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野的聲音很急促，帶著少許歉意：“小曲對不起，剛剛那個人是個當事人，逃避執行很多次。來不及給你說一聲，很抱歉。”

“沒關系，你忙你的。”曲瀲瀲心裏的不快一掃而光，“你先忙你的，吃飯隨時都可以。”

“那下午下班的時候，如果我忙完了再給你打電話。”木星野說完再見，立刻掛斷電話。曲瀲瀲隱約聽見聽筒那頭很吵，似乎真的很忙。

滿懷心事的走在回司法所的路上，剛從南新法院前的斑馬線過馬路，曲瀲瀲就看見張所長急匆匆的從所裏出來，差點和自己撞在一起。

“所長你沒事吧？”曲瀲瀲連忙閃開。

張所長這才發現她，沖她揮揮手：“結束啦？行行，快回去休息。我去法院有點事。”一邊說一邊飛快的走遠，似乎真有什麽大事發生。

曲瀲瀲更奇怪了。回到司法所，看見秦禎一個人在電腦前看著什麽，便問道：“秦姐，張所長有什麽事那麽急？”

“好像是把誰抓了，所長忙著去調解。”秦禎說，“小曲，你來，你的調研我看了，給你說幾個問題。”

曲瀲瀲“哦”了一聲，連忙放下包坐到秦禎身邊。總體而言，這篇調研邏輯清晰，論述深入，引用恰當，就是實踐指導性太差。

秦禎一項項給她指出問題，很是中肯到位。曲瀲瀲一邊聽一邊記下要點，準備好好修改。最後秦禎笑著鼓勵：“你這篇調研的質量還是很高的。距離截稿還有一段時間，你再好好改一下，獲獎的可能性很大。”

曲瀲瀲“嗯嗯”兩聲，把筆記本放回辦公桌上，回頭問秦禎：“秦姐，是個什麽事啊？是不是有個男人想和老婆離婚？”

“你也知道？袁老板那麽有名了？”秦禎有些疑惑。

曲瀲瀲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剛剛在廣場上，有個男人找我咨詢，說他離了六次婚都沒離成。然後星哥就帶著法警把人抓走了。”

“就是他！”秦禎很篤定，“都到第六次了？我離開法院的時候都還是第四次離婚，他還真是不放棄。”

真是驚天大八卦！曲瀲瀲好奇的問：“他為什麽一定要堅持離婚？不不，應該是法官為什麽不判離婚呢？”

秦禎欲言又止，想了想：“算了，這也不算秘密，看張所長那架勢，估計我們也要參與調解，先給你說說也沒關系。”

這個故事說長不長，有些狗血。男主角叫袁堅，是個小包工頭。五年前家庭幸福生活美滿，有妻有女。有一天，袁堅和妻子張小檸一同外出時出了車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張小檸被迎面駛來的大貨車撞上，受了重傷。更嚴重的是，她的大腦嚴重受損，智力只相當於四五歲的孩子。袁堅開始也照顧了一段時間，後來和張小檸的父母有了矛盾，開始了漫漫離婚路。

“這個男人有點渣哦。”曲瀲瀲撐著下巴說，“妻子成了這樣，他還想離婚？”

“這也是法官不判離婚的原因。”秦禎說，“我倒是沒收過他的案子。反正他一到期限就來起訴，人不出現就委托律師來，堅決一定要離婚。張小檸的父母就是相反的態度，堅決不同意離婚。”

曲瀲瀲心生同情：“人之常情嘛。當然，不是沒有那種父母，同意什麽殘疾的、成了植物人女兒兒子和女婿媳婦離婚，我覺得張家爸媽的態度才是正常的！”

“小曲，你發現沒有，”秦禎笑著對曲瀲瀲說，“你現在的情緒並不是很激動。如果是你剛工作的時候，脾氣哪有現在這麽好，早就跳起來了。”

曲瀲瀲一細想，還真是這個理。她嘿嘿一笑：“這不是變老了嘛，沒那麽沖動了。”

“這也是做調解工作必須的，不能被表面的現象左右情緒。”秦禎讚許的點點頭，繼續說下去，“剛接到案子，我們都覺得這男人沒責任，怎麽能拋棄妻子。後來幾個法官接手這案子才知道，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

曲瀲瀲的腦袋轉了轉，猜測了一個答案：“張小檸父母的問題？”

“對。”秦禎喝了一口茶，“他們說，這個車禍是袁堅找人幹的，是想把張小檸撞死獨吞家產好另娶。”

“這個指責，聽起來有些道理哦。”曲瀲瀲說，掰著手指盤算，“不過，請個這樣的殺手應該花很多錢吧，力道角度都要計算好，還要保證自己有一條命在——袁堅一個小包工頭能認識這種級別的人？”

秦禎聽得一頭黑線：“這應該不是重點……”

“嘿嘿，”曲瀲瀲傻笑幾聲，“秦姐你說。”

“法院做了很多努力，也到公安機關依職權取證過。公安沒有證據，也不能斷定一定就是袁堅要殺死妻子。”秦禎回憶了下，“不過呢，當時辦案的法官調查出的情況是，袁堅和張小檸的感情還是可以，鄰居們都說雖然有小吵小鬧，大體上是很和睦的。”

曲瀲瀲想了想，問秦禎：“既然兩個人感情還不錯，袁堅開始也在照顧張小檸，為什麽要離婚？”

“就像紅樓夢裏說芳官和她幹娘，小的不省事，老的又太可惡了些。”秦禎搖頭，“張家父母一直都不喜歡袁堅，說他配不上女兒，對這個女婿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袁堅看在妻子的份上，一直忍著氣沒和老人家計較。他們結婚也快將近十年了吧，老兩口住的房子全是袁堅買的。就這樣，張小檸還年輕貌美沒生孩子的時候，她媽媽也慫恿她離婚找個大款……”

曲瀲瀲差點噴出一口水。豈止是老的太可惡了些，是十分極其非常可惡。她放下水杯，對秦禎說：“秦姐，你覺不覺得，到咱們這裏來調解的案子都很八卦，什麽小三劈腿離婚，絕對是國內某婚戀雜志選稿的首選。”

秦禎故作不滿：“調解審判都很嚴肅吶，別想著投稿。”說完，她也笑了，“不過你說得也對，這種家長裏短的事，法官拿著也為難。硬判吧，老兩口肯定要鬧。曾經有一次開庭宣判，老人家就把張小檸帶到法庭，揚言如果要判離，就把女兒扔在法院。院領導做了好久的工作才把人帶走。我還記得張小檸的眼神，無辜又茫然，真的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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