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章魚的味道很好吃。

秦淮和秦涸從小到大都很喜歡那味道。

小學的時候，總會有個穿圍裙的老奶奶推著車，就在學校外面賣麻辣燙和關東煮，有時候會有燒烤，有燒烤的話，就會有這樣的烤魷魚。

四塊錢一串，十塊錢三串，味道挺好。不過可能是秦淮那時是饑腸轆轆的，連糞土也會覺得美味。

而且秦淮特別喜歡咬章魚的吸盤，一個一個地，用牙齒咬下來，再反覆咀嚼回味，章魚腿往往最能入味。

秦淮下意識咬了下去。

好疼。

“你的味道不錯吧？”男人從芳芳家裏的櫥櫃裏找了一副碗筷，當真就著蘸醬開始咀嚼起來。

蒜泥，大蔥，還有蘿蔔幹。芳芳才曬的。

“嘔……”秦淮胃裏所剩無幾的酸水又一次翻滾起來。

他的喉嚨裏全是血液的鐵銹味、未經處理海產品的腥臭味。

好惡心。

又鹹又腥。

這就是秦淮自己觸手的味道。

被那男人用自來水沖洗幹凈了，放在盤子裏頭，甚至不忘撒上蔥花。

被切斷的觸手實在很疼，像是一把尖銳的針尖在對著某個點兒，不斷刺激。

光線太昏暗。

秦淮感覺自己身體的溫度在一點一點兒流失。

很冷。

溫度在降低，視線也在一點一點地模糊，只剩下模糊的色塊還殘存在眼眶裏。

模模糊糊的，那個男人的影子。

電視機還在反覆播放那一段晚間新聞。

又去發生了一起大爆炸。

還有某地的農業種植出現了新技術突破，某種人造作物又能解決某一地區的糧食問題。

還伴隨著男人咀嚼的聲音，毫無禮貌那種嘎吱嘎吱聲，秦淮有點兒餓了。

“秦淮，我忽然對你這人，有點兒興趣了。”男人說，“畢竟你的味道還是不錯的，就是肉質不夠嫩。”

“去死。”秦淮一說話，便感覺有東西在緩緩從體內脫離出來，陌生地從身體的某部分排開來。

消失裂開。

他的嘴裏被塞了一把觸手，男人對於他的微小的掙紮，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慢吞吞地坐在沙發上，甚至用遙控換起了電視。

“我說，反正你的觸手怎樣都還會再長出來，你去當肉畜真是再好不過了。”

“除了長得有點兒惡心，其他倒是沒什麽不合適的地方。”男人說，“你可比什麽轉基因技術有用多了。真的，秦淮，你真不考慮一下？”

秦淮的胃裏還在泛著惡心。

不過已經不知道那東西還能不能夠被稱為是胃。大概已經七零八碎，成為什麽血塊和肉的結合體。

不過秦淮卻依舊活著。

秦淮終於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我……還活著……”秦淮只發出了這樣類似的聲音。

“現在能好好回答我秦涸在什麽地方了吧？”男人掏了餐巾紙，將嘴擦幹。

“我為什麽沒死？”秦淮胡亂地想。

好像稍微有點兒習慣這樣的痛苦了。

雖然感覺還是很痛。

不想死掉，就算四肢都失去了，只剩下一顆心臟和腦袋在活動，也不想就這麽死掉。

心裏還是很不甘心，很不舒適。

像是被人在傷口的地方撒上了一把香辛料。

秦淮在地板上扭著身子，想爬起來。

“你這樣子好像一只小狗噢。”

“好可憐。”男人打了個哈欠，“要是秦涸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人弄成這個樣子，一定會受不了的。”

“畢竟她是正義的夥伴嘛。”男人笑著說，“秦淮過來，乖乖地吃口。”

“去死。”

“為什麽你還沒有死掉呢？”男人奇怪起來，“難道還有一個不死的技能麽？”

秦淮可不記得方勝有不死這個技能。

方勝的設定裏沒有不死。

秦淮筆下不只有一個主角。

但每一個主角都叫做方勝。

方勝是他們的名字。

是這些方勝們在不斷地庇佑著秦淮。

方勝們的佑護，或許其中有一個是不會死掉的方勝。不過很可惜最後所有的方勝都沒有一個好結局，無一例外的，都在半路被腰斬了。

這就是方勝們的命運，不足掛齒的的死亡。

“是方勝。”秦淮的喉嚨裏有液體滑落，“我是不會死的對麽？”

“那又怎麽樣呢？”

他將碗筷隨意一丟：“這裏…就是你和秦涸居住的地方？”

“她可是我們偉大的女主角。”男人走過來，踩著秦淮的斷肢，“秦涸在哪？告訴我。”

秦淮心頭方才才湧上來的歡喜之意，不一會兒便消散得一幹二凈。

這人要從他的手裏奪走秦涸。

秦涸留給秦淮最後的東西，是秦涸的腦袋，還有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可是秦涸已經死了。

秦淮方才咀嚼自己的觸手的時候，有一瞬間從這個男人的身上看到一分秦涸的影子

這樣子無憂無慮的孩子一般的天真作態，很像是秦涸。

秦淮從自己方才的想法被自己惡心到了。

“這是一個小說的世界。”秦淮輕聲道，“我的妹妹…秦涸失去了蹤跡，剩下的配角，都想著來取代秦涸，成為真正的主角，這劇情很垃圾。”

“當真會有人願意去品讀麽？”

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牙：“我說，如果你的生命就保存在這本小說裏面呢？你還能有什麽資格去質疑這本小說的內容？”

“我們和解吧。”秦淮這麽說。

“和解？”他像是聽了個笑話。

“我身後有秦涸。”秦淮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了。

好像發怒和痛苦都不能解決他目前的困境了。

如果發怒的話，可能觸手會再被弄斷一半，還是會很疼。

如果是痛苦的話，這樣的痛苦已經是他可以承受的極限了。

“而且你現在也無法殺死我。”秦淮對著他扯出一個笑容來。

這笑容一定是有點兒陰惻惻的，秦淮在心裏這樣想。

他笑起來總是讓人的感覺不好。

“我的能力就是不死和觸手。”秦淮拋出了自己的籌碼，“就算你今日能讓我陷入一個生不如死的狀態，你也難保有朝一日我不會從中掙脫，帶著秦涸來報覆你。”

“秦涸手裏，是不是還有什麽讓你足夠畏懼的東西存在？”秦淮反問。

“聰明的小狗。”

“我掌握著你不知道的那麽多信息。”男人說，“我不打算將這些東西免費給你。要是你變強了，相反我不就變弱了？”

“這你倒不用擔心。”秦淮說，“反正……嗯，我也無法將你殺死。倒不如說我連反抗你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你宰割。”

原來不會死的人也會疼痛。

秦淮的願望其實一直很小。

他不想被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也不想加入這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爭吵。

活著就已經足夠讓秦淮感受痛苦和疲憊。

哈，拯救世界？還是留給那些精力充沛心懷正義和希望的小孩子吧。

做不到。

“所以，我們和解吧。你不要打我，我也不打你。”秦淮說。

他真的很想要活著。

“對啊。”男人笑了笑，“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方才也差點就心動了。”

“不過你身後是什麽東西？”

“看上去像是秦涸的腦袋。”

秦淮的瞳孔驟然放大。

“加蔥，謝謝。”他說。

火烤在身上，疼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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