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感同身受到小雨的身不由己,只能苦笑。

老王負手把玩著玉笛,掃過地上那個冷如冰雪的孩子,最後轉身離開。

“我們該走了。”

“是,師父！”

答應過的事不能反悔,他之前打著讓小雨教他紅塵訣壓制瘋病的計劃擱淺,危及時刻只能讓王谷主出手,他不想為傷了小月而後悔。

離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躺在那裏的小雨,有些猶豫,還是將他留下了。

“小月,小雨醒來後你替我轉告他,去南屏的小川看看吧。”

那裏有他號稱仁劍的父親穆天磊的墓,他曾軟磨硬泡小雨都不肯去拜祭,說會弄臟那裏,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不會介意的。

如今是時候了,小雨,暫且珍重吧！

六

小月已經回了萬花谷,在昏迷中被送回南屏的穆雨沈默了。

南屏他熟,當年無數次領著惡人們狙擊浩氣就在這裏,可以說,他的腳印遍步這兒。

只是唯有一處他從不涉足,位於小川深處那座孤零零的墳墓——毛毛他爹仁劍穆天磊之墓。

龍門有異,謝淵老頭去那邊查看,其他七星各有任務不在他身邊,再說南屏向來是浩氣的門戶,一般人也不會上來找死,所以他少見的沒被那群浩氣藍包圍。

大自然是神奇的,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奇跡,比如猴子會釀酒,還釀得比人類更美味。

揮手打跑追上來奪酒的畜生,他慢慢走近那座他從未靠近的孤墳,沒有雜草和灰塵,想來是有人經常來打掃。

他擡眼望過去,空蕩蕩的墓碑上沒寫名字,只刻了一句話——吾恨不能以浩氣之身戰死！

吾恨不能以浩氣之身戰死？

他反覆咀嚼著這句話,突然就笑了起來,帶著蒼涼的笑。

酒壇磕上墓碑,發出一聲沈悶的輕響,然後他灌了一口,剩下的,全都撒在了墓土上。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一生也只在拜師時跪過王遺風一人,如今又多了一鬼。

他沈寂的跪在墓前,雙手深深的探入泥土中,將自己無法發洩的苦痛全都埋藏。

良久,久到他大病初痊的身體承受不住長久的跪姿搖晃,他才緩緩開口。

“毛毛,你贏了,我會去浩氣盟。”

他怎會不知毛毛所想,從他被扣上穆姓後,就只能去浩氣盟。

毛毛替他背負起了他不該有的血債,所以,縱使他多討厭浩氣和謝淵,穆天磊的遺願也必須由他這個名義上的兒子繼承。

扶著墓碑起身,很遠的地方傳來楊十六吵鬧的咋呼,然後四處扯著噪子吼“穆少爺你在哪裏”的聲音多了起來。

他緩緩走出小川,撞上眼淚盈眶的楊十六,幹脆利落沒一句廢話。

“我要去浩氣盟。”

被搶白的楊十六哽了一下,幾乎要給他跪下了,“穆少爺穆少祖宗,你傷還沒痊愈,我們先多休養幾天好不好”

他不耐煩應付,在惡人谷向來說一不二的小魔頭怎麽可能在這磨蹭,直接扯著這人的領子把他往地上一丟,轉身就向車夫走去。

楊十六一把鼻涕一把淚,顧不上形象了,從地上一滾，直接就抱了那孩子大腿哀嚎。

“就一晚,就在這裏住一晚,我給你準備行李和糧食,明天再走！”

向來討厭被別人觸碰的小魔頭直接一腳踹過去,引得氣息不穩,思量再三,決定同意多留一晚。

南屏驛站多是孤寡老人,借宿不成問題,他在老大爺屋裏看到了同樣在這裏借宿的鬼謀李覆,還有那個形影不離的秋葉青。

可惜秋葉青病重失憶,李覆從若即若離變成糾結無比。

他看著這對追追逃逃十幾年的情侶,瞬間索然無味,他和毛毛沒有結局,有些人卻不懂得珍惜。

“愚蠢！”

李覆看著稻香村那個長大了不少的孩子滿臉鄙視關門離去,不由得苦笑搖頭,引來失憶秋葉青關切的詢問。

“怎麽了？”

“沒事,我居然還不如一個孩子看得透。”

天剛剛亮,楊十六就將那位小祖宗送上了馬車,昨日他已飛鴿傳書,今天會有人在門口來接應。

穆雨下車的時候,正好看到緩緩走來的女子清麗脫塵,晶瑩剔透如綻放的白蓮,高潔動人。

她擡手作揖,聲音清亮卻沒有多少感情波動,“開陽壇壇主林可人。”

“穆雨。”

“隨我來吧,你暫時住我那裏。”

“嗯。”

世間正邪黑白本為同源之水，清濁善惡終有同流之時。

毛毛，再見之時不會太遠，珍重。

七

走過龍門黃沙滿天，昆侖冰天雪地，踏上惡人谷三生路的時候，毛毛好奇的打量著今後要住的地方。

濃重的血腥味和硫磺味有些刺鼻，紅褐帶焦黑的土地宛若凝血，前生今世第一次踏上惡人谷的土地，毛毛下意識的反應卻是——瞅這和浩氣盟山清水秀完全相反的貧瘠之地，能把小雨養得如此水靈靈好看，果然因為小雨長得太好看麽嘿嘿……

老王執笛的手負在背後目光悠遠，定定的望著三生路上那塊石碑上行字蒼勁不羈的四句詩。

一踏三生遠常倫，嘻笑怒罵絕癡塵。俯覽廟堂紛爭處，錯漏人間幾度春。

毛毛以過來人的身份同瞄了一眼，詩是好詩，字是好字，但一路行來還在發育的身體已經疲倦，更重要的是……肚子咕嚕叫了。

“師父，我餓了。”

放眼整個惡人谷只有一家客棧，名字叫平安，平安客棧的老板娘叫花蝴蝶，人長得美，就是有一個特別的愛好，喜歡把人變奴隸。

當然，跟著老王一起去吃飯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的，除非她這老板娘不想當下去了。

老王用餐甚是斯文，簡簡單單的一菜一肉一湯，他吃得好像是滿漢全席，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公子，這教養就是好。

毛毛卻是不同，捧著一碗白米飯呼嚕呼嚕扒著，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食至一半，毛毛眉頭一皺，表情古怪，然後吐出半截還在動啊動的軟體蟲子。

四目相對，毛毛不以為意繼續扒飯，當年和小雨四處流浪三餐不濟的時候又不是沒吃過苦。

反倒是老王停了筷子，臉上看不清表情，長袖一拂，筷子穿插上那半截蟲屍‘砰’的落到撥算盤的花蝴蝶面前，入木三分。

花蝴蝶妝都嚇裂了，僵硬擡頭，就見他們惡人谷的老大緩緩擡起執笛的那只手湊到唇邊，然後，沒有然後了……

紅塵一出，伏屍千裏啊！

待到毛毛心滿意足扒完了飯，喝光了湯，跟著老王離開時，還相當有禮貌的給憔悴萬分的花蝴蝶打了個招呼。

“謝謝款待。”

過了平安客棧之後就是惡人谷的大門，門後是烈風集，老王的房間就在烈風集盤旋而上階梯的最高點。

毛毛右手搭在額上幾乎仰倒般迎著烈日望過去，沒看見老王的房間，只看到巨型的風車吱溜溜的轉啊轉。

大門旁邊是雪魔堂，堂主陶寒亭已經親自出來迎接自家谷主，老王便順便吩咐他召集十惡。

一陣香風飄來，擡眼望去，卻是明教前聖女，同為十惡之一的萬年宅女米麗古麗被幾個花枝招展的婢女簇擁著過來看熱鬧了。

毛毛好奇的打量著這位一點都看不出歲月痕跡的美麗回紇女子，有著少女的純真，又帶著風塵的嫵媚，一顰一笑一個眼神，都能讓人心融化了般柔和下來。

想想自己熟悉的幾人，可人姐姐高潔動人，月姨霸氣冷凝，小月素雅可愛，幾相比較，竟是不分高下。

毛毛對米麗古麗好奇，前聖女當然也對這位被谷主親自帶回谷的少年有興趣。

那少年身量未足，尚在發育，高高束起的大馬尾下，那張臉卻是能看出之後的俊朗不凡。

眉眼清亮，不笑自彎，五官端正，一眼望去，只會讓人覺得溫潤如玉。

她抿唇而笑，這孩子，仿佛天生就帶著與惡人谷格格不入的浩然正氣。

有趣，果然有趣！

被一位大美女這麽熱切的盯著，臉皮略薄的毛毛當先移開視線，然後他抓抓腦袋，有些尷尬的笑了。

“大姐姐好。”

米麗古麗笑意加深，往前又走了幾步，帶出身上飾品叮咚好聽的脆響。

“這位小兄弟嘴可真甜，但惡人谷這麽隨意攀關系可不行喲～”

向來嘴甜乖巧橫行落雁城浩氣盟的毛毛覺得自己踢到了鐵板，果然惡人谷的風水就是不一樣麽？

迅速回憶了一遍在浩氣盟看過的關於該聖女的資料，他果斷改口。

“阿姨好。”

惡人谷特有的帶著濃濃硫磺味的風吹過，米麗古麗臉上的微笑僵硬了。

米麗古麗，女，明教教主陸危樓養女，曾與其義兄沈醬俠有過一段失敗的戀情，後練功走火入魔，遂入惡人谷，時至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