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夏沙的貧民窟和這座用最先進科技建成的智能化城市是一個整體，整個歐珀族幾乎都在貧民窟居住，這裏的建築用著最原始的板材和鋼筋水泥，住房像蜂房一樣密集。晾衣繩和曬鹽菜的繩子彼此交錯著，從遠處看像結了蛛網。

在這裏沒有什麽隱私可言，只要待在房子裏，一個晚上就能聽到左鄰右舍都做了什麽，誰家講話稍微大聲一點，都能造成直播效果。

整個區域建立在廢棄的下水道系統之上，如果不是夏沙為了提高水資源的利用，可能現在他們還得守著河道汲水。白天男人們要麽去海邊的鹽場做工，要麽去河道裏幫忙，女人們則在家做家務和日常活計，同時看著小孩。

歐珀族的孩子被剝奪了接受更高教育的資格，別說從政機會，就連謀一份體面的工作都是不可能的。索性有些家庭從小就不讓孩子上學，早早出去工作。因為缺乏教育，他們沒法承擔覆雜的工作，就只能散在這個諾大的城市裏，做著人工智能還沒有接管的低等工作。

孩子們每天的薪水微薄，但他們卻把整個城市當作游樂場。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通路和下水道系統內不為人知的小徑，他們比任何一個導航模塊都要清楚。

最近在街頭巷尾出現了很多塗鴉，塗鴉上是各色彩噴繪制而成的聖女標記，有些水平很高，有些筆畫稚嫩。

貧民窟裏的也隱隱彌漫著一股熱切和興奮的氣氛，有時走在路上的幾個人會低語交談，等分離時則會心一笑，好像有什麽好事就要發生，而人人都能有份。

***

“最近我們密切調查了街頭塗鴉的情況，各處也增派了人手和智能飛行器，一旦發現有組織的行動，我們會立刻報告給您。“碧璽族長對國王賈登匯報道。

但凡有關聖女的事，賈登一定在晚上，只找跟兩、三個相關人員商談。紫晶族長被殺之後，新上任的人還在熟悉崗位，所以今天賈登只叫了利維和碧璽族長前來。碧璽族長負責安全部門的工作，雖然只有五十多歲，頭發卻灰黑相雜。

國王賈登說：“很好，不要放松，有任何風吹草動，及時向我匯報。“

“另外，最近聽說百姓之間流傳著一首歌謠。”碧璽族長說道，“我們的人認為內容非常惡劣。”

利維在一旁看著碧璽族長，忽然想起來，如果是曾經的紫晶族長，這個時候他一定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猶猶豫豫地怕自己將要說出的內容觸了賈登的黴頭，惹來一頓罵。

自己怎麽想起他了？呵呵，難道是懷念對手了，還是因為……自己快要見到他了？

利維放任自己的思緒飄去了遠處。

“但說無妨。”賈登道。

“最近街頭和小巷裏流傳著這麽一首歌謠，”碧璽族長說著，放出了歌謠的全息投影。上面的文字是：

晃晃魂晶，遙遙靈境，

金鑰解秘，真力得易。

聖女成王，育我全疆。

皇庭遺曲，猶唱再律。

賈登一句一句看著，每多看一個字，他的怒氣就越盛一分。

歌謠裏唱的內容簡直昭然若揭：聖女殿下為了尋找魂晶的真正力量去到遙遠的地方，等她用鑰匙打開秘境，發現了魂晶真正的力量再回來時，夏沙就能真正強大起來，再也不用受其它國家的欺壓。聖女殿下才應該為王，成為夏沙人的領袖。

賈登揚起胳膊，把桌上的文書全部掃到了地下，怒吼聲響徹整個房間。

利維看著賈登，此刻他的意識裏發生了神奇的一幕，周圍仿佛響起了一首優美的旋律，伴隨著賈登的每一個動作，與之完美契合。那些節奏落在每一張下落的紙張上，緊隨著他怒火中燒而開合的嘴上和指指點點的手上。

利維覺得這真是一個令人開心的局面，賈登每一步的憤怒都讓他更接近自己的目標。

等賈登發洩完怒火之後，利維說：“這個消息怎麽洩露的？而且，細節這麽豐富？”

賈登和碧璽族長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很顯然，從消息洩露到在民眾中廣泛傳播，以至於現在有人開始在街頭巷尾繪制聖女的標記，這個行動不像是無組織、自發形成的。

利維繼續說道：“陛下，我需要及早跟波洛涅斯那邊通氣，省得對方以為您跟聖女殿下要一起……謀劃大事。”

賈登緊繃著嘴角，點頭認可。

“陛下，我這裏還有一個好消息，”利維說，“我收到了洛爾大人的信息，發現他的發信地點是在波洛涅斯星域邊境的一顆小行星。”

“這樣的事您應該早說。”碧璽族長有些沈不住氣了。

利維抱歉一笑，說道：“這顆行星叫托倫，他在信中告訴了我他預估的躍遷位置。但是，在那附近並沒有什麽星球，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最終的躍遷地點。”

“或者說，這是洛爾大人計算失誤呢，還是他故意放的□□？”利維看著賈登說道。

賈登看了一眼碧璽族長。碧璽族長看著利維展示的地點說道：“沒關系，我們可以及早派人過去，在周圍布防，等捕捉到他們的信息，再圍剿過去。”

“快去辦吧。”賈登的手指交握在一起，顯然因為興奮而用力。

碧璽族長躬身稱是。

***

波洛涅斯首都萊薩，夜已經深了，很多人已經給臥室換上了助眠用全息投影：靜謐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寧靜夏日中輕輕飄浮的螢火，悠遠空山中隱隱傳來的悠揚吟唱，或是輕吻沙灘的綿綿濤聲……大家準備著一夜好眠。

羅慕斯·萊西普圖斯近衛官卻還在訓練——他最近升職了，由軍團長被提升為芬索·卡斯萊特皇帝的近衛官，升遷速度不可謂不快。

羅慕斯是老將軍卡魯斯·萊西普圖斯最小的兒子。老將軍的大兒子從政，二兒子隨了頗具藝術氣質的母親，去樂團搞音樂了，正當卡魯斯將軍以為在軍事這條路上自己將後繼無人的時候，羅慕斯出生了。

當年他走路和摸槍是同一時間學習的，而且，越發成長就越顯出對軍事的興趣和天分，這簡直讓老將軍喜出望外。羅慕斯小的時候就經常被他父親帶到軍隊裏去，等到十幾歲的時候，毫無意外的，他早早去了軍校。天分、家世傳承和他自己不懈的努力讓他的成長一日千裏。

羅慕斯剛剛年滿三十歲，但是對於政界和軍界來說，還是難免看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因此，皇帝打算讓年輕且缺乏內部經驗的軍團長跟在自己身邊，多見識見識，學習一下，將來可以更好地幫助帝國處理要務。

老將軍卡魯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兩位“老人”都想為了將來再培養一個得力的助手。

但是，羅慕斯的興趣只在戰鬥，而不在帝國的運作。他從不掩飾自己對戰爭勝利的渴求，對征服星球的渴望，他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為波洛涅斯開疆拓土的機會，但是，自從被提升到近衛官之後，他每天要跟無窮無盡的文書打交道，要盡量妥帖地和不同職能部門明來暗往，還要完成其它皇帝交給他的“作業”，簡直苦不堪言。

卡魯斯將軍曾跟他說，真正的軍事領袖是謀略家，你現在可以訓練出一個優秀的軍團，可以帶領特選部隊，但是，這是將兵的才能，而不是將帥的才能。

可誰知，羅慕斯毫不在意地回道：“將帥就交給皇帝陛下不就得了，你看，我去打下個地方來，然後陛下來治理，這多好！”這句話沒把卡魯斯將軍的胡子給氣歪了！

話雖這麽說，羅慕斯對手裏的工作也沒懈怠。今天做完最後一份報告已經晚上九點了，他在回來的路上匆匆解決了晚飯，回家之後直奔訓練房——即使不在軍隊，他每天依然按照指導教官規定的量做練習。

做完力量訓練之後，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接著，房間裏被投影出一些移動靶標，羅慕斯手持模擬槍，不停擊中飛速變換方位的靶子。軍隊裏很多人都說，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立場共鳴者，還以為他能進行速度共鳴。

官邸的一位侍從弗塔·吉爾克斯站在訓練房外面，他的操作臺上懸浮著一個接入通話的標記。他知道自家長官不喜歡在訓練中途被打擾，但是，這個通話人提到了關於夏沙的情報，羅慕斯長官對夏沙的重視程度有目共睹，因此，弗塔正在猶豫。

羅慕斯看到了站在纖維玻璃幕墻外面的侍從，揮了揮手，開啟了訓練房的大門，讓他進來了。

潔白無暇的訓練房中，那些全息投影靶標立時消失，羅慕斯粗重地喘著氣，問到：“什麽事？”

“長官，位於夏沙的監察官利維·本·尤格夫來電，說是有要事通報。”弗塔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匯報道。

羅慕斯伸手，通話標記被轉接到了他的智能設備上，弗塔很適時地退了出去，留下長官單獨和來人通話。

羅慕斯翻動手腕，調出操作臺，手指動了動，周圍的玻璃幕墻瞬間變成了不透明的白色。準備好了之後，羅慕斯才讓通話接入現場。

利維的全息投影出現在房間中，他朝著羅慕斯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羅慕斯說：“有什麽事？”

對方彬彬有禮地說道：“尊敬的羅慕斯·萊西普圖斯閣下，夜安。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通我的通信。在下利維·本·尤格夫，隸屬於內監總管治下監察院，現在正在夏沙執行公務。在下最近收到一條消息，但是，不確定是否要報備給皇帝陛下，因此想先來詢問您的意見。”

內監總管治下有很多機構，夏沙的監察團是其中之一。這個機構，說白了就是監視國王的情報組織。他們如果獲得任何情報，首先會提交給內監總管，然後再由內監總管審查、挑選，再匯報給皇帝。對方卻繞了個彎子，看來是有什麽私下的謀劃了。

於是，羅慕斯明知故問道：“報備給皇帝？那不是應該先報給內監總管，然後由內監總管裁定是否要報備給皇帝陛下嗎？你跟我說什麽？”

利維噗嗤一聲笑了，故作被看穿心思的樣子，說道：“我說的消息，閣下一定會感興趣。而且，人往高處走，在下也想在您這邊混個臉熟。”

“哼，有什麽消息，先說來聽聽。”羅慕斯隨意地說道。

“夏沙的情況不太好，應該說是聖女艾德裏安殿下的情況不太好。”利維皺著眉，一臉沈重地說。

“她出什麽事了？”羅慕斯的語氣不自覺地嚴肅了起來，他果然對這件事很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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