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告別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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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的耳機壞了。
老太太自己跳車死了。
好像還是什麽都沒發生，但其實和幾天前的世界不一樣了，什麽都不一樣了，再也沒法回到那個出租屋裏並不結實的殼子裏。
裝作什麽都不重要，裝作什麽都與他無關。
火車開得太快，讓秦淮有種頭暈目眩感。蒙脫石散喝了第三包，燒好像稍微有點兒退下去。
窗子外面什麽都沒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墳墓。
“林叔，你……”秦淮起來上廁所，憋得要死。
天看上去又要黑了。
他身上還是沒什麽力氣，一腳踩在樓梯上，踩空了，後腦勺砸在床上。
秦淮遲鈍地捂著腦袋，小聲叫喚了一聲。
林叔這才擡起頭來看著秦淮，眼神渾濁。
“秦先生。”林叔的聲音是啞的。
他抱著老太太的孫子，上面的小冊子裏寫了他父母的地址和聯系方式，伸甚至寫好了坐哪一路公交車，在哪一站。
林叔在那裏反反覆覆聽林影生前的那段話，眼睛腫得像金魚。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爸爸。”
“對不起，秦淮。”
“對不起。”林影翻來覆去，說了很多個對不起。
“我也想好好活著，但我受不了了。”林影說，“自殺也死不了，好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開始無法呼吸了。”
“我真的好羨慕秦淮，什麽事都不想，活得好賤，但活著。”
“實在是太痛苦了。”林影說，“其實我也沒看過心理醫生。”
“因為我覺得我的心理很健康，我一點兒病都沒有。”林影說，“你會怪我嗎？秦涸。”
“把秦淮一個人留在那。”
“秦淮死不了。”林影說著笑了起來，“這是我對於他要的一點小小的報酬，我已經拼盡全力去幫助他了。”
“魔法少女不會患上心理疾病，或許會痛苦，但一定會走出來。”
“可惜我不是魔法少女。”
“再見。”
林叔的眼睛裏全是紅血絲。
林叔呆呆地看著秦淮的手機，然後又將這段錄音點開了播放鍵。
林影的聲音又去一遍一遍重覆她的“對不起。”
秦淮坐過去。
“還要聽多少遍呢？”秦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杯子裏的水已經冷透了。
“為什麽小姐要死？”
“明明我們所有人都愛著小姐。”林叔捂著臉，他哭了。
眼淚從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往下流，那有一道深色的淚溝。
“小時候，小姐生下來就一點點，那麽小，早產兒，我們都以為她會死掉。”林叔斷斷續續說，“但小姐一直都好好活著，越來越健康，活潑好動。我們都想不會有小姐這麽可愛的孩子，或許是天使吧。”
秦淮默不作聲，想著其他的事。
林影過得好幸福，秦淮好嫉妒。秦淮從小到大都不討喜。秦淮覺得自己在一個很扭曲的環境下長大，然後長得歪歪扭扭。
“我們已把所有能給小姐的，都給小姐了。”林叔說。
好蠢啊。
一個不想活下去，不管給什麽都不想活下去的。林影什麽都不想要，明明是將這些東西強塞給她，她承受不住，脖子和腦袋就裂開了。
“林叔，你有聽見什麽聲音，嗎？”秦淮拍了拍自己腦門。
“什麽都沒。”林叔過了會兒才答話，“除了小姐的聲音，我聽不見其他什麽了。”
秦淮想著自己耳朵裏聲音的源頭。
好像只是他腦子裏的聲音而已，好吵，像是火車的嗡鳴，好像又不是火車的聲音。
跨過曠野，遠遠地傳出這些破碎的哭號。
“林影是個怎樣的人呢？”秦淮喃喃自語道。
風吹得他打了個趔趄。
“我說不出來。”秦淮說。
秦淮翻開那個老太太留下的童話故事，看不下去。
秦淮又把筆記本找出來想寫點什麽，但手一放到鍵盤上就像是自己動了起來。
寫不出什麽。
真是一個殘酷的童話啊。
秦淮想給女孩子一個好的結局，不能算好，為什麽大家不能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才是最溫柔的故事。
他開始翻開一個新的故事。
關於方勝死了之後的故事。
小姑娘撿走了方勝的小觸手，那些小觸手稍微煮一煮就可以吃掉了。
小姑娘原本不想這麽做的，但天實在太冷了，連一點點吃的東西都沒，媽媽生病了，爸爸在床上死了，還有哥哥，哥哥前幾天去了城裏，再也沒回來過。
好可憐，連路過烏鴉都說小姑娘實在好可憐，烏鴉說她們這個冬天就會死了，可小姑娘好想見到春天的花開啊。
秦淮決定給這個小女孩的名字改做小景。
不是林影，也不是方勝，但和林影和秦淮都有點兒關系。
也不是很重要的關系。只是名字相似，不是任何一個。
小景走在路上，抱著那些小觸手，上面都是幹涸的血。
方勝要是知道自己死亡之後還能這樣發光發熱一定會高興的，說不定會高興得發瘋。
反正也不會有人去認可方勝。
於是小景走到山洞裏去。
她家裏原本是有很大的屋子居住的。
後來村子裏來了壞人，把小景的房子燒掉了。媽媽也不是原來的媽媽，那個媽媽已經死了。這個媽媽是看著小景實在很可憐，就把小景帶回家裏了，後來她病了，丈夫也死了。
小景不明白這個世界上好人總是一直都這麽不幸。
為什麽她總是這麽不幸？
天上一定不會有神靈，要是有神靈的話一定是一個瞎子，只有盲人才能對著這個世界坐視不管啊
小景給媽媽煮了觸手吃。
她也好餓，不過媽媽要先吃。
媽媽不吃就會死的。
小景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
為什麽神要創造人這種生物？是自身也很痛苦嗎？因為自己也很痛苦所以想將痛苦讓其他人也感受到？
秦淮站起身來。
老太太的那個孩子開始哇哇大哭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餓了。
林叔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奶瓶，塞住了孩子的嘴。
“林叔，這孩子打算怎麽辦？”秦淮問。
“我帶回去。”林叔說，“我帶著去找他的父母親，這孩子還是得留在父母身邊。”
“夢裏我媽媽對我很好，但是我媽媽根本不會對著我這麽溫柔。”秦淮吸了吸鼻子。
他停下來。
好像在林影的死亡前，再傾訴自己的煩心事太不合時宜。
“我們給小姐鋪好了所有的路，誰也沒想到小姐會在公園裏走丟。”林叔開了口。
“那天的太陽很好，小姐在河對面撿小石子，夫人只是去丟個垃圾的功夫，小姐就不見了。十幾年後千般尋覓 ，小姐已經是大姑娘了。”
“小姐和夫人長得這麽像，眼睛又不像夫人那樣，而是像先生，先生的眼睛看起來就知道先生是一個聰明人。小姐也很聰明。”
秦淮站在窗子前聽林叔在這裏慢吞吞地講林影的故事。
如同說一個秦淮完全陌生的人。
林影是這樣的嗎？
秦淮覺得林影和秦涸一定都是要在太陽底下奔跑的孩子。
林影被放在一邊。
花落了一地。
很漂亮。
秦淮這樣想著，走到車廂的末端去上廁所了。
列車總是在不停搖晃著，秦淮要扶著把手才能站穩身子。
對面有一面鏡子，鏡子裏的秦淮似乎更憔悴了。
只有廁所裏一點兒微弱的燈光。
秦淮的倒影在鏡子裏，秦淮看見了一抹紅色。
他湊近鏡子去看，才發現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掐著自己，青筋暴起，小指頭上纏繞著一根紅線。
“林影，你是不是還在我的身體裏活著？”
秦淮又忍不住，開始嘔吐起來。
林影說，有一個人為她死，手上就多一條紅線。
如今她死了，秦淮手上也出現了。
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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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是什麽都沒發生，但其實和幾天前的世界不一樣了，什麽都不一樣了，再也沒法回到那個出租屋裏並不結實的殼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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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開得太快，讓秦淮有種頭暈目眩感。蒙脫石散喝了第三包，燒好像稍微有點兒退下去。
窗子外面什麽都沒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墳墓。
“林叔，你……”秦淮起來上廁所，憋得要死。
天看上去又要黑了。
他身上還是沒什麽力氣，一腳踩在樓梯上，踩空了，後腦勺砸在床上。
秦淮遲鈍地捂著腦袋，小聲叫喚了一聲。
林叔這才擡起頭來看著秦淮，眼神渾濁。
“秦先生。”林叔的聲音是啞的。
他抱著老太太的孫子，上面的小冊子裏寫了他父母的地址和聯系方式，伸甚至寫好了坐哪一路公交車，在哪一站。
林叔在那裏反反覆覆聽林影生前的那段話，眼睛腫得像金魚。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爸爸。”
“對不起，秦淮。”
“對不起。”林影翻來覆去，說了很多個對不起。
“我也想好好活著，但我受不了了。”林影說，“自殺也死不了，好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開始無法呼吸了。”
“我真的好羨慕秦淮，什麽事都不想，活得好賤，但活著。”
“實在是太痛苦了。”林影說，“其實我也沒看過心理醫生。”
“因為我覺得我的心理很健康，我一點兒病都沒有。”林影說，“你會怪我嗎？秦涸。”
“把秦淮一個人留在那。”
“秦淮死不了。”林影說著笑了起來，“這是我對於他要的一點小小的報酬，我已經拼盡全力去幫助他了。”
“魔法少女不會患上心理疾病，或許會痛苦，但一定會走出來。”
“可惜我不是魔法少女。”
“再見。”
林叔的眼睛裏全是紅血絲。
林叔呆呆地看著秦淮的手機，然後又將這段錄音點開了播放鍵。
林影的聲音又去一遍一遍重覆她的“對不起。”
秦淮坐過去。
“還要聽多少遍呢？”秦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杯子裏的水已經冷透了。
“為什麽小姐要死？”
“明明我們所有人都愛著小姐。”林叔捂著臉，他哭了。
眼淚從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往下流，那有一道深色的淚溝。
“小時候，小姐生下來就一點點，那麽小，早產兒，我們都以為她會死掉。”林叔斷斷續續說，“但小姐一直都好好活著，越來越健康，活潑好動。我們都想不會有小姐這麽可愛的孩子，或許是天使吧。”
秦淮默不作聲，想著其他的事。
林影過得好幸福，秦淮好嫉妒。秦淮從小到大都不討喜。秦淮覺得自己在一個很扭曲的環境下長大，然後長得歪歪扭扭。
“我們已把所有能給小姐的，都給小姐了。”林叔說。
好蠢啊。
一個不想活下去，不管給什麽都不想活下去的。林影什麽都不想要，明明是將這些東西強塞給她，她承受不住，脖子和腦袋就裂開了。
“林叔，你有聽見什麽聲音，嗎？”秦淮拍了拍自己腦門。
“什麽都沒。”林叔過了會兒才答話，“除了小姐的聲音，我聽不見其他什麽了。”
秦淮想著自己耳朵裏聲音的源頭。
好像只是他腦子裏的聲音而已，好吵，像是火車的嗡鳴，好像又不是火車的聲音。
跨過曠野，遠遠地傳出這些破碎的哭號。
“林影是個怎樣的人呢？”秦淮喃喃自語道。
風吹得他打了個趔趄。
“我說不出來。”秦淮說。
秦淮翻開那個老太太留下的童話故事，看不下去。
秦淮又把筆記本找出來想寫點什麽，但手一放到鍵盤上就像是自己動了起來。
寫不出什麽。
真是一個殘酷的童話啊。
秦淮想給女孩子一個好的結局，不能算好，為什麽大家不能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才是最溫柔的故事。
他開始翻開一個新的故事。
關於方勝死了之後的故事。
小姑娘撿走了方勝的小觸手，那些小觸手稍微煮一煮就可以吃掉了。
小姑娘原本不想這麽做的，但天實在太冷了，連一點點吃的東西都沒，媽媽生病了，爸爸在床上死了，還有哥哥，哥哥前幾天去了城裏，再也沒回來過。
好可憐，連路過烏鴉都說小姑娘實在好可憐，烏鴉說她們這個冬天就會死了，可小姑娘好想見到春天的花開啊。
秦淮決定給這個小女孩的名字改做小景。
不是林影，也不是方勝，但和林影和秦淮都有點兒關系。
也不是很重要的關系。只是名字相似，不是任何一個。
小景走在路上，抱著那些小觸手，上面都是幹涸的血。
方勝要是知道自己死亡之後還能這樣發光發熱一定會高興的，說不定會高興得發瘋。
反正也不會有人去認可方勝。
於是小景走到山洞裏去。
她家裏原本是有很大的屋子居住的。
後來村子裏來了壞人，把小景的房子燒掉了。媽媽也不是原來的媽媽，那個媽媽已經死了。這個媽媽是看著小景實在很可憐，就把小景帶回家裏了，後來她病了，丈夫也死了。
小景不明白這個世界上好人總是一直都這麽不幸。
為什麽她總是這麽不幸？
天上一定不會有神靈，要是有神靈的話一定是一個瞎子，只有盲人才能對著這個世界坐視不管啊
小景給媽媽煮了觸手吃。
她也好餓，不過媽媽要先吃。
媽媽不吃就會死的。
小景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
為什麽神要創造人這種生物？是自身也很痛苦嗎？因為自己也很痛苦所以想將痛苦讓其他人也感受到？
秦淮站起身來。
老太太的那個孩子開始哇哇大哭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餓了。
林叔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奶瓶，塞住了孩子的嘴。
“林叔，這孩子打算怎麽辦？”秦淮問。
“我帶回去。”林叔說，“我帶著去找他的父母親，這孩子還是得留在父母身邊。”
“夢裏我媽媽對我很好，但是我媽媽根本不會對著我這麽溫柔。”秦淮吸了吸鼻子。
他停下來。
好像在林影的死亡前，再傾訴自己的煩心事太不合時宜。
“我們給小姐鋪好了所有的路，誰也沒想到小姐會在公園裏走丟。”林叔開了口。
“那天的太陽很好，小姐在河對面撿小石子，夫人只是去丟個垃圾的功夫，小姐就不見了。十幾年後千般尋覓 ，小姐已經是大姑娘了。”
“小姐和夫人長得這麽像，眼睛又不像夫人那樣，而是像先生，先生的眼睛看起來就知道先生是一個聰明人。小姐也很聰明。”
秦淮站在窗子前聽林叔在這裏慢吞吞地講林影的故事。
如同說一個秦淮完全陌生的人。
林影是這樣的嗎？
秦淮覺得林影和秦涸一定都是要在太陽底下奔跑的孩子。
林影被放在一邊。
花落了一地。
很漂亮。
秦淮這樣想著，走到車廂的末端去上廁所了。
列車總是在不停搖晃著，秦淮要扶著把手才能站穩身子。
對面有一面鏡子，鏡子裏的秦淮似乎更憔悴了。
只有廁所裏一點兒微弱的燈光。
秦淮的倒影在鏡子裏，秦淮看見了一抹紅色。
他湊近鏡子去看，才發現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掐著自己，青筋暴起，小指頭上纏繞著一根紅線。
“林影，你是不是還在我的身體裏活著？”
秦淮又忍不住，開始嘔吐起來。
林影說，有一個人為她死，手上就多一條紅線。
如今她死了，秦淮手上也出現了。
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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