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次見到這位狂傲暴戾的血眼龍王，毛毛覺得他和那些死在他手上不計其數的狼牙兵沒什麽不同，他是真的已經放下了。

不管什麽時候，蕭沙的第一仇恨總是王遺風，毛毛為不知第幾次被蕭沙無視而氣得發抖的謝叔父同情個。

趁著其他人都一臉三觀刷新聽蕭沙自爆紅塵秘事，毛毛悄悄從謝叔父旁邊牽走了看起來總算正常不少的穆雨。

前世刷過一次南詔皇宮的好處就是——有攻略！

“小雨，待會兒不要讓蕭沙跑了！”

“哼，他跑不了。”

誰會放蕭沙再活十年啊，那不是膈應人麽。

羅裏巴嗦一大堆，那邊終於動起手來，當王谷主的笛聲和蕭沙的內力僵持時，毛毛已然抽出七星龍淵，清亮如水的劍身映出他沈眉斂目的臉。

“小雨，你在浩氣過得好嗎？”

沒有毒咒，不用背負血債，前世他心心念念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心結就這麽沒了，哪怕是待在一點也不喜歡的浩氣盟，小雨覺得活得輕松點了嗎？

“毛毛你呢？在惡人谷如何？”

有誰比他這個曾經的大惡人更清楚惡人谷的作風，以殺止殺，血染三生，沒做到這點的他根本無法在惡人谷立足，更別提得到小瘋子之名。

兩人都沒有回答對方，也不需要回答，現在他們都好好的站在這裏，是比什麽都好的說明。

眼看蕭沙就要落敗，擋在唯一出口的毛毛耳朵一動，神情凝重。

“來了！小雨！”

穆雨當然也聽到了動靜，當即按上腰間的彎刀。

“龍影劍——分水！”

下一秒，只見灌註了內勁的彎刀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劍氣橫掃，以極快速度從出口冒頭趕來的一堆黑衣人猛然急退，然而領頭那個還是被打飛吐了一口血。

與此同時，龍鳴劍起，腳尖點地往前疾馳的毛毛一劍捅進了蕭沙的心口。

血眼龍王反應很快的鉗住毛毛持劍的手，任他拼上內勁也不能再往前半分，炙熱強勁的內力外放，無法躲避直面攻擊的毛毛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來。

這就是15歲少年未長成的差距，要是換到成年，他哪會這麽容易被蕭沙內勁傷到。

“毛毛！”

見毛毛受傷，穆雨哪還管那堆黑衣人，全身猛然爆發可怕的冷意，霎時布滿冰霜的手掌直接朝蕭沙拍去。

蕭沙凜然不懼，一只手死死制住毛毛握劍的手，一手與莫雨隔空對掌。

年齡太小內力不夠的莫雨步上了毛毛後塵，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毛毛眼看穆雨受傷，內心的倔強湧了上來，雙手動不了算什麽，他直接對著那只手咬下去。

哢嚓一聲，那口好牙直接斷筋分骨，疼得蕭沙嗷嗚一聲，怒而將手一甩，“找死！”

被拍飛的毛毛不顧隱隱作痛的胸口，一落地就再次沖過去。

穆雨身體運轉的凝雪功被用到極點，從和蕭沙對掌的手背開始，冰霜漸漸蔓延往上，就連那頭黑發都開始染上銀白，遠遠望去，好似瞬間青絲白頭。

想也不想就抱住穆雨，冰冷徹骨的寒氣讓他回憶起三陽絕脈發作時的痛苦，不由將人抱得更緊。

“小雨，空冥訣……”

耳語般的聲音剛落，一股內力便順著毛毛貼近的身體渡進了穆雨體內，他下意識運起空冥訣，有些不濟的內息頓時充盈起來。

兩人同煉過空冥訣，哪怕之後各自融入了紅塵秘意和易筋經，其本質還是相輔相成的。

穆雨不清楚兩者之間的關聯，毛毛卻很熟練，當初穆雨被抹去神智瘋狂的時候，就是他拼命引導兩人之間遙遙呼應的空冥訣從而讓他安靜下來，沒有力竭而亡的。

游走於兩人之間的內息越來越龐大，甚至開始吸收蕭沙的赤熱內息，毛毛眼神閃了閃，突然喃喃道。

“血眼龍王今年，79歲了吧？”

穆雨還沒領會到這句話的深意，就見毛毛不退反進，雙手急探而出，竟是將蕭沙的另一只手抓緊。

頓時，一股更為龐大的內息瘋湧而至，通過流轉於兩人間的空冥訣漸漸吸收。

穆雨驀然想起關於三陽絕脈的診斷，需得高人以一甲子的內力助其打通筋脈，方能徹底治愈。

毛毛分明是想借血眼龍王的內力助他打通筋脈，他也不想想早已是強弩之弓的蕭沙內力還剩多少，況且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傷，強行駕馭空冥訣已是不易，稍有不慎，走火入魔不堪設想。

想到這裏，穆雨臉色蒼白吼道。

“毛毛，快住手！”

毛毛身體一震，黑眸覆雜一閃而過，然後他再次握住了那柄插/入蕭沙心腑幾寸的七星龍淵，激蕩的內力從劍身炸裂，湛藍的劍芒如晨曦第一縷光，耀眼奪目直接貫/穿了蕭沙的身體。

劍鳴不止，一道蜿蜒的血線將蕭沙那張臉一分為二，血腥散開。

二十二

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避無可避的兩人被淋了一身血。

濃重的血腥味讓他作嘔，刺激著他搖搖欲墜的神智。

當看到穆玄英幹凈利落將滴血未沾的七星龍淵收劍入鞘，轉過頭來看他時，他覺得腦子一痛，幻影重重。

那是一張熟悉的染血的臉，哪怕臉未長開，骨架未成，仍是可以尋見之後的清朗俊美。

“毛毛……”

他想起了這人面無血色，全身冰涼的躺在他懷裏，再也無法睜眼溫柔而眷念的註視他，再也無法用溫潤明朗的聲音喚他的名字，安詳而平靜的睡了過去。

他以為他們還有時間，但終究只是自以為是。

他緊緊的抱著安睡的青年，從一堆惱人擋路的小蟲子間闖出去，不知是誰的血滴在他臉上，怎麽也擦不幹凈。

他失去毛毛了，徹徹底底的……失去了。

這個認知讓他瘋狂，他徹底的瘋了，又清醒無比。

從南屏到昆侖那一路，回憶如潮，洶湧澎湃將他淹沒，不覆之前空洞的蒼白。

沒錯，他失憶了，就在與狼牙黑齒元佑的那一戰後。

人格，記憶，所有關於莫雨的一切，都被黑齒元佑以秘術抹消。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當他腦海空白一片醒來的時候，對守在旁邊憔悴狼狽無比的藍衣青年問你是誰時，他露出的表情。

惶恐，不安，脆弱，悲傷，最終融合成一張泫然欲泣的傻臉。

之後，他所有的記憶都是被藍衣青年重新灌輸的，事無巨細，從他的身份到惡人谷眾人的關系，從現在年份到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只除了藍衣青年的名字，還有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

“會忘記，只說明那記憶痛苦得讓你不想記起，既然如此，又何必執著尋回。”

對於他的追問，藍衣青年這麽回答，有些蒼白削瘦卻不乏俊朗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就算我說得再多，對你而言仍然沒有真實感，還不如不說。”青年的目光遙遙望向天際，輕嘆，“當年我也是這樣，一堆陌生人在我面前說著我爹如何如何，你一定會繼承你爹遺願如何如何，就像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沒有半點感同身受。”

當時對整個世界一片陌生的莫雨認同了這個說法，現在只覺得滿心憤怒。

這是第二次被放棄了，第一次時他松開自己的手，自以為是的從紫源山一跳，第二次，他又自以為為他好的沒有挽留。

不，明明是他沒有抓住他伸來的手。

想到自己因為心魔漸深四處奔波尋求解決之法，那人縱因冷言冷語也不曾退縮，他卻惱恨對方煩躁的糾纏不休，最後刀劍相向。

可不是煩躁麽，每次都提起已經成為他模糊記憶中的稻香村，然後問同一個問題。

“莫雨哥哥，最開始的時候，你追求力量是為了什麽？”

因為覺得自己弱小才想要力量，為什麽會覺得弱小？因為最重要的東西被搶走了，要搶回來。那東西是什麽？

問問停停，刨根問底，似乎答案沒讓他滿意。

他心魔發作，負面情緒上湧，千言萬語都化成了最傷人的利器。

“穆玄英，你當真要阻我？”

後來他失憶時，藍衣青年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他不答反問，將問題拋回去。

藍衣青年微微一笑，如雨後初晴的天空，無半點陰霾。

“我想要保護一個人，如此而已。”

簡單美好的願望，幹凈而純粹。

那一瞬間，莫雨有些嫉妒擁有過與藍衣青年一同記憶的自己，那些記憶真如青年所說，全是痛苦的，所以才會忘記？

後來，直到他搶走穆玄英的屍體，所有痛苦的，血色的，溫暖的記憶一點點回籠，疼得他想要爆炸。

他想他終於懂了最後一次分別時他說的話。

“莫雨哥哥，不負初心，方得始終啊。”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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