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伊恩先回到了房間。他一進門，博博就立刻伸出手，管他要醫生的診斷報告。

博博和艾爾已經從透透那裏看到了當時的情況，但是，他們依然想了解更多細節。

博博剛看了幾眼，忽然跳起來，大喊道：“哇！不會吧，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艾爾湊了過去，博博指著一行描述文字，一邊用手指快速地在全息影像上畫出一個表格：

航程第6天：2名死者。

航程第9天：4名死者。

航程第12天：8名死者。

“每隔三天，死者數量翻倍！”博博驚訝道，“沒見過還能死成二進制的！”

艾爾緊張了起來：“照你這麽說，難道三天之後會出現16名死者？”

博博緊張地看向了伊恩。

伊恩神情嚴肅，認真地說道：“我在看到診療記錄的時候，也註意到了這一點，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博博皺著眉頭，有點抓狂：“這是什麽病，這麽詭異。”

艾爾也說：“雖然現在還沒有女性感染，但是，如果不快點找到病因和防治辦法，也說不準最後會發展成什麽樣。”

伊恩深知事態危機，他梳理了一下已經得到的信息：“到現在為止，有十四個人死亡，死者皆為男性，死因未知。除了船上的醫生馬利夫以外，其他死者皆是底層客艙的乘客，不過，簡醫生說，馬利夫醫生經常在底層客艙活動，也許在這個情況下可以把他視為底層客艙的人。”

他翻著從醫生那裏得到的診療記錄，一頁一頁的全息投影從他眼前劃過。

他說：“死者在死前唯一確認的共通癥狀是：疲憊和昏睡。”

這個時候，班叔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博博和艾爾熱切地問：“情況怎麽樣？”

班叔沒回答，先喝了一大杯水，然後嘆了一口氣說：“底層客艙的人真讓我暈頭轉向了呀。”

“怎麽回事？”他們問道。

班叔有點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我現在知道，有人大姑媽家的兒子曾經為了自己的狗跟別人打了架，也有人在離開奎達之前惹了地頭蛇，也知道有人在礦上賺了一筆，但是，關於疾病的消息我覺得沒一個是靠譜的。再問下去，我連什麽是真的都得忘了。”

情況越是危急，謠言、懷疑和恐懼越會滋生，從而就越難了解真相。

伊恩說：“眼下的情況，咱們得做兩手準備了。我會繼續協助簡醫生追查病因，尋找應對的措施。我們下一步計劃去找死者的家屬談談，也許有人能同意我們解刨屍體。”

他看向班叔說：“班叔，您跟博博還是以搶修小蜂鳥為主吧，如果出現最壞的情況，咱們至少還能有一條退路。”

班叔嚴肅地點了點頭，鄭重地“嗯”了一聲。

艾爾說：“伊恩，我可以用透透去給所有人做身體掃描，醫生不是說，最好能得到大家的身體數據，及早確定患者嗎。”

“不，我會找其他船員配合我們的工作的。”伊恩斬釘截鐵地說道。

艾爾知道伊恩習慣性地想讓自己離危險越遠越好，她緩緩地說：“你也看到了，這個病不傳染女性的，所以，我很安全。”

“只是現階段，而且，底層客艙成員覆雜，這船上還有魂晶獵人，你的身份還是盡可能保密為好。”伊恩說。

“我會找船員和我一起去的，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時間讓咱們留下冗餘資源了。我需要參與進來，這也是為了咱們自己。”艾爾據理力爭，看向伊恩的眼神裏帶著兩分痛苦，三分焦急，五分期盼。

這時候，在一旁的博博插了一句：“修飛船班叔一個人就夠了，給大家做身體檢查，我和艾爾一起去吧，如果有更多數據，我也才好做分析。”

“不行！”這次喊出拒絕的是艾爾，“你不是女的，會被感染的！”

“只是現階段而已，醫生也說不一定。”博博不以為然地說。

“是否感染女性不確定，但是，確定的是一定會感染男性。”艾爾分毫不讓。

博博難得嚴肅地說：“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字面意思，躲著就能沒事嗎？”

艾爾說：“你可以等我把數據拿回來。”

博博一揚手說：“現在沒時間耽誤了，能越早查明病因，咱們的生命才更有保障。只要在船上，大家面對的風險都是一樣的。而且，你也聽伊恩說了，不一定是傳染病。”

艾爾還想堅持，就聽博博灑脫地說：“倒不如說，有了我這樣的頭腦加入，才能及早解決問題嘛，這樣大家不是都安全了。”

博博嚴肅的表情才維持了一秒就又崩了，艾爾沒忍住，也跟著笑了出來。博博還在一旁，作出一副自省的表情，自言自語道：“嗯，我這是就事論事。”

班叔在一旁打趣說：“唉，也不知道是誰，當年差點被送到特需兒童學校去。”

博博“騰”地一下炸了，他著急地說道：“班叔，這都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不要提了好不好！”

說起這個事情班叔哈哈大笑，不但沒收住話頭，還跟伊恩和艾爾詳細地講了起來。

“你們知道麽，他四歲才開始說話，個頭比其他孩子小很多，周圍人跟他玩，他都沒什麽反應，大家都一直以為這孩子可能大腦發育不健全。“班叔飛快的說著。

“班叔！別說啦！“博博嚷著，抄起一個枕頭扔了過去。

班叔輕松接過枕頭，依舊沒停：“要不是那天我發現他在我的庫房裏玩好了一個修了一半的信號接收器，他可不就要去特需學校了麽。還說呢，他父母知道這個事之後都快喜極而泣了，哈哈哈！”

博博面紅耳赤，羞憤地上躥下跳，艾爾和伊恩在一旁跟著笑。因為這個小插曲，房間裏凝重的氛圍被吹散了不少。

博博對自己有很清晰的認知，他擅長什麽，不擅長什麽，自己都很清楚。他的優勢在很多人看來是絕佳的才能，但他既不會自視甚高，也不會利用刻意低調、故作謙虛來博得其他人的好感，在艾爾看來，這種坦誠反而是一種美德。

艾爾對博博說：“好吧，那咱們就一起負責去做身體檢查吧。”

***

下午艾爾和博博好不容易說動兩個船員和他們一起去底艙。

他們來到簡醫生面前毛遂自薦的時候，得到了簡醫生熱烈的感謝。她正為缺少幫手而一籌莫展。

“本來瑪莎在的話，她能幫忙的，可是你看這些乘客，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唉……”簡醫生嘆息道。

艾爾說：“這類簡單的事，您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簡醫生也沒跟他們客套，講了註意事項之後，就讓他們倆和船員去了。她自己和伊恩這邊在幾個船員的幫助下又擴出兩個艙室，當作臨時解刨室。

簡醫生臨走前跟船員說：“二樓的醫務室也收拾一下吧，如果做了身體檢查之後能發現感染的人，也得有地方收治。”

兩個船員彼此看了看，有些猶豫，他們囁嚅著說：“讓底艙的人上二層？那裏是駕駛艙和辦公區呀。”

簡醫生生氣地放下手裏的東西，毫不客氣地說：“如果發現得病的船員，那裏離你們近！”

兩個船員不說話了。

做身體檢查對於透透來說，有點大材小用了。艾爾覺得這個任務應該能很快完成，但是，事實卻給了她沈重的一擊。

底層客艙有些乘客態度還算好，讓他們做了掃描。不過，掃描之後就開始問東問西，想知道有沒有檢查出什麽病沒有：

“我的脂肪肝還嚴重嗎？“

“你看這個數據，這是什麽意思呀？”

“你們這個檢測能查基因問題嗎？”

兩個船員明顯對這些問題不感興趣，全程裝空氣。

艾爾和博博一開始還好好做解釋，到後來問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問的問題也千奇百怪，他們只能說“我們會把數據給醫生看，醫生比我們更專業，能給您更好的解答。”

可是，卻有人開始奚落地撇撇嘴，嘀咕著：“原來什麽都不會呀。”

博博在一邊氣的直想跺腳，艾爾拉著他，趕緊走了。

這些還算好的，還有更多的人一看到他們就把自己的無名火全發到他們身上：

“你們做這些有用嗎？大家都等死吧！”

“你們趕快給我們藥啊！做個體驗能有個P用！”

“我看醫生根本不可能找到方法！你也就別瞎忽悠我們了！”

更有甚者，艾爾和博博話還沒說，對方就把艙門關了。

兩個船員見狀便說，自己還得去二層收拾病房，便借故離開了。不過，到了後來他們倆已經變得見怪不怪，刀槍不入了，估計他們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能適應得這麽快。

他們整個下午都在底層客艙，進展卻非常緩慢。接受檢查的人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錯了。最後博博提議，還是先找船員，給他們做檢查吧。艾爾已經累得嗓子冒煙，點著頭接受了建議。

等他們獲準進入二層駕駛區的時候，船長估計是看這兩個孩子很辛苦，很給面子，好歹是讓船員都來檢查了一邊。不過艾爾一想到底層客艙還剩下的兩百人就頭疼。

***

艾爾和博博被底層客艙的乘客攪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班叔已經開始檢修小蜂鳥了。

他仔細地評估著尾翼的受損情況，這時，斯利克來了。

大副熱情地說：“需要幫忙嗎？”

班叔說：“你好呀，我正在檢查呢。”

大副說：“受損情況怎麽樣？”

班叔說：“還行吧。”

大副話鋒一轉：“今天早上讓你見笑了。”

班叔當時跟底艙乘客擠在一起，沒想到大副竟然註意到他了。

班叔說：“真跟你說的一樣，底艙人多，大家都各有心思，不好管呀。”

大副看到班叔和緩的態度，好像放松了不少，說道：“是呀，一層都是這樣的，我們也很難辦。”

班叔隨著他的話打著哈哈。

大副說：“看飛船這個情況，我還是讓技術員來幫你一起吧。”

班叔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一會看看大概都需要什麽工具和材料，然後就去找你們的員工。”

斯利克在離開前又問了一句：“你們一起的人，都是做什麽的呀？”

班叔道：“鄰居家的孩子，朋友的孩子，本來一起出來玩的，誰能想到遇到這麽多糟心事。”

大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跟班叔又說了兩句之後走了。

班叔皺著眉，想著大副的種種言行，違和感越來越強烈。當下決定，未免夜長夢多，還是先趕快修好小蜂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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