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不成功的調解帶來的後果是，原本整整齊齊的調解室亂成一團糟，茶杯碎裂一地，褐色的茶水傾灑在地，繪成一副抽象畫，紙筆等隨處散落，椅子東倒西歪，活像3D災難片現場。

三個人收拾著調解室，負責清掃的阿姨也來幫忙。曲瀲瀲一邊收拾一邊擦眼淚，引得阿姨不停的看她。

“小曲啊，好好總結，別難過了。”秦禎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咱們來想想，今天有什麽發現。”

曲瀲瀲吸著鼻子，甕聲甕氣的說：“秦姐，我現在確定劉磊告方靜芷的目的不是討要交往中的共同花費，而是為了房子。”

秦禎點頭，在紙上寫“房子”兩個字：“你接著說。”

“今天的調解劉磊只是在最開始，提出了共同分擔的請求，但是話題很快轉移到房子上面。盛……盛律師也提過，劉磊一直在準備裝修房子，他的目的應該是拿到房子。”

秦禎皺眉，翻開卷宗，找出方靜芷提交的材料：“但是方靜芷說，房子的首付款是她家出了大部分。看，這是付款憑證，首付款是從方爸爸的銀行賬戶轉出的。”

“這也不能說明所有的錢是方家給的。”張所長拿過覆印件仔細看著，“劉磊不是說，他把錢給了方靜芷，但沒留下證據。”

曲瀲瀲回憶劉磊母親的話：“是啊，劉磊媽媽一直堅持首付款是劉磊給的。但是從劉磊的收入來看，他要存下將近十萬還是有點困難。”

“劉媽媽不是說劉磊是哪個公司的管理嗎？”秦禎疑道，“在咱們景州，如果工資夠高，省吃儉用存個兩三年應該有這個數。”

曲瀲瀲立刻提出反對意見：“但是劉磊畢業才三年多。我記得他這個工作是臨近畢業才找到的，算下來才三年多。他一個大學畢業生，不可能一到公司就是管理層。按常理來說，一般會在基層崗位幹幾年才提拔。所以就算他真是每個月稅前工資是六千上下，也是近一年的事，存不到這麽多錢。”

“小曲分析得不錯。”張所長也讚同，“劉磊的態度很有問題。如果他真給了大部分首付款，他應該提起的是要求分割財產，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借貸糾紛。”

說起這個所謂的借貸糾紛，曲瀲瀲的頭一陣暈暈乎乎。她忍不住感嘆：“我覺得方靜芷也挺可憐的。交往了四年多的男朋友分手後，還向她討還交往費用，是個女孩子都受不了。她爸媽也是心疼她，所以兩方都是怨氣重重的。”

秦禎忽然想到一件事：“這事真是很奇怪啊。就算兩個人真的分手了，最開始不都是好好商量著來，怎麽會鬧得這麽兇？”

張所長立刻搖頭：“這得問你們女人。據我觀察，但凡吵架吵得厲害的，多半是女人充當急先鋒。”

“張所長，你說是方靜芷嗎？”曲瀲瀲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一邊問，“她也沒怎麽吵啊。”就是說話高貴冷艷氣死人不償命。

“不是說她，是兩個人的媽。”張所長拉過一張辦公椅坐下，“你們在和劉磊母子談的時候，我就和方家三口聊。方媽那張嘴，又尖又酸。我審了這麽多年的案子，要論牙尖嘴利，她要認第二，沒人認第一。”

曲瀲瀲的心情已經完全平覆，她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擡頭問張所長：“所長，那這個糾紛的核心，是不是雙方家長的問題呢？”

“八九不離十！”秦禎很篤定，“你們發現沒有，劉磊的媽媽把劉磊看得很嚴。小曲也提過，劉媽媽不準劉磊借錢，對吧？”她轉向曲瀲瀲詢問。

曲瀲瀲實話實說：“當時劉媽媽一聽說劉磊向方家借錢，就很生氣。”回想起劉媽惡狠狠的臉，曲瀲瀲的身體忍不住抖了抖。

張所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照理說，對兒子的管教不會那麽嚴，劉媽媽這樣的確有些過了。”

曲瀲瀲拼命點頭：“方靜芷肯定看不慣。”

秦禎接著說：“對了，還有方媽媽，她應該是很挑剔的那種人，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女兒配誰都委屈了，一方面看不上劉磊。網上不是有個什麽詞，說農村出身的男人叫什麽來著？”

“鳳凰男！”曲瀲瀲說，旋即反對，“不對，劉磊家就在縣城裏，家裏也不是農村。說他是鳳凰男太過了。”

張所長一臉苦笑：“你不知道，方媽媽話裏話外都是瞧不起方家。方爸爸的話雖然沒那麽明白，但也是對劉磊很不滿，總是認為劉磊和劉媽媽讓方靜芷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了，咱們梳理一下。”秦禎拿起筆記本，“我們現在能確定的是，劉磊起訴的目的不是交往費用，而是房子。”

張所長點頭同意。秦禎在筆記本上記下一筆，接著說：“還能確定的是，兩家父母之間的矛盾很深，應該是這次糾紛背後最大的矛盾。同意嗎？”

曲瀲瀲點頭。忽然怯生生的舉手：“所長，秦姐，我還有個想法。”

“說說看。”

“劉磊和方靜芷兩個人像是仇人一樣。我看他們看對方的眼光都是沒有什麽感情。”曲瀲瀲嘆了一口氣，“三四年的感情，說散就散，真的很可惜。”

秦禎笑著說：“小曲，你還是太年輕，感情這種事很難說。我和張所長審了這麽多年案子，父子母女反目成仇的多得是，更別說還沒結婚的年輕人。”

“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曲瀲瀲目光茫然，望著天花板上的節能燈。

張所長搖搖頭：“你們年輕人吶……小秦，你來。”

秦禎拍拍曲瀲瀲的手：“愛情這東西，不是靠別人的故事來相信的。你願意去尋找，愛情就在你心裏。其實，咱們做審判做調解，這些年也見了不少讓人難以接受的事。的確有很多人為了蠅頭小利可以罔顧情親見利忘義，更別說出賣感情的。但是也有更多的人堅守和堅持，所以才選擇法律。所以，小曲，咱們要多看多思考，想一想為什麽會產生糾紛，發生了什麽事要讓他們法庭上見，調解桌上見。”

曲瀲瀲一臉呆楞，張所長也是轉頭看著秦禎。秦禎一臉莫名其妙：“我臉上長青春痘了，這麽看我？”

“小秦不錯啊。”張所長回過神，“這話說得不錯，挺讓人感動的。趕明兒我請人做個匾，把你這話刻上去，作為咱們司法所的座右銘！”

秦禎失笑：“哎喲所長你就嘲笑我吧。這話還是你說過的，我不過是改了改。”

曲瀲瀲心情略好受了些，也跟著笑了。在包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她打開一看，一條新來的短信正在屏幕上閃耀

發件人是一串熟悉的手機號，短信的內容是：“別難過，我會再勸勸劉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打我電話。”

曲瀲瀲心裏一暖，想了許久還是回覆了兩個字：謝謝。

謝謝你，盛光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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