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瀲瀲一驚。這是什麽意思？

劉磊也是不明所以的模樣，方靜芷說：“我媽已經查出肝癌，中期。她一直希望能看到我結婚生孩子。現在看來，這個目標太遙遠。所以，我希望她能住上新房，也是滿足她的心願。”

劉磊半天沒說話。過了許久，他轉身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考慮一下再給你們答覆。”

望著劉磊離開的背影，方靜芷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才勉強對曲瀲瀲笑笑：“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如果劉磊在兩天之內沒回消息，你也別費心調解了，移回法院吧。”

見方靜芷一身疲憊的模樣，曲瀲瀲點頭：“好吧，你先回去休息。也別太費神，事情總會解決的。”

方靜芷笑笑，和曲瀲瀲一起出了小區。目送方靜芷打的回家，曲瀲瀲決定坐一輛公交車回司法所，畢竟離下班時間還早。

她記得過走過前面一個十字路口就有公交站。望著被風掛下的枯葉，曲瀲瀲裹緊了外套，悶頭向前走去。沒走兩步，就被拐角處的人群擋住去路。

曲瀲瀲好奇的往人群望去。在一個狹窄的小區出口，有幾個人正在激烈的爭執什麽。曲瀲瀲一眼就認出來，其中有兩個人穿著法院的制服。

和他們爭執的是一對年約四旬的夫婦，他們將手裏的一張紙拼命往對方手裏塞，嘴裏還說著：“你們認錯人了，這東西不是我們的！”

“那我問你是不是王賢成的時候，你怎麽不否認？”背對著曲瀲瀲的那個人，立即問他緣由。

木星野！怎麽在這裏碰到他？曲瀲瀲心生好奇，往人群裏擠了擠。被木星野問住的男人楞了楞，立即說：“我聽錯了還不行嗎！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快走快走！”

“王賢成，你不要以為你拒絕收傳票就算了事！”木星野身邊的書記員看起來極為火大，“你也是不想上法庭也可以。法院判你敗訴了你別到處鬧！”

男人一臉無理蠻橫：“我就是不收又怎麽樣！我的工廠都垮了，沒錢發工資，你們有本事就來抓我！”

“你剛剛不是說你不是王賢成嗎？現在又承認了？”木星野一句話就把他的話堵上，聽他的口氣，似乎也是很生氣，“王賢成，我只告訴你，如果你來應訴，法院還可以幫你想辦法調解。只要誠心想解決問題，沒什麽辦不到的。如果你覺得不上法院就沒這麽多麻煩，那你就完全想錯了。以後走到執行這一步，你的麻煩還更多。”

“你們法院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窮人。”王賢成的妻子也跟著鬧，“貨款收不到廠子才垮的。你們不去抓那些欠我們錢的人，還在這裏讓我們上法庭，當被告。你們，你們……”

“張麗君，這是兩個法律關系，你們不要混為一談！”木星野看樣子也火大了不少，“別人欠你們的錢，你也可以去法院起訴他們。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拖欠了工人的工資，別人起訴你們無可厚非。”

王賢成被木星野說得啞口無言。他惱羞成怒，將傳票往木星野手裏塞：“走走走，我不上法院。他們告就讓他們告，我老王才不怕！”

王賢成的老婆已經哭出聲來：“那些人看我們惹了麻煩，不但不幫我們還要踩一腳。好幾個人要什麽雙倍工資保險什麽的。招他們幹活的時候他們自己不簽合同的，現在反過來咬一口……你這個法官怎麽不去抓那些人，還來找我的麻煩……你們這些黑法官……”

木星野的書記員臉漲得通紅，圍觀的人也在指指點點。曲瀲瀲仔細一聽，大部分都說法院不該讓這兩夫妻上法庭，言語中對木星野兩人頗多指責。

“你們肯定收了錢的。”圍觀者甲語氣不容置疑，似乎親見法官和原告如何一手交錢一手打包票。

“哎呀，老王兩口子人很好的，法官你們就高擡貴手放過他們。”圍觀者乙勸解木星野，“等他們有了錢再來打官司也不遲。”

“就是，那麽多貪汙犯不抓，來抓平頭老百姓，法院都不是好東西。”圍觀者丙一臉憤怒，“我要是法官，先就把貪官汙吏抓起來判死刑！”

曲瀲瀲越聽越想笑，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從一個小小的送達可以腦補出各種情景。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說不定也會這樣沒腦袋。這麽幾個月，她親見親歷了法律從業者的辛酸，許多事也不會那麽簡單的下定論。

只憑自己所見，就推測法官收受賄賂，卻不知法院向被告送達傳票是法律規定的必要程序。訴訟是講求實效的，原告的權利受到侵害後必須在一定時間內起訴，才能得到法律的保護，這與被告是否有償還能力無關。法院只有審判權，沒有偵查權和逮捕權，一個人是否犯罪必須由公安機關或者檢察院進行偵查、逮捕，最後才是法院根據證據審理，不可能想當然的抓人、審判——這些人的常識真讓人著急！

盡管曲瀲瀲想幫木星野的忙，但是經過這麽幾個月的磨練，她已經不是沖動的畢業生。這時候幫著木星野說兩句，肯定會被認為是同黨。於是，她準備曲線救國。

“這位大哥，我剛剛聽你說，法院給你送傳票，可以問問是什麽事嗎？”曲瀲瀲徑直走到王賢成面前，關切的問。

王賢成還不想說，他的老婆張麗君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起來。曲瀲瀲連猜帶蒙大概聽懂了一個創業未成而中道崩殂的故事。王賢成兩口子有個專門做皮鞋的小工廠，前不久因為客戶拖欠貨款資金周轉不靈，導致工廠發不出工資。現在有幾個工人鬧著要工資，勞動仲裁出來後，王賢成拒絕給付工資。那幾個人又到南新法院起訴了他。現在他被煩得焦頭爛額，一直在躲傳票，誰知道今天剛一回家就被法官逮個正著。

張麗君還在補充：“當初招工的時候，我們是要簽合同的，就是聽說不簽合同要給什麽雙倍。那幾個人還說不用那麽麻煩，相信我們。現在他們又鬧著要雙倍，一個人就是兩三萬，哪裏拿得出！我們愁都要愁死了，孩子還在上學，借錢都借不到……他們憑什麽告我們……”說著，又哭了起來。

曲瀲瀲學秦禎的模樣，專心傾聽，還勸張麗君不要難過，一起想辦法解決。最後，她假裝好奇的問：“大哥大姐，你們有沒有去請個律師？”

王賢成立刻搖頭：“請律師要很多錢，我們拿不出。”

曲瀲瀲給木星野遞了一個顏色，把兩人拉到一邊輕聲說：“其實，請律師花不了多少錢，你們可以把困難給律師說清楚，費用什麽的都可以商量。”

王賢成忽然一臉懷疑的看著她：“你不會就是拉生意的律師吧？”

他的妻子連忙拉住他：“你別亂說。人家小姑娘在幫忙呢！”

曲瀲瀲頓生一種無力感很，想扭頭走人。這年頭做什麽事都有人懷疑你的動機，真是壞人不敢做好人做不得。回頭瞥見在人群中的木星野正看著她，曲瀲瀲心裏有些著急。到底有什麽辦法才能說服當事人接受傳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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