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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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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的一聲,打火機將火苗渡到蠟燭上,數字22搖曳的火舌成為房間唯一光源。

四周所有隱匿進黑色裏,仿佛不再重要,天地間就剩彼此。馮師延和尤晏的臉從黑暗中浮起,鍍上一層朦朧橘光。

馮師延說:“你還抽煙呢。”打火機不能上飛機,這只不同於路邊量販的款式,尤晏應該過來之後特別挑的。

“偶爾。”

但她從來沒聞到過。

尤晏說:“許願吧。”

馮師延說:“你還沒給我唱生日歌。”

尤晏:“……”

尤晏清清嗓子,開始唱“祝你生日快樂”。

一句歌詞簡簡單單,低沈的嗓音賦予額外的溫柔與性感,好似當真有一腔柔情蜜意。

四句歌罷,馮師延說:“還有英文版。”

尤晏念英文跟中文不同風格,單詞咬音準確,連「th」的清輔音[θ]也聽得一清二楚,語調纏綿婉轉。

“要不要再來個粵語版?”

馮師延恍然,嚴格說來,粵語才是尤晏第一語言。

她笑著點頭,“嗯。”

“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祝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南方過年大街小巷都會放粵語歌《財神到》,尤晏莫名像送財童子,整首歌愈發喜氣歡快。

馮師延樂得無法自持,只好以手掩嘴,“還有嗎?”

尤晏問:“你聽得懂嗎?”

馮師延說:“我呆了八年,當然能聽懂,只是不太會說,你可別想用粵語罵我。”

尤晏無辜哼唧,“我什麽時候罵過你。——最後一版,德語的,唱完就沒了。”

馮師延意外,“你還會德語?——噢,你媽媽在德國。”

“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尤晏沒解釋太多,開口唱起。

德文版馮師延沒聽懂任何一個單詞,但不妨礙她享受他的嗓音與曲調。

這版聽起來好像長一點,比通行版多一句半句,不知尤晏改詞還是原來如此,祝福歌的變形寬松廣泛,細究起來見怪不怪。

馮師延十指相扣,握拳許願,一口氣吹熄蠟燭。

蛋糕芒果夾心,松軟可口,甜而不膩,吃得出用料優良。包裝沒有品牌名,大概出自私房烘焙師之手。

她叉了一口沾奶油的芒果,嫌奶油不夠多,又回去滾幾下,直到變成雪球。

一塊入腹,甜品帶來的滿足感跟卡路裏一樣巨量,馮師延由衷誇他有眼光。

尤晏自嘲一句,“也不看我家是做什麽的。”

也是,好歹食品行業巨擘。

馮師延無聲彎彎唇。

尤晏又補充,“不過原料都得靠你們提供。”

恭維意味太濃,馮師延的叉子不禁頓住。

農學不受歡迎,前途渺茫,連高考生也嗤之以鼻,若不是分數淒涼,誰想學夕陽中的夕陽專業。

馮師延當年分數還可以,報考農學班主任為她扼腕嘆息,最通達的莫過於馮宏,馮師延選擇農業,而非管理類專業,意味這跟他的物流業務無多大關系,不必擔心瓜分家產的可能性。

馮師延一時聽不出他有多少真誠,淡笑道:“有時候覺得很神奇,就跟一樣米養百樣人一樣,小麥這麽簡單的一種農作物,竟然做得出那麽多口味的面食。”

她突然剎車,放下叉碟,欠身扶了下腰。

尤晏眼神一滯,“怎麽了?”

“上個洗手間。”馮師延抽過一片紙巾擦嘴,趿著拖鞋往浴室走。

尤晏趁閑看手機,剛才好幾次震動他沒理會。解鎖一看,幸好沒看,都是路弘磊的“垃圾”消息。

Lonely:「不是吧兄弟,你竟然送女人鞋子?」

YY:「怎麽地,你嫉妒」

Lonely:「送女人鞋子會跟別人跑」

YY:「……我得給你送條項鏈」

Lonely:「[呲牙]乖孩子,知道要孝敬我老人家了」

YY:「你自掛東南枝」

Lonely:「……」

馮師延開門出來,尤晏自然放下手機擡眼。

“我來月經了。”

她轉身回臥室,拉開床邊桌下層抽屜翻找,渾然不覺身後腳步聲迫近。

衛生巾只有幾片日用的,馮師延暫時拿一片頂用。

剛站起來,後背挨上一片胸$膛,尤晏擁住她,將她雙腳離地抱起來一下,又放回去。

耳旁吹來舒一口氣的氣息聲,毫不掩飾主人的放松。

馮師延扭頭笑,“這下放心了。”

尤晏說:“真開心。”

話一出口,才覺怪異。

尤晏修正道:“我的意思是,很開心你沒有出現意外。”

馮師延忽然覺得辯解的他笨拙得可愛,情不自禁擡手摸一下他臉頰,欣喜和憐愛參半。

“我要出去買衛生巾,夜用用完了。”

尤晏莫名自己捏下頜,拇指悄悄劃過她觸碰過的地方,她的觸撫似乎留下經久未散的感覺。

“我去給你買,這麽晚你別出去了。”

馮師延猶疑,“你知道買什麽樣的嗎?”

“你把牌子發我微信上。”

說話間回到客廳,尤晏去玄關換鞋,幽怨瞪馮師延一眼,“再不懂我就問,我說了,我沒買過不代表我蠢。”

——他去買緊急避孕藥也是這番臺詞。

馮師延笑著,鄭重而信任地說:“好。”

走到門邊,尤晏扶著門把手,忽然回頭,眼含笑意與溫情。

“我突然想起來,你第一次找我搭話,就是問去哪裏買衛生巾。”

馮師延記憶混沌,“有嗎?”

尤晏控訴般,“大大的有。大清早吧,我一個人打籃球,你跑過來問我。”

馮師延不太有印象,“噢……”

“我當時剛、小學畢業吧,身邊大部分女同學應該還沒來,第一次有女生主動跟我提那三個字,對我這幼小的心靈,”他指尖戳戳對應部位,“沖擊不小。”

馮師延釋然,“那應該真問過,確實像我的風格。——但你也懂衛生巾是什麽,說明知識全面,對你不應該是沖擊。”

其中一部分事實無法辯駁,尤晏那會確實比同齡男生“博學”,而且學習途徑正規。

“我媽媽吃過意外懷孕的苦,”指指自己,他就是那個苦果,“雖然她跟我隔了千山萬水,會經常托她姐妹寄一些書給我,或者打越洋電話,後來通訊發達,視頻電話也有耳提面命效果。這一點上,你媽媽和我媽媽的想法相通。不過近幾年沒再談論這個,她只教我到十八歲,覺得我可以獨自承擔責任,讓我自己探索世界。”

馮師延了然點頭,“難怪……”

“難怪什麽?”

馮師延說:“難怪你身上有種女性氣質。”

“哈?你再說一遍?”

尤晏往回逼近幾步,開什麽玩笑,他可是擁有搓衣板腹肌的精神上的猛男。

馮師延說:“我一直以為你媽媽遠在德國,對你的教育鞭長莫及,沒想到影響深刻。你是奶奶和媽媽養大的男孩,又有一個差不多同齡姐姐陪伴,身上有股溫柔氣質,比較懂尊重女性。”

尤晏頭一次給她直剌剌誇讚,瞬時飄飄然,忘記前頭的猛男堅持。

馮師延還在說:“因為我碰到過一些比較猥$瑣的男生,眼神、言語和舉動都在侵$犯你。所以我感覺得出不一樣。”

尤晏來氣,“誰曾經對你毛手毛腳?”

他只碰到兩回,校運會和糖水店,想必他碰不著的時候更多。

馮師延鄭重其事,“你跟他們很不一樣。”

尤晏臭屁扯出一個笑,“我當然知道。”

“我突然想到,可以讓跑腿員買,你不用特地跑一趟。”

馮師延說完回茶幾拿手機。

尤晏按住她手腕,“你當給我一個實習機會。”

馮師延脫口而出,“也是,以後說不定要幫別人買。”

空氣凝滯,兩人都楞怔片刻。

尤晏松手,轉身去開門,頭也不回叮囑,“買什麽樣的記得發給我。”

步行十分鐘就有一個大型超市,尤晏將近四十分鐘沒回來。

馮師延到陽臺張望,怕忽略了雨聲,但是外面並未下雨。

樓下路燈邊立著一個人,高高的個頭,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夾煙。沒玩手機,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時往嘴邊送一口煙。

馮師延發微信:「我從陽臺看到你了。」

那人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一方冷白的光,尤晏轉身擡頭,忽然朝著她舉起握手機那只手,在半空畫扇形,跟揮熒光棒應援一樣。

躺進被窩後,馮師延和尤晏久久沒能入睡。

小半月同居生活以來,他們養成吃飯和熄燈不玩手機默契,由是並排躺著看天花板有點無聊,但誰也沒主動打破約定俗成的“規矩”。

馮師延側躺枕著胳膊,面向他問:“也睡不著嗎?”

尤晏也側過來,一開口,似乎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聊天吧。”

馮師延:“聊什麽?要開燈嗎?”

尤晏有種直覺,開燈後馮師延定會如那晚盤腿,把臥談會開出座談會架勢。

“不用。就繼續剛才的話題。”

“好呀。”

尤晏組織一下詞匯,但對方是馮師延,好像又沒有必要,他幾斤幾兩她可能早摸透。

放棄委婉,他使用書面而直接的措詞,“你跟其他異性也談論、性嗎?”

馮師延說:“沒有,但我一直想來著,想了解男性對這方面看法跟女性的差異。主要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對象,別說跟異性,就是同性之間也很少聊這些,容易尷尬。我就和姣姣討論過一兩回。”

尤晏道:“親姐弟間也尷尬,比如我和舒靜楓,有一回不小心說過嘴,她就用看流氓的眼神罵我——”

馮師延突然吐出一個標準又粗魯的粵語三字詞。

尤晏楞住,“你們女生怎麽罵人口吻一模一樣。”

馮師延笑,“因為罵的是同一種臭流氓。”

尤晏:“……”

馮師延:“姣姣教我的。有一回在公車上,也不是很多人,有一個男的老蹭我,我用普通話讓他別擠,他可能看我是外地人,更加明目張膽。我就罵完這句,踩了他,趁到站就跑。”

尤晏說:“你挺勇敢。”

馮師延:“主要因為我沒有太多異性好友,嚴格說來只有林鳴真一個,所以,你能跟我談論,我很開心。”

那個名字成功讓尤晏不爽幾秒,“那是因為我們、比較特殊。”

馮師延動了動,更靠近他一些,但還是看不清他五官的輪廓。

“說真心話,我第一次主動提需求,嚇到你了嗎?”

“不至於嚇到,就是有點意外。”

尤晏一顆心忽然懸起,預備著如果她問為什麽同意,他該如何作答。面對自我時,他遠沒有馮師延通透豁達。

有些東西還遲疑不定。

馮師延說:“沒關系,你不用太含蓄,我知道有很多人覺得我這人怪怪的。”

她不相信他,尤晏有點生氣,“不至於怪,頂多算特別。”

馮師延說:“差不多一個意思。”

尤晏不忍這樣的貶低,支起身捧住她的臉,額頭相抵,“我不覺得你奇怪。”

馮師延嗤地笑出聲,帶著悲涼意味,“我在意過別人看法,後來我媽媽走後,整個人好像突然喪失五覺,了無牽掛。你看,她走得很突然,我遺傳了她的基因,以後大概也是這個結果。所以,不傷天害理前提下,我只想怎樣快活就怎樣過。”

尤晏:“你才比我大兩歲,思想比我奶奶還老成。”

馮師延也發覺話題沈重,調轉風向半開玩笑道:“是啊,我都是二十二歲的老阿姨了,你還是十九歲的小夥子。”

尤晏呵呵笑兩聲,氣息撓癢她臉頰,像柳梢輕拂。

“我給你註入點活力。”

他湊近吻住她,起初蜻蜓點水,幼稚的安慰方式惹得馮師延咯咯發笑。

尤晏問:“感受到了嗎?”

馮師延露出八顆牙齒,模糊嗯一聲,心頭雀躍悄悄破土,“發芽了。”

尤晏再親,這次久一些,她還是看不清他,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他問:“開花了嗎?”

馮師延說:“那還不夠。”

尤晏又補給上,這次沒再玩鬧,而像要融化雕像上附著的冰,不斷地,虔誠地,吻著她。

馮師延前頭的判斷得到驗證,尤晏沒像以往肆意汲取她的體溫,在她不小心栽進臂彎時,仍有意避開敏$感的觸碰。他不是在抗拒她,而是小心翼翼呵護她的感受。

舌$尖交碰濕$潤纏$綿,簡簡單單的動作,反反覆覆卻不會膩煩。

尤晏心裏那層殼也在悄悄松動,一些隱秘思緒即將窺見天光,無關情$欲,無關好奇,而是單純的喜歡,他喜歡做這件事。

他喜歡跟她一起探索初次的悸動,喜歡研究她身上特別的舉動,喜歡跟她呆著什麽事也不做,琢磨她下一句話又會帶來怎樣的驚喜。

尤晏有點喜歡馮師延了。

次日醒來的馮師延又是另外一番樣子。

她面露菜色,弓著身子像熟蝦一樣躺床上。

“不舒服?”

尤晏坐床沿問她。

馮師延含糊應聲,“痛經。”

尤晏有點沒轍,“要怎麽做?”

馮師延虛弱一笑,“沒事,我躺一下。”

尤晏:“嗯,今天不出門。”

中午尤晏叫了粥,馮師延吃幾口又躺下,病懨懨的跟平日判若兩人。

馮師延反過來寬慰他,“你不必緊張,我已經習慣,第一天相對痛一點,之後幾天還好。”

“……我沒緊張。”尤晏雙手抄進褲兜,無所事事頓一下腳。

“你走來走去分明像——”產房外等妻子的男人。

尤晏:“像什麽?”

“沒什麽。”比喻不太恰當,馮師延及時止損,縮進空調被裏。

尤晏:“冷嗎?空調要不要調高點?”

馮師延:“不用。”

她嘗試午睡,沒成功,欠身探手翻找邊桌抽屜。

尤晏很及時,“找什麽?”

馮師延只翻出一板空了的藥,順手丟進垃圾桶,“沒了。”

尤晏一言不發從背包裏翻出一板滿格的藥,遞到她眼前,“這個牌子的吃過嗎?起效快,我吃著還不錯。”

馮師延看了眼,說:“也行。”

尤晏給她接水,拗出兩片到她掌心,馮師延仰頭一並吞服。

杯子還給他後,馮師延問:“你為什麽吃這個?”

尤晏拿走剩下的藥和水杯,“有時候頭疼。”

止痛藥開始起效,馮師延得以囫圇一個午覺。晚上又跟尤晏要一次,服完抱著自己枕頭搭在沙發一端。

“我今晚沒洗頭。”

頭發已有點亮,劉海部分更甚。

尤晏剛洗完出來,擦半幹的頭發蓬松又淩亂,毛巾搭脖子上,“然後呢?”

馮師延拆開多功能抱枕,抖出一張毯子,“今晚我睡沙發。”

尤晏原地定了一會,想通來龍去脈,馮師延已經躺下蓋好,兩條胳膊露外面,像枚回形針夾住被子。

“你進去幫我關一下燈。”

馮師延闔上雙眼,午覺質量不錯,其實不太困,為了適應沙發,還是跟起跑一樣預備好姿勢。

眼皮感覺到客廳變黑,聽見腳步聲離去,不一會,不一樣的聲音浮現耳旁。

嗡。

嗡嗡嗡——

啪!

臥室方向傳來疑惑:“你怎麽了?”

但聲音出奇地近,接著窗戶漏光,馮師延看到立在臥室門口的身影。

“練功。”

尤晏:“……”

不出一瞬,蚊子又來擾人清魂。

馮師延厭煩亂揮幾下,扯被蓋頭。

突然間,馮師延頸部和腰部被人鏟起,吃驚倒抽氣,反射性抖了抖。

尤晏將她穩穩打橫抱起。

馮師延說:“我睡沙發。”

尤晏:“你沒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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