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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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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哪裏跑!”

“仙師且慢, 他只是個普通凡人……”

“被怨靈附體, 哪裏還算得上凡人?玄咫大師莫要慈悲太過了!”

“劍下留人!”

“哎呀!我說什麽來著?被怨靈附體的怪物, 就該一劍劈了!被咬了吧!大師有事沒有?噫,你這和尚怎麽這麽……都叫這東西咬了一口了, 怎麽還護著他?”

“別吵, 都別吵了!你們看這個人, 眼神好像開始清醒了!”

眼皮仿佛灌了鉛似的沈重,拼盡全力才擡了起來, 倒在地上的那人使勁甩了甩頭, 勉強恢覆了些神智, 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一群道士和尚打扮的人將他團團圍住, 那神情全然擔得起一句“虎視眈眈”。

這是什麽情況?莫不是——看他根骨清奇,要抓回去煉丹煉藥?

於是瑟縮著往後退了幾步,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們……要幹什麽!”

那群人的眼神變得十分熱切, 更是讓人害怕。但有個大嗓門的道士卻高聲道:“哎呀,這小子竟然清醒了!小子,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小爺我好得很!倒是你們……我看你們才有病!”那人罵道。

“你這小子怎麽說話的?我們哥幾個為了……救你,花了多大力氣?再來晚點,你老娘都叫你掐死了!你看看玄咫大師,都被你咬成什麽樣了!”那個大嗓門的道士在他頭上糊了一巴掌, 手勁沒有刻意收斂, 打得他一陣發蒙。

他們在說什麽?說我……要掐死我我老娘?簡直胡說八道,誰不知道我黃三是十裏八鄉遠近聞名的孝子?還咬人,他又沒瘋, 做什麽咬人。

只是在看到面前那個身著白色僧袍、面色慘白、眉間一點朱砂痣的僧人之時,又忽然傻眼了。那和尚捂著脖子,還有鮮血從指縫間滲出……看別人都一身幹凈整潔的,好像就唯獨他自己的嘴角濕乎乎的,伸手一抹,還真是血!

“大、大師……您沒事吧?真是我咬的?”那人又嚇著了,話都說不利索,卻一股腦從地上爬起來,東張西望,“我、我娘呢?她她她老人家……沒事吧?”

那面龐清瘦眉目幹凈的和尚淡聲道:“令堂無事,被救下安置了。”絕口不提自己的傷勢。

直到這時候,才有一個老太太瘋了一般地沖了過來,奮力扒開圍在黃三周圍的幾個修士,嚎啕大哭,“三兒啊,你沒事吧?”

“娘哎,我沒事。讓您老人家擔心了。”黃三一把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喜極而泣,拉著黃三要給眾人下跪,“快,謝謝各位恩人!要不是各位恩人,你就要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了。”

周圍的修士連忙七手八腳去攔,又再三確定黃三無事了,才交代了些註意事項,送母子二人回去了。

“大師沒事吧?被怨靈咬了一口,大意不得,快上點藥吧。”周圍的修士又亂起來。

但玄咫一點也沒在意自己脖頸上的傷,只是暗自沈思——那黃三,卻是這段時日以來遇到的唯一一個痊愈之人,卻是為什麽呢?

“這兒怎麽了?”一把清越的女聲插進來,玄咫是十分熟悉的,擡眼一看,果然是織蘿來了,身後跟著祁鈺。織蘿一見玄咫的模樣,不由楞了一楞,關心的模樣絕非作偽,“大師受傷了?怎麽傷到的?快上點藥啊!”

玄咫不由自主地揚了嘴角,輕聲道:“無妨,只是方才被發狂的患者咬到了,傷口不深。”

這話卻是把祁鈺驚到了,“被患者咬了?那本事這麽大?”

“是小僧攔著大家莫去傷他,一不留神才被咬了。”玄咫依舊十分平靜,“不過現下那患者已經沒事了。”

織蘿與祁鈺聞言交換了個眼神,在彼此臉上看到了驚疑。

自從那日天帝下降後,東海龍王、黃河龍王、涇河龍王與渭河龍王立刻就來幫著運水,通鉞也從九闕天調出許多天河水軍幫著處置怨靈之事。多數怨靈只是因為被禁錮久了而生出許多怨氣,但並無神智,更不是天兵的對手,很快也就被制服了。但也有不少怨靈因為千百年的被鎮壓而變得窮兇極惡,也有了些許法力,還能再天兵與修士的圍捕之下負隅頑抗。

皇都被祁鈺的紅綾所罩,普通的怨靈進不來。但這紅綾似乎不是先天至寶,可以自行抵禦攻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些細微的空子,有些膽大心細的怨靈也便趁機闖了進來。還有就是因著城中一些水井通江,有些怨靈便順著井水進到城中。

怨靈的本質其實就是鬼魂,是見不得炎陽的,若想在白日裏行走,就需得附在凡人身上。

因著城中的天兵與修士早有防備,倒是沒有大範圍的凡人被怨靈趁虛而入。只是現在還能在城中流竄的怨靈,自然不是等閑之輩,實在防不勝防,因而城中每日也總是有幾個被附身作亂之人。

這怨靈著實厲害,也便不那麽容易被收伏。而這些怨靈還會快速汲取被附身之人的精元,直到被榨幹之後再繼續換個目標。故而被怨靈附身之人,一般是不能幸免的。

可那個黃三……竟在眾人眼皮底下就這麽好了?

就因為他咬了玄咫一口麽?

織蘿與祁鈺還在思索,玄咫卻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動,走到幾具被暫時被堆放在一起的屍|體前,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然後口中念念有詞。

是《往生咒》。聽了太多遍,織蘿都覺得有些耳熟了。

那幾具屍|體,有的是被怨靈吸幹了精氣,有的卻是被怨靈操控著作惡的時候被修士斬殺的,死狀淒慘,不忍卒睹。

也難怪玄咫不忍心。這個小和尚在三途川見到鬼魂都要念一念經的,看到這樣的情形,若是不念了,倒還真不是他了。

黑沈沈的死氣從那幾具屍身上一絲一縷地浮起,慢慢在空中凝聚,不斷往屍身上撞,卻始終不能得逞,最後變得越來越透明,然後消失不見,卻是被渡化了。

“聖血!”織蘿與祁鈺忽有所悟,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怎麽就忘了呢?他們修天道的,遇見妖魔便一劍斬之,必要的時候,還得打個魂飛魄散才算完。可修釋道的不一樣,釋迦便講究慈悲為懷,遇到妖魔,卻不認為是天生該殺,而是誤入歧途深陷苦海,想要引渡他們回頭。

簡而言之,修天道之人誅邪講的是個“滅”,而修釋道的,卻講究一個“凈”字。

似乎是聽說過,修釋道的大能在過世之後的舍利有辟邪之效。想必那些登了琉璃界的尊者渾身的血肉也有驅邪之用。

玄咫雖然下凡歷劫來了,可到底是釋迦的弟子,這一世又是個高僧,他的血……

和尚的血可以驅邪,二人似乎是看到了那些令人頭疼的怨靈的克星。只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萬萬不行。為了收伏惡靈,便要犧牲許多和尚,莫說是不劃算,日後算起來,也是十分丟人的。

“聖血是何物?”玄咫心平氣和地念罷往生咒,還記著方才二人心神激蕩之下喊出的那一句,便順口問了一句。

“大師聽錯了,方才我們說的是……正定勝邪。”祁鈺想玄咫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在玄咫似乎天生就欠缺了點好奇心,對祁鈺的說法竟然深信不疑,還跟著點頭道:“是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總有解決的時候。”

第一次聽玄咫鬧出這樣的笑話,織蘿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這秘密可得好好地瞞起來,若是讓玄咫知道……他要是知道之後,定然是會奮不顧身的。

* * * * *

祁鈺與織蘿這邊還在小心翼翼地隱瞞。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全皇都又不是只有玄咫一個和尚,這秘密遲早會被人知道。

即便其他和尚不像玄咫這樣是釋迦下凡歷劫的弟子,也沒他那般修為高深,但心思單純一心向道的卻不少。而既然有一個玄咫因為不忍傷人而被怨靈咬傷,自然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哪怕不是當場便恢覆了甚至,但那效用也是聊勝於無的。

很快,“和尚血肉能克制怨靈”的說法便在皇都流傳開去。

最初的時候,也僅僅只有幾個和尚在自己修為不高的同伴法器上抹上了自己的血,讓同伴不被那些怨靈傷到而已。

後來,就有家中有被怨靈附身之人跑到各大佛寺去長跪不起,請寺中和尚賜血,拿回去給家人飲。

出家之人太過慈悲為懷,就有和尚當真給了,那些人也歡天喜地地拿著去了。

只是不久之後又出了新的問題。

凡人都有七情六欲,即便是出了家剃了度也不能免俗,真的能參悟釋道之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大部分和尚的血,其實與凡夫俗子的無異,飲下之後毫無效力。被整個皇都的百姓瘋狂地驗證一輪之後,便發現,包括玄咫在內,只有幾個和尚的血飲下之後能解怨氣。

皇都數萬人口,哪怕被怨靈附身的只是百分之一,也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而因著先帝不喜釋道還俗了一大批和尚,整個皇都加起來也便只有不到一千的和尚,而其中也就只有數十人的血有用;這數十人中,有的卻是用盡全身血肉才能救一人的。

螻蟻尚且貪生,和尚也是惜命的。上門來求之人越來越多,卻沒有這麽多血用來救人。

也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卻都知道玄咫的血最靈驗,便聚集到慈安寺來請願。初初只是家中真有病患的,漸漸的便有了許多好事之人,以“存著聖僧的血以防萬一”為由,一道去慈安寺請願,竟造成萬人苦求的局面。

“阿彌陀佛,大慈大悲,玄咫大師啊,老朽這小孫兒今年才三歲,什麽都不知道,就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附了身。求您垂愛,救救他吧!老朽願意餘生吃齋念佛,在家裏供奉釋迦尊者,給您點個長明燈……”

“玄咫大師,我愛妻生性善良,走路不傷螻蟻命的,卻被那東西附了身,她命不該絕的!求您大發慈悲。”

“大師,我父親可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年事已高,求您賜血相救。”

“哎你這李有財,你老爹李富貴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奸商,怎的還能講出大善人之類的話?也忒不要臉!”

“孫秀林你這窮措大!就你老婆,十裏八鄉誰人不知她是個悍婦?周圍鄰居誰又沒被她給欺負過,你少在這兒裝可憐!”

“釋尊有雲,眾生平等。偏你能為你那鉆在錢眼裏的老父求大師賜血,我孫某人便不能?你看那個胡庸醫,都醫死多少人了?最該死的就是他!你怎的不去說他,卻要盯著我不放?我可是與你無冤無仇……”

祁鈺與織蘿聞訊叫上通鉞趕到慈安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眾人七嘴八舌,呶呶不休,將莊嚴的佛寺都吵得如菜市一般。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織蘿心下生厭,喝問一聲。

可惜外頭的人吵得太厲害,竟把織蘿的聲音全然掩蓋住,根本就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甚至都沒有多少人發現寺門口多了幾個人。

祁鈺自然是見不得織蘿受委屈,連忙氣沈丹田,用法力將聲音送了出去,“釋尊清靜之地,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眾人終於被鎮住,沈默了一瞬,擡頭一看卻是寺門外多出三人,自然是不往心裏去,嗤了一聲便要繼續拌嘴去。

但有人眼尖,一下子便發現了通鉞——當今皇帝便是通鉞的傀儡化身,那些眼尖的能把他認成什麽人……

“哎呀是陛下!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當著皇帝的面,沒人敢放肆,除非是活膩了。

通鉞原本還楞著,祁鈺卻是反應過來了,連忙朝他使眼色。通鉞有些不情願,卻還是拿腔拿調地道:“平身。”

既然有人吧通鉞認成了皇帝,事情反倒好辦了。祁鈺輕咳一聲,問道:“爾等聚在慈安寺外,意欲何為?”

“啟稟陛下,臣聽聞慈安寺玄咫大師的血,可破那些邪祟,故而想來求大師賜血,以防萬一。”人群中還是有一兩名在朝為官之人,官階不高,只是遠遠地站在殿尾,勉強認得皇帝的樣子,卻不知皇帝身邊跟著的都是些什麽人,只是覺得眼下是個露臉的機會,便忙著開了口。

“以防萬一?”織蘿有些忍不住了,冷笑一聲,“卻不知這萬一要防到什麽時候?這位大人莫不是不知道血放久了是會幹的?”

那人聞言訕訕的,卻自作聰明道:“娘娘教訓得是。”

通鉞差點撐不住笑了出聲,祁鈺卻是氣得不輕,呵斥道:“蠢鈍不堪,自私自利,簡直丟盡了朝廷的顏面!陛下……此人還能在朝為官……”

“回頭告訴……吏部。”通鉞隨口應了一句,算是給了個面子。

發落了一個喊著以防萬一的,卻還有另外的人喊道:“陛下,小人家中可的確是有人遭了罪……陛下愛民如子,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眼見織蘿臉色不好,祁鈺知道她氣得不輕,卻又不能放任她發作,趕著便道:“在場除了那些要防患於未然的,有多少人是家中真的有人遭難的?”

猶豫了一陣,有近一半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口中喊著“我”。這陣勢,粗粗一看卻有近千人。

祁鈺便道:“這樣看來,即便是每家一個,也有近千人。那玄咫和尚難道有三頭六臂,能讓你們這麽多人排著隊要血?”

“除了玄咫……還有其他和尚!”也不知是誰在底下喊了一聲。

“放肆!難道有幾個和尚的血能用,你們便要將多少人都生啖了不成?吃著他人血肉換來的平安,你們又與那作惡的怨靈有何區別?”織蘿冷聲道。

底下的人哪裏受得住這般嘲諷?嘰嘰喳喳地就罵了起來。

“姑娘這話說重了。”織蘿還待再罵,耳邊卻傳來一聲嘆息。

厚重的寺門慢慢地打開,從裏頭走出一人來。一身不染塵埃的僧袍,眉目也不染塵埃,唯獨那眉間的一點朱砂痣,紅得有些灼眼。

作者有話要說: 破50w了,快了快了!

入坑總字數也破了100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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