回來，國王會自動交出他的王官，拜服在聖女腳下。這個說法得到了很多歐珀族人的支持，於是，這場危機同時也演變成了一場狂歡。

在街市的隱秘處，人們悄悄地跟代表國王的勢力對抗，政府大門和市政場所的墻壁上被畫上了更多塗鴉，首都的警察不得不熬夜加班，因為畫塗鴉的人通常在淩晨出沒。

很難想象，剛過了幾天就形成了這樣的局面。

利維對這個意料之外的成果非常興奮，他覺得自己不過是推倒了骨牌的第一塊，之後甚至不用他插手，眾人的懷疑、貪婪和渴望就足以自導自演成一出大戲。

而隨著偵查進展的進一步展開，利維此次的目標，賈登陛下終於開始坐立不安了。利維在一個深夜被叫到了賈登的住所，這次不是去城堡的會議室，而是他的一出私人居所。

有資格被叫到這裏和賈登密談的人，本身就是一種關系上的認可和信任。利維整理了行裝，故意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前往會面。

利維曾經見過這處府邸，這裏的建築風格和夏沙的傳統建築風格迥異，建築外沒有什麽繁覆的裝飾，也沒有代表性的廊柱結構，有的只是高科技、流線感的建築立面和被智能系統覆蓋到每一寸的高精管理。

夏沙的很多家庭已經引入人形智能機器人來幫助處理常規家庭事務，但是，利維卻沒想到，賈登的私宅竟然用了這麽多智能機器人。

從進門開始，無論是警衛還是仆役，他就沒見過一個活人。有一個人類和一個人類都沒有，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平時無所顧忌的利維都覺得有點壓抑。

賈登在書房等利維，利維到的時候，看到他和平時一樣，正襟危坐在桌子後面，雙手指尖頂在一起，一言不發地想著自己的事。

利維甚至覺得，這個格局和城堡裏的會議室沒有絲毫區別。

利維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賈登示意他坐。他坐下之後，旁邊的小圓桌旋開一個洞，一杯酒從桌面下升起。

利維點頭謝過，卻沒有喝。

賈登緩緩開了口：“我這裏談話更安全。”

這是一個好跡象，利維心想，他巴不得成為賈登的心腹，但是，這個人對誰的疑心都很大，他花了這麽多年也沒能成為他私宅的訪客，這次能有這個意外的收獲已經很值得了！

“陛下，不知我能如何為您分憂？”利維問道。

賈登像是考慮了很久，然後問他：“你最近有洛爾的消息嗎？”

利維的舌頭在嘴裏轉了一圈，說出了那個他早就準備好的答案：“我……我沒有確定的消息。”

“無論你有什麽，但說無妨。”賈登馬上說。

“我確實聽到一些傳言，是從我在波洛涅斯的同僚那裏間接知道的，但是，我沒得到什麽證據來驗證，而且，對方也含糊其辭……”利維故作為難的姿態，猶豫了一下之後說，“據說洛爾達人在波洛涅斯邊境外，他好像有計劃和羅慕斯·萊西普圖斯軍團長見面。”

賈登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是，利維聽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賈登低下頭，低聲笑了起來，喃喃道：“果然，果然。”

“陛下，出什麽事了？”利維關切地問道。

賈登投影出一份報告，報告是關於這次爆炸襲擊的。利維快速地瀏覽著，就像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一樣。

報告中有一個智能機器人的模型，是調查方根據殘害覆原的。

利維看完了說：“襲擊者是通過引爆智能管道清潔機器人發動的爆炸。但是，這場事故除了襲擊者本人和府邸的侍從，只有兩人死亡，並沒有造成其它損失。”

賈登緩緩地說：“你知道他們在機器人的系統中發現了什麽嗎？”

利維故意吞咽了一下口水，茫然地問：“發現了什麽？”

“和我這做府邸如出一撤的智能程序。”賈登揭曉了謎底。

比起人，賈登更信任可控的智能設備，他的私宅就是最好的證明。出於安全性的考慮，他沒有使用夏沙已經投產的任何軍用系統，而是單獨定制了一套。

因此，在調查人員向他通報發現之後，賈登第一時間下令封鎖了信息。

利維做出驚訝狀，小聲地說：“……您做的嗎？”

賈登不禁笑出了聲：“連你也覺得是我做的。”

“難道……”利維皺眉，眼珠子轉了轉，恍然大悟道，“您被人設計了！”

利維自顧自地說：“有人故意栽贓！可是，什麽人能得到和您相同的系統？”

賈登說：“下面的人已經在查了，但是，沒有不透風的墻，企業再嚴密，也有漏洞，但是，當下要緊的是查清艾爾那邊在做什麽。”

利維做出思考狀，若有所思地說道：“照這麽來看，您的意思是，這次的爆炸案是聖女的手筆？她做出一副您要陷害她的樣子，借此和軍團長聯系，向您發難。”

賈登狠狠地哼了一聲。

利維說：“陛下，我在波洛涅斯的同僚並沒有任何有關芬索·卡斯萊特皇帝對您不滿的消息和傳言，我鬥膽推斷，這件事情不是皇帝和聖女殿下的合謀。”

賈登的肩旁放松了一些，繼續聽利維的分析。

“但是，我聽說的消息是，他們打算和羅慕斯軍團長會面。現在，加上這份調查報告裏的內容，我覺得，應該是聖女殿下想要找棵大樹，來和您正面沖突了。”利維說道。

“正面沖突？她不敢！”賈登輕蔑地說道，“她有什麽資格和我鬥，不過是我的容忍，她才能活著！”

“但是，陛下！聖女殿下這是已經下殺手了呀！”利維一臉著急的模樣，“羅慕斯軍團長，這個人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是個瘋子，是個戰狂，在他眼裏沒什麽比他的軍隊更重要。他的特種部隊‘紅盾’需要大量的魂晶，他為了魂晶什麽做不出來，如果在他眼裏，您是害得他得不到魂晶的人，他是斷不會容忍的。”

“您也知道羅慕斯軍團長父子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說到這裏，利維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哪怕聖女殿下的計謀拙劣，但是，如果羅慕斯軍團長願意相信，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

賈登的臉徹底黑了，利維知道自己加的砝碼已經足夠，便擰著眉毛，不再言語。

沈默讓空氣都要凝固了，但利維卻真心享受賈登的走投無路。他耐心地等待著，甚至需要壓下內心的興奮，因為賈登的精神每崩潰一分，他就離自己的目標越接近一步。

過了一會，賈登說道：“接瑪瑙族族長，讓他立刻過來。”

智能系統經過精心調整的優雅嗓音響起：“是。”同時，一則通信也朝著瑪瑙族長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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