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不出來。

抱著腿蹲在電腦桌子前，反正就是寫不出來。

真的很痛苦。

眼睛酸澀得要死，一合上就往下落淚。他死死盯著他那失敗的作品。

好像一個已流產了的母親。

明明孩子已經死掉了，護士還要她不停地去紡織毛線，織一頂嬰兒帽，血流得到處都是，臍帶扯出來，孩子在那邊睜著眼。

寫不出來。

太陽已要落山。

他這一天過得有些離奇了。

就像是某個三流作者的腳本，秦淮被迫地接受著這一切，然後煩得要死。

樓下有人放學回家，好像是住在一樓的一年級學生，背著個奧特曼書包。

一蹦一跳走到草坪上，這季節的草早已枯黃，樟樹葉子倒是綠著。地上還有芳芳死去時血濺出來的痕跡。

小學生手上拿著一張大紅獎狀，心情看上去不錯。

秦淮看到紅色，便覺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疼。

他撲進了母親懷中。

那是一個看上去挺溫柔的中年女人，秦淮的高度近視，讓他就算是戴著眼鏡，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他下午拉開窗簾，總能看到小學生放學，就像是被設定好的npc似的。

屍體和大卡車都已經消失了。

但地上的血跡還在，幹涸了，粘黏在水泥地上，有點兒像過期的番茄醬。

他忽然有種自己也跳下去的沖動。

小學生的獎狀格外刺眼，那個女人臉上的微笑也是。

天其實黑得差不多了，暮色裏那對母子緊緊相擁，面上是如出一轍的安穩笑容。路燈忽明忽暗。

看得秦淮眼睛痛。

他很想跳出去，很大聲地喊叫起來：“芳芳死了！芳芳死了！”

他坐在三樓的屋子裏。

只有窗口露著灰暗的天，那裏有些光亮。

玻璃太久沒擦，路燈照進來，光線都暗了幾度。他的小隔間像是個黑洞。

“芳芳死……”

他講手伸進自己的嘴裏，這樣便不再發出聲來，唯獨不好的就是自己手上多了幾個牙印。

秦淮猛地一踹電腦桌。

疼得要死。

“一定要寫出來。”

“一定要寫出來。”

秦淮對著自己說。

他的眼睛還在自顧自地掉眼淚。

秦涸的頭顱還在那兒，沒有任何生息地凝望著他，眼中布滿紅血絲，總是容易看成螞蟥。

秦淮現在安靜下來了。

耳朵裏的聲音還是在一直地喊叫，吵得要死，但是無所謂。

為了保底。四千字。

三百了。

接好上一個章節。

五百。

方勝說他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八百。

方勝他爹的鬼魂，死死掐著方勝的脖子，問他為什麽不去報仇。

一千。

方勝說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一千五。

方勝很喜歡他的小觸手們，但這是一個修仙者的世界，小觸手已經在被他一點一點削掉了。

雖然很疼，疼得他幾乎都要死了，舌頭被他咬斷。

沒關系，只要把這些見不得人的小觸手都一點一點割掉，再一點一點地將傷口抹平。

方勝此後，再也不是怪物了。

三千字。

方勝已經沒有觸手了。

四千。

哈哈。方勝掛了。

秦淮寫完了。

垃圾文章，已經無所謂了，或許不存在的讀者臭罵一頓也好了。管他呢，他要全勤，他需要這筆錢去交房租，之後就能暫時忘記房租的痛苦，繼續沈溺在其他的苦痛之中了。

哈哈。

秦淮扯著嗓子在那裏幹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發出這種烏鴉的叫聲。他的牙齒有些發癢。

他早過了長牙齒的年紀，脫落的牙齒，再不會長出來。

秦淮真的好需要錢。

錢稀缺到了一個地步，就會容易讓人發生異化。

要是十幾歲的秦淮，一定會指著秦淮的鼻子說秦淮真是個掉進錢眼裏的廢物，一定都沒道德和理想，然後抽上自己一耳光。

他抱著自己的小腿，坐在電腦桌子前。

腳趾總是不自覺地蜷縮起。

要是秦淮沒有這麽垃圾就好了。秦淮也想賺很多很多錢，也想住大房子。

他要開一場大宴會，不請所有他厭惡的人……原諒一個這樣不幸的人的想象力。

想象是存在極限的。

痛苦卻沒有極限的。

冬天已經來了。

哈哈，春天？每年冬天，思州都會有很多人凍死。多少呢？那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

思州就是這樣子。每年都會死人死在街頭……沒有辦法的。秦淮並不比他們的日子要好過多少，只是好上了那麽一點點，不過也快要死了就是。

小說裏面的橋段，向來不在現實裏面發生的。

所以我們總是讓小說裏的人，去完成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咬著自己的右手。

“對不起啊。方勝。”秦淮小聲說喉嚨裏有些惡心，“真對不住你。給你一個這樣垃圾的結局。”

秦淮關上了電腦。

房租……以後要做什麽……秦淮還能做什麽？

明天的事情，姑且留給明天再說。

煩得要死。

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浮浮沈沈，肺部註滿了臟水。

秦涸的腦袋被他安置在一旁。

傷口的地方很齊整，被人處理過了。

“妹妹，我該怎麽辦？”秦淮問腦袋，“要是你可以回答完全就好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好像什麽事情都像在給我指向一個壞結局。”

“真是狼狽啊秦淮。”

“去死。”

秦淮扶著桌子嘔了起來，一團黑漆漆的什麽被吐出來。

是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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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以後晚九點更新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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